萬善先資集卷三
辨惑篇
釋生物養人之疑(凡六辨)
問：只有天地是萬物的父母，只有人是萬物之靈。天生異類，本來是為了養人。禁止宰殺，太逆天了。
答：既然知道天地是萬物的父母，為什麼不知萬物是天地的赤子。在赤子之中，以強欺凌弱，以貴欺負賤，父母也大不樂了。倘若因為吃它的肉，就認為是天要養我，那虎、豹、蚊、虻，也吃人類的血肉，難道天生出人，又是為了養蚊、虻、虎、豹的嗎?
問：那麼上天為什麼不禁止人的殺生?
答：上天固然禁止，所以累次示現殺生的報應。但不能人人都禁止，也就像不能禁止虎、豹、蚊、虻一樣了。
問：如果是這樣，那鳥、獸、魚、鱉，都可以不生，現今為什麼充滿世間?
答：這都是自己的業力。如果歸咎上天，那上天也太不公平了。如果說是得了天地的戾氣，才成為動物，試問為什麼卻只得戾氣?
問：天下物類很多，人人戒殺，那繁衍越來越興盛，將來就成了禽獸世界。怎麼辦?
答：蚯蚓蟲蛇，人是不吃的啊，哪裡到了充滿天下?何況世間禽獸的多，正因為殺禽獸的多了。冤冤相報，互相變為畜生，就成禽獸世界。若是人人戒殺，那物類業報漸銷，必定是人天興盛了。楚國不捕青蛙，而青蛙反倒是少了;蜀國不食螃蟹，而螃蟹自然稀有了，不是明顯的證明嗎?而且你還沒有戒殺，就擔心物類多了，與耕田還沒下種了，就先擔憂天下人吃脹了肚子有什麼不同?
問：上天既然厭惡殺生，應當使血肉的味道，都變為惡臭難堪，那普天之下，自然戒殺了，不也是善了嗎?
答：禽獸的血肉，原本是惡臭難堪，世人吃了，以為是美味，有二個原因：一是物類的業報導致的;二是人類的業報導致的。物類的業報，不能解脫，那身體自然變成美味，引誘世人宰殺。人類的業報，不能解脫，那舌頭自然貪愛肥美，多方借那重債。若是互相的業習都沒有了，自然沒有茹毛飲血的事。譬如有人，前世為貓，念念都是捕鼠;前世為鶴，念念都是吞蛇。若是轉世為人後，不再想這二種動物，可見有一種形體，就有一種嗜好。嗜好不同，是從形體引起的;形體不同，是從業緣引起;業緣不同，又是從心起。上天不能使那心變善，怎麼能使那味道變惡?
問：殺生作為行業的，養家餬口都依賴這行業，勸他改行，就斷絕他的生路了。愛物不愛人，我不取啊。
答：殺生作為行業，猶如惡臭的殘湯剩飯去救飢餓，雖然暫時有衣食，而千萬劫受苦，沒有完的時候啊。正是因為愛他，所以勸他改行，反倒認為是斷絕他的生路，那就是小人的見解了。
釋俗見斷殺之疑(凡八辨)
問：牛可以耕田，狗能守夜，固然應當憐憫。豬、羊沒有什麼能力，不吃有什麼用?
答：戒殺放生，不過是保全自己的同情心罷了。哪裡是因動物的有用沒用呢?因為有用而不吃，仍然是自私的念頭了。何況螈、蛇、蝠、蠍、蜘蛛、蜣螂，都是沒用的，試問怎麼不吃呢?
問：雞、犬、牛、羊，都是哀叫怕死的，殺它固然是不忍心。水族沒有聲音眼淚，怎麼能都戒?
答：形體有大小，自性沒有大小。殺防風氏(古代部落酋長名，身軀異常高大)與嬰兒，那罪過是一樣的啊。倘若說形體小的可以殺，那人身更比牛小，所以殺牛反不如殺人了。若說沒有聲音不痛，試試啞人被殺戮時去仔細察看吧。
問：拿刀親自殺生，固然有害慈心。如今帶東西到別處，讓別人殺了，然後帶回，也不失掉遠離廚房殺生的意義，就可以了。
答：這是掩耳盜鈴啊。如果讓人代殺，就可以嫁禍別人，那公堂上冤屈受板子的，只應當怨打板子的差人，不應當怨官長。若是在別處殺戮，就可以把怨轉到別處，那枉判流放邊地的，只應當恨邊地，不應當恨判刑的官。難道物類可以欺騙，自心可以欺騙嗎?
問：放生的東西，被人捕去，怎麼辦?
答：他捕他的，我放我的。譬如良醫治病，不能保證病人將來的不死;譬如災年施捨粥飯，不能保證日後的不飢餓;譬如工匠建構大廈，不能保證久遠的不壞。世間萬事都是一樣，為什麼卻只對放生有疑呢?無奈的是今天人為了名利，就奮然勃然，沒有一點顧慮，唯獨善事當前，就猶豫畏縮，百般的找藉口，所以釀成這苦難的娑婆世界啊。
問：動物既然受損傷，放生未必最終能活，何苦枉費錢財?
