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信解品──長者窮子,佛與佛子
以上所舉四大中根聲聞,聽了方便品的法說及譬喻品的譬說,已能領解佛意,發希有心,歡喜踴躍,而雲「深自慶幸,獲大善利,無量珍寶,不求自得。世尊,我等今者,樂說譬喻,以明斯義。」接著他們便說了「長者窮子喻」。
四大中根聲聞:須菩提、迦旃延、摩訶迦葉、目犍連,聽了「法說」及「譬說」兩種層次的法之後,已能領解佛的意思,便發稀有難得之心,而且非常歡喜踴躍地也用一個「長者窮子喻」來向佛陀表明,他們真的領悟到了唯有一佛乘的奧義。
歡喜,是心裏面歡喜;踴躍,是喜形於色的手舞足蹈。不過,阿羅漢們縱然在很歡喜的時候,也應該是不會手舞足蹈的,此僅是形容內心非常高興。
接著便由須菩提和摩訶迦葉為代表(四人以須菩提為首,他說了此喻之後,再由摩訶迦葉說偈頌),也有可能是他們四個人異口同聲地說了下面的「長者窮子喻」。
「譬若有人,年既幼稚,舍父逃逝,久住他國,或十、二十、至五十歲,年既長大,加復窮困,馳騁四方,以求衣食。漸漸遊行,遇向本國。其父先來,求子不得,中止一城,其家大富,財寶無量。」時貧窮子,遂到其父所止之城,到其父舍,見父有大勢力,疾走而去。長者識子,遣人追捉,窮子惶怖,悶絕倒地。放之令出,密遣二人,無威德者,將來於二十年中常令除糞,習慣之後即以財富悉皆與之。
這一個譬喻是說有個富家子,在年紀很小的時候,不懂事離家出走,流落異鄉,住在其他國家。貧窮潦倒地過了十年、二十年,乃至於五十年,隨著年紀增長,也就更加窮困。為了要找工作、謀生存,他東奔西走,處處流浪,漸漸地回到自己出生的國家;這是一個大國,有很多城邦。他的父親在這段期間,也不斷地尋找兒子,一城過了又一城,五十年來不知經過多少地方,最後在某個城裡安頓下來。他們家裡很富有,所有的財富及寶物無法以數量計算。所謂「富甲天下」、「富可敵國」,和國王一樣富有,甚至於更富有,那麼他一定不是普通人。
貧窮的兒子不知道他的父親就在這座城裡。有一天剛好走到他父親的豪宅大院門前,看到扈從如雲,有很多傭人、管家,以及安全警衛人員。心想:「這一定是豪門大族,是有財、有勢、有權力的人家,若被抓住了,就不知要吃多少苦頭了!」這麼一害怕,他立刻拔腿就跑走了。
現在的豪門巨富,還不至於如此,但是在過去舊時代的富豪人家,都有這樣威風凜凜的排場,比衙門還要森嚴。我在童年時代,就有過這種經驗,有錢人的家裡,院落大到深不見底,怎麼敢進去?別說不敢進門,就是在門外走走都怕人。
但是這位富有的長者立刻認出那是他走失多年的兒子,趕緊派人把他追回來。這個被追上捉回來的窮兒子,卻因為非常恐懼,以為他們將要殺死他,以致於驚嚇過度而暈倒在地。於是他的父親不再強迫他,改用緩兵之計,放他走了。但是又想到一定要讓這孩子跟他相認,就暗中派了兩個沒有威德、看起來不像是有錢人家的人,出去找到他、跟蹤他,隨伴著他一同流浪行乞,最後讓他從偏門進入他父親的豪邸,派他擔任垃圾清理的工作,長達二十多年。直到他習慣了這座豪宅中的人際關係,以及各項行事規則之時,他的父親才告訴他:「你這二十年來,勤奮工作,從不懈怠,工作之時也從未見你像其他人那樣,你沒有懈怠、瞋恨、怨言。我已年老,也別無兒子,你就把我當作父親吧。」
於是這位長者便給窮小子另取一名,呼之為「兒」。這個窮小子得此待遇,雖然高興,仍以做長工的下賤人自居。再過二十年,長者有疾將終,父子之間已然取得互信,彼此相認,大會親友,宣告一切財物的繼承權,均歸此子。
經文中的「糞」即是垃圾,印度人稱一切拋棄物、骯髒物、污穢物,都為糞掃物。「除糞」即是清理垃圾,也就是指打掃環境的人。
