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心經略說(二) 日慧長老 隨後又以諸法空相之相,告訴尊者舍利弗說: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這是用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等六相之所相諸法,綜示諸法空相。不生不滅相者,略指蘊、處、界等緣起法之實相。《中論》說:諸緣起法不從自生,不從他生,不從自他共生,亦不從無因生;既不從無等四邊生因生,則唯從眾因緣生。因為,除此之外,已經找不出別的生因了。若法從眾緣生,即是從無自性生;從無自性生,則是無生。生、滅是相待有,若法無生即無滅。如是,不生不滅,即作法無自性─空之相。 複次,一切法不從自性生,若從自性生,便是我生我,如麥從麥自體生,稻從稻自體生,那還有什麼意義或道理可說呢?又,由我生我是真實生,其生的勢力,將沒有任何外緣可以遏止,如是生將無窮,永遠不能解脫。這種過失甚大,何況世間根本沒有這種我生我的事實存在。這種我生我,若從因、果來說,乃因、果決定是一或相即之義。因、果是一,世間也無此事。 一切法不從他性生,所謂他性,此有二解:一、他即是自,謂麥從他麥自體生,稻從他稻自體生,這還是我生我,只是依生因說他,若如是,則和自性生犯同樣毛病;二、他實是他,謂麥或從稻的他體生,或從粟的他體生,若稻若粟能生麥,也應能生其他一切種物,但,世間沒有此事,故說因、果決定異,或相離,也是說不通的。 一切法由他性、自性共生,如前說即集自生、他生的過失於一身,更沒有道理!故定說因、果不即不離,也是說不通的。 一切法若從無因生,或自然生,這說法既無道理,也不是事實。如是,無因論不能成立。 《中論》破自、他、共、無因等四邊生,本是破外宗之邪見的,惟於他生中,亦破自內宗許有自性的他四緣能生諸法。四緣,謂因緣,次第緣、緣緣、增上緣。由《中論》偈說: 如諸法自性,不在於緣中,以無自性故,他性亦復無。今於諸法中,尋求因果,因果相即說不通,因果相離說不通,無因更說不通,那怎麼辦呢? 聖龍樹昭示我們說:有辦法,世間法依世間人的約定俗成說,不要去問有無自性,若要問諸法生起的真實狀況,則當如佛說,諸法從眾因緣生,不從自性生;自性無故,他性等亦無;是故,緣起法,唯屬因緣,無自性。如前說,法若從無自性生,無生亦無滅,故所謂生滅、滅生者,只不過是於無量無邊因緣聚散系統中,或剎那,或一期,新生不住,假來相續的流轉變異過程而已。所以說,緣起如幻,不生不滅,空、無自性、無自相,說有說無,說生說滅都不是的,它是不可說相;用凡夫的執著心所用語言來說,是搔不著癢處的,惟有用波羅蜜多慧,才能如實通達。 波羅蜜多慧義,前面已說得很多了,這裡權借一個數學極限概念,試作比喻說明。我人知道,0除任何數之值為無限大,如果用分數表示,可設,當分母A趨近於0時,則X趨近於無限大,也就是說,這個無限大是X的極限值,它根本不是一個數。今用這個比喻,分數中間的分號比喻思惟觀察,趨近0的分母比喻無分別般若,分子B比喻任一法。我人如能把心放在趨近於0的狀態上,去觀察任一法,其結果,也是離名數的,法離名數即是般若所通達的諸法實相。修習般若之士,何妨把心放在0的狀態上試試看。按:比喻與所比的事往往不能等量齊觀,盼讀者不要硬用數學眼光看這一比喻,也不要延伸到其它的方面去;否則,我寧說:我用錯比喻了,塗掉它吧! 總之:一切法空相,應依緣起性空而說。由緣起法無自性,法唯屬緣起;而緣起又不可言說,故要通達緣起,就非要用到彼岸慧去親證不可。這也是以無生滅慧契入無生滅法之意。 不垢不淨相者,照經的下面所說,這裡是以十二有支三雜染等垢法的緣起、還滅為例而言。此有支緣起,佛教大多數部派,都許它是以自性有的。惟中觀不許,《智度論》說:十二因緣中,說無明畢竟空,故不能實生諸行等。《七十空性論》第八頌說: 緣起十二支,有苦即不生;於一心多心,是皆不應理。 在本頌之前,論主曾設問:「經中廣說緣起能有苦果,諸傳教者亦說一心中有及多心有。」可見當時聲聞部派中便有一心、多心之諍。論主聖龍樹認為都不合理,意謂:若十二有支於一心中同時俱有,則因果俱生,然無此事;若由多心各別起,則前支共心,生已即滅,不能作生後支之因。如是,一心多心都有過失,都不能成立,故說「緣起即無生也」;生相尚無,況能生苦?然則,苦從誰生?謂從無明緣顛倒分別生。若離顛倒分別,苦亦不生。