答：動物既然損傷，尤其可以憐憫。若是趁這時活了，固然是莫大的功德。倘若是不幸死了，使動物善終，不是好過鼎鍋的煎熬嗎?譬如獄中的囚犯，明知他是無辜而釋放了，難道因為他形容枯槁，反而要讓他死嗎?
問：行善主要是心地，心地如果善，何須戒殺?
答：什麼話?你所謂的善心，是為口腹的滿足，使動物受到彌天的痛苦，究竟一入咽喉，就成了糞便膿血，那天下的凶心毒心，沒有比這個更過分了。試問善心又在哪裡?我恐怕三惡道中，儘是這類善心人啊。
問：我是也可以也不可以，不是戒殺不是不戒殺，只是無心而已。
答：無心的戒，功德固然不淺，無心的殺，罪也不輕。寇盜搶劫別人家，飛箭無心射中你，你能原諒那無心嗎?
問：異類眾生，不止恆河沙的數，現今能救的有限，又能有多大用?
答：上天好生惡殺，保全一個動物，已經契合天心，何況多條命呢?譬如貧窮的人，銅山金山不可得，即使一斗糧食也足夠活命的了。
釋業重難救之疑(凡六辨)
問：動物被烹割，趨勢難逃。我縱然不殺，必有殺它的人，不殺有什麼益處?
答：動物的罪固然不可逃了，自己的罪就不可逃嗎?因為不可逃而殺生，就與它同受不可逃的罪了。卻不想想動物的前生，也是執著不可逃的見解，結果今天不可逃啊。但怎麼處在可逃的地位，不想早點逃呢?
問：世間的物命，大多是欠債相互償還，殺了有什麼罪?
答：物命償還欠債，理所當然，但有怨家對頭被殺的果報，有不是怨家對頭被殺的果報的分別了。所謂怨家對頭被殺的果報，就是前世他曾殺我，現今怨家對頭相逢，理當償還我啊。所謂不是怨家對頭被殺的果報，就是前世別人曾被他殺，現今他的業報雖然來了，不應當償還我啊。世人一次宴客時，肉食不知多少，一盤子的肉，細命上百千，怎麼能確定都是怨家對頭被殺呢?所以知道償還過去世的果報，一千中稀有一二，而欠債來生的，比比皆是啊。想到這裡，太可怕了。
問：不是冤家對頭被殺的，固然應當有報。若是冤家對頭被殺的，一往一來，殺的報應已還完，還有什麼問題嗎?
答：你不見集市上的人相互鬥毆嗎?棍子打過來，棍子打過去，兩拳重迭打下來如雨點。曾有見過一往一來後，各自束手平心靜氣的嗎?菩薩對於未來世的因緣，如洞中觀火，所以遇到怨仇就不報啊。
問：佛說：「一生的眷屬，多半是過去世的父母六親。」有什麼證明，而忍心這樣想?
答：六道眾生，無量劫以來，輪迴不止。若是按一劫來論，那數目是無量的，怎麼能見目前一切，與我無關呢?你有這樣的想法，尚且不忍。倘若不知道就殺了，或見殺不救，卻偏偏能忍嗎?所謂不能守三年的喪，卻對緦、小功特別講究了(緦：細的痲布;緦痲，古代喪服之一。小功：古代喪服之一，用較粗的熟布織成)。
問：過去世的六親既然很多，那墮落在異類中的也很多，但既然為六親，定然與我有緣，縱然墮落在異類中，未必死在我手上。
答：你也知道六親也是從怨家對頭中來嗎?我蒙受他的恩惠，是他償還我的債啊;他蒙受我的恩惠，是我償還他的債啊。縱然是至親骨肉，因為善緣相聚，又因愛的過深，未免責備期望過切;責備期望不已，繼而就有憤怒;憤怒不已，兩方生出矛盾。第一世少有矛盾，就種下第二世仇怨的根本了;第二世既然成仇怨，就種下第三世相互吃相互殺的根本了。而其中以強凌弱、以大欺小，沒有什麼不乾的。須知仇怨的根本，都是從親近開始的。人如果沒有親近，就沒有仇怨;沒有仇怨，也沒有親近。所謂怨親，就是對抗的勢態，輪迴的根本。如來教人怨親平等，那含義淺顯，那利益廣大了。
問：見人殺生，雖發救度的願，而力不從心，怎麼辦?
答：默持一切神咒，或稱念佛菩薩名號，或代它們發懺悔心、出世心，那被殺的動物，自然受益。
釋賓燕違俗之疑(凡四辨)
問：親朋在座，素食不能成歡;好友談心，嘉肴才足夠表明禮儀。為了動物類而廢棄宴會的享受，不是通論啊。
答：那人如果是善士，就一定喜歡我的戒殺，必不會怪我的傲慢。那人如果怪我的傲慢，就一定是口腹小人，傲慢也沒什麼不可以。冒殺生的重罪去供奉他人的口，我不乾啊!