《法華經》的原文,講得更詳細,例如說,二十年中先讓他清理外面的垃圾,漸漸地由外往內,後來連最後面、最重要的地方都讓他清理,就如同家中的成員一般。在這種情形下,兒子已熟悉環境不再害怕,此時因緣成熟,才把財產全部交給了他。
《法華經》共有七喻,這個譬喻與卷四的〈五百弟子受記品〉中「貧人衣珠喻」,前後呼應,交相輝映。
總結雲:「大富長者則是如來,我(四大聲聞)等皆似佛子。」
大富長者就是比喻如來,四大聲聞就好像是那個窮小子,聽到譬喻說之後,才知道他們原來就是佛的兒子,以後不再舍離一乘的佛法而逃避到二乘中去。兩位沒有威德的僕人,一個瞎眼,一個貌醜,乃係比喻聲聞及緣覺的二乘法。
「佛知我等心樂小法,以方便力,隨我等說,而我等不知真是佛子,今我等方知。……若我等有樂大之心,佛則為我說大乘法。於此經中,唯說一乘。」
這時四位中根聲聞聖弟子接著又說:「佛知道我們喜歡小乘法,所以隨著我們的需要,而用種種方便,先以二乘法及三乘法來教化我們(如前面所講的三車喻)。那時我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佛子,只知道我們是阿羅漢,不可能成佛,現在了解了。……當我們有了喜歡大乘的心時,佛就為我們說大乘法,在這部《法華經》裡,只說一乘法,就是一切法門中的最上乘。」
偈雲:「我承佛教,為大菩薩,以諸因緣,種種譬喻,若干言辭,說無上道。」
我(也可以說是我們四個人)承蒙佛的教誨,已知世尊只是為了大菩薩們,乃以種種因緣、譬喻,以及若干的言詞,來說無上佛道。
要知道,前面的譬喻是由四大聲聞所說的;換言之,這一〈信解品〉不是佛說的,全部是出於四大聲聞,向佛回應,請佛認可而說的。
又偈:「佛亦如是,現希有事。」「隨諸眾生,宿世善根,又知成熟,未成熟者。種種籌量,分別知已,於一乘道,隨宜說三。」
四位聲聞聖弟子們,又以偈說:佛也是這樣,顯現出非常稀有、非常難得的事。那就是隨著眾生過去宿世善根的不同,佛知道哪些人已經準備好了,哪些人沒有成熟;也分別知道他們心中種種的考量,知道後,便於唯一佛乘,方便隨宜而作三乘之說。
「隨宜」是為不同善根的人,適當的以種種不同的言詞,為他們說不同層次的佛法。但是實際上隨宜說法的目的,是為使大家會歸於一乘佛法,是為了一乘而方便說三乘。
不管是不是佛教徒,都有這種困擾:佛每說一部經典,都會說這部經是最好、最上、最究竟的,讀誦受持這部經的功德,無量無邊。那麼,究竟哪一部經才是最好的呢?
其實每一部都好,你願意接受哪一部經所講的道理,適合修哪一種法門,那一部經對你來說就是最好的。佛的「最好」不是對他自己講,而是對當機者說的,這叫「當機說法」。說《阿彌陀經》時,是為《阿彌陀經》的當機者而說;說《金剛經》時,則是為《金剛經》的當機者而說。
當機,就是恰到好處。某些人適合某些法門,他們能夠、也願意接受這個法門,這就是「當機」。
不論在家出家,我們都可以常常聽到:「我很喜歡某一部經,但是另外那一部經我看不懂,我不能接受!」也有人說:「好像聽了《阿彌陀經》我就入迷了,我好喜歡喔!」但是也有人說:「我就是不喜歡《阿彌陀經》,我喜歡《金剛經》!」有些經聽了、看了之後,不知道它講些什麼,對當事人來說好像沒有什麼用,這就是不契機;有的卻是一、兩句話,就能打在心坎上:「唉呀!好受用!」那麼你就是那部經的當機者。
這部《法華經》的當機者是誰?天台宗的學者,將本經置於一切經之上,因為此經不棄三乘而贊一乘,大小各別,而主張回三乘歸一乘。故在大乘佛法的立場而言,本經應該是能夠適應一切根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