喻如夢中受苦受樂,實無有生。按:此宗謂眾因緣生法乃是眾緣相待而起,細讀此論可知。 此中應知,若法屬緣起,是由緣起性空無生而說,若說緣起的十二有支,或色、受等有法,則是就世間名言而說。緣起既空,無復可破,故緣起法亦不必破,所破的是倒見倒執,倒見倒執破了,就是諸法實相。這是凡、聖知見問題,不是破有破無的問題,得正知見,無可破,未得正知見,好好地去破破自己見有見無、執有執無的倒見倒執!總的說來,是告訴我們緣起法、畢竟空,除聖智現見外,依世間邏輯說有說無,說因說果,都說不通,亂猜徒勞!若能信此,修離執的般若智慧才是要務!《智度論》卷八,有頌說: 有念墮魔網,無念則得出,心動故非道,不動是法印。話說遠了,讓我們回到前說。有支緣起與還滅,是無所有相、盡相。無所有,則無垢;畢竟盡,則無淨,諸法亦如是。故不垢不淨,能作諸法空無自性之空相。 不增不減相者,今依《般若經.深奧品》重點說:五蘊乃至涅槃,六波羅蜜乃至十八不共法等,一切法皆空相,義皆不可說;不可說義、空相義,寧有增、減?故無增無減。菩薩若常觀此諸法不增不減,則與般若波羅蜜行相應。又,〈無作實相品〉說:諸佛世尊,雖各各皆說無量法,度無量眾生,而眾生性不減;若不說法,不度眾生,眾生性亦不增,以眾生、眾生法,佛、佛法都自性空不可得。是故,不增不減,能作此中所說自性空之空相。 據上說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之諸法空相以觀,則諸法實相畢竟空中,是無所有、盡相無有一法可得。依此,觀自在菩薩說: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 此諸教示,準前所說的六相所相諸法空相,此中,不生不滅二相,遍此中所舉的一切法,如說「是故空中無色」,乃至「無苦、集、滅、道」,謂色自性空不生不滅,故色無所有不可得,乃至苦、集、滅、道亦如是說。不垢、不淨二相,雖亦遍蘊、處、界等三聚法,及四種聖諦法,不過,亦可看作,它乃側重十二有支而立。謂無明、愛、取三煩惱雜染,行、有二業雜染,識、名色、六入、觸、受、生、老死七生雜染(或作苦雜染),一一皆畢竟空,無所有,不可得,是故說空中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說世間生死名流轉,說世間生死盡名還滅,諸法空相中,無如是流轉、還滅事;以此,立不垢、不淨相。不增、不減二相,則似是側重在四諦*輪的畢竟空而立的。如前說,諸佛轉*輪,說法度眾生,出生死得涅槃,而眾生界不減;不說法,不度眾生,眾生界亦不增,以畢竟空中,無佛無眾生,無說法人,亦無所說之法;三界苦無所有,煩惱、業等集亦無所有,亦無苦滅之涅槃及斷煩惱、業之道,故於此中,立不增不減相。如《般若經.四諦品》說: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用苦聖諦得度?用苦智得度?用集聖諦得度?用集智得度?用滅聖諦得度?用滅智得度?用道聖諦得度?用道智得度?佛告須菩提:非苦聖諦得度,亦非苦智(得度),乃至非道聖諦得度,亦非道智(得度)。須菩提!是四聖諦平等故,我說即是涅槃。不以苦聖諦,不以集、滅、道聖諦,亦不以苦智,不以集、滅、道智得涅槃。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何等是四聖諦平等?須菩提!若無苦,無苦智;無集,無集智;無滅,無滅智;無道,無道智,是名四聖諦平等。 試想:四聖諦既然平等,若世間苦、集,若出世間滅、道,於平等空相中,何增、減之有? 又,《思益梵天所問經》說: 爾時,思益梵天白佛言:世尊!所說四聖諦,何等是真聖諦?梵天!苦不名為聖諦,苦集不名為聖諦,苦滅不名為聖諦,苦滅道不名為聖諦……當知聖諦,非苦,非集,非滅,非道。聖諦者,知苦無生,是名苦聖諦;知集無和合,是名集聖諦;於畢竟滅法中,知無生無滅,是名滅聖諦。於一切法平等,以不二法得道,是名道聖諦。以上所引經教,都充分地說明了諸法實相中無四聖諦之義。此外,也連帶地說明有支緣起及還滅亦復如此。因有支緣起是苦、集諦,有支還滅是滅、道諦。至於單獨指苦諦的蘊、處、界等,自然也不在話下。所謂蘊、處、界等都指苦諦者,即所謂的蘊自性是苦,界性如毒蛇,處是苦生門,這些都是苦相,苦諦所攝。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