問：嘉賓宴會，關係到大禮，菜餚簡略，那對於禮教怎麼辦?
答：禮與其奢華，不如節儉。飲食麵前的一塊見方，仁人是不願意的啊。人而不仁，對於禮教又怎麼辦?
問：宴會爭相奢靡，眼下已成風尚，縱然要挽回，孤立無助，怎麼辦?
答：既然不能挽迴風化，難道不可以自己管好自己嗎?舉世都是渾濁，只有我清澈;眾人都醉了，只有我清醒，才稱得上是勇毅丈夫。若是隨波逐流，把順隨當作正，那是妾婦的作為而已。
問：賓客來了特意殺生，固然應當戒了。倘若親朋突然來到，來不及去集市採辦，怎麼辦?
答：既然持殺戒，那款待賓客的東西，自然應當早有儲備。客人來了卻擔心失禮，都是平時輕視物命才這樣罷了。願雲禪師的偈說：「千百年來碗裡羹，怨深如海恨難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聽屠門半夜聲。」宴請賓客的人，應該當成座右銘。
釋葷血禱神之疑(凡六辨)
問：祈禱神靈的人，或是求生兒子、延長壽命，或是求功名發財，不用純色的牛祭祀，不能表明敬意，怎麼辦?
答：天地神明，好生惡殺。使動物沒有孩子來求自己的兒子，使動物減壽來求自己的壽命，使動物喪命來求自己的名利，無論天理容不容，自心也不忍了。求兒子得兒子，自然不絕後啊;求壽命得壽命，自然命不盡啊;求名利得名利，自然有運可亨啊。不但如此，還有本來應該得兒子的，反倒因為殺生而絕後，也說不定啊;本來應當延長壽命的，反倒因為殺生而減壽了，也說不定啊;本來有名利的，反倒因為殺生而折福了，也說不定啊。還不止啊，這還是現生的業報啊。至於輪迴三途惡道，重複的果報，更沒有完結的時候啊。隨一時世俗的常情，受萬劫難償的苦報，就是這個意思嗎?
問：假使父母有病，醫藥既沒效果，又不問卜求神，只有束手待斃嗎?
答：大限到來，天地尚且沒有辦法，何況鬼神?殺生拜祭，只是增加業障罷了。若是愛親人出於迫切心情，生死不能掌握，就用蔬菜素食適當供獻就可以啊。聽那小人的邪說，必要用葷，不可以啊。
問：凡是持齋的人，祭祀可以用素，若是出自吃肉的人家，對神就很怠慢了。
答：貓頭鷹獨自吞吃一腐鼠，鳳凰決不會去搶奪它的。
問：血食祭祀鬼神(血食：古時殺牲取血，用來祭祀，因此得名)，後來墮地獄，真的有嗎?
答：哪裡只是鬼神，縱然是生到非想非非想天，福報完了還要受果報。昔日摩耶夫人問地藏菩薩：「為什麼叫無間地獄?」菩薩回答：「不論女人、男子，或龍或神，或天或鬼，都同樣受苦。所以叫無間。」(出《地藏菩薩經》)神的福報完了，輪迴三途惡道，理所當然啊。
問：都是神啊，或血食，或不血食。為什麼呢?
答：過去世正直，所以成為神明。在正直中，嗔心重的，必會墮落血食中，慈心勝出的，就不會墮血食中。又因為過去世布施行善，所以成為神明。若是不知三寶，只是修行世間的善事，那福報勝過智慧，必定墮落血食中;若是深信因果，在佛事門中布施，那智慧勝過福報，就不會墮落血食中。
問：人壽的長短，若是鬼神不能主宰，應該祈禱沒有靈驗。而世間有患病的人，百藥不見效，當他去問卜求神，病就頓時好了，那長短的命數，是鬼神在操弄很明顯了，怎麼能不敬奉呢?
答：這先前的病，是鬼神導致的，這以後的壽命，不是鬼神延長的啊。壽命若是沒有完，不祈禱也會好;壽命要完時，祈禱也沒有效。不過血食祭祀的邪鬼，是見縫插針，乘機要吃的罷了。愚者只是見到碰巧好了，就深信不疑。見祈禱後病好的，必定說這是祈禱神的結果啊。見祈禱後就死了，又說這是不及時早點求神，所有這樣的結果罷了。嗚呼!這樣的人，我肯定他生生世世都成為別人的祭品了。《譬喻經》說：「鬼神知人壽命罪福，不能生人、殺人，不能使人富貴貧賤，但欲使人作惡犯殺，因人衰耗而撓亂之。得設祠祀耳。」(鬼神知道人的命運，但不能改變人的命運，但要使人作惡，在衰弱時擾亂，這樣能受祭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