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四大高僧」禪淨關係比較 陳堅閩南佛學晚明「四大高僧」分別是雲棲袾宏(1535—1615),紫柏真可(1543--1603)、憨山德清(1546—1623)以及藕益智旭(1599—1655),他們是中國近代佛教的源頭,因而在中國佛教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他們最重要的佛學思想就是調和禪淨關係。但是,他們對禪淨關係的看法又是各不相同的。本文試著比較了「四大高僧」在禪淨關係問題上的不同觀點。一、雲棲袾宏的禪淨關係論袾宏主張淨以助禪。他認為參禪得悟,或者說「禪悟」,並不就等於成佛,禪悟僅僅只是使參禪者成就了佛的「法報化」三身中的報身,因而離成佛還差十萬八千里。參禪者若想最終成佛,那就必須以此報身專心稱名念佛,祈願往生淨土,只要「盡此報身,必有生處」①。也就是說,參禪者只要竭盡報身之所能,不懈念佛,定會被阿彌陀佛接引到西方淨土而成佛。可見,眾生若想成佛,光有禪悟是不夠的,還必須要有阿彌陀佛的接引,這就好比一個人,光有智力是不可能成為科學家的,還必須要有老師或書本等的正確引導。袾宏還進—步指出,他所處的時代正是佛教的「末法」的時代,世風凋零,妖魔障眼,眾生辯不清方向,在這樣的情景下,眾生的成佛更要靠阿彌陀佛的接引,因此,他把淨土法門稱為「末法之要津」②,意即末法時代的眾生只有通過淨土法門才能渡到淨土彼岸,才能成佛。總之,在袾宏看來,禪悟需要淨土念佛的幫助引導才能成佛,正因如此,所以筆者把袾宏的禪淨關係概括為「淨以助禪」。同時,我們還不難發現,袾宏禪悟並不等於成佛的主張徹底否定了傳統禪宗「悟即是佛」這條總綱領,從而把禪宗的「悟」從天上拉到了地上。二、紫柏真可的禪淨關係論真可主張禪以助淨,他在對禪淨作了比較後指出,淨比禪重要,「到家果能打屏人事,專力淨業,乃第一義。」③但同時,他又認為淨比禪難,也就是往生淨土比參禪得悟難。他極力批評那種「以為念佛求生淨土易而不難,比之參禪看教,唯此著子最為穩當」④的流行看法。他分析道,時值「末法」,人心陵遲,人們如果把念佛往生看成是簡便易行,穩當保險的成佛之道,那麼必定會對念佛心生不敬,且會因急於求成而草率從事,這與佛的精神是格格不入的,其結果必將是「貪進者必取辱,過侈者必招非」,⑤事與願違,佛將不佛。那麼如何修習才能成佛呢?因為禪比淨易,所以真可提供先禪後淨,先通過禪悟淨心,再以淨心去念佛,唯其如此才能湊效。他堅信,思若不淨,佛是白念;沒有淨心,入不廠淨土成不廠佛。這就說明廠念佛往生只有以參禪為基礎,得到參禪的幫助才能成功,所以筆者把真可的禪淨關係論概括為「禪以助淨」,比較袾宏和真可的禪淨關係論,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到,兩人雖然都主張禪淨共修,淨為歸宿,但具體思路卻正好相反。袾宏講「淨以助禪」,通過淨土念佛把禪悟提拉到佛的地位;而真可則講,「禪以助淨」,通過參禪淨心推動念佛往生。一個「拉」,一個「推」,方向正好相反。其次,在真可這裡,禪淨之間還存在著重要性和難易程度的差別,而在袾宏那裡卻不存在這種差別。三、憨山德清的禪淨關係論德清主張禪淨合一,不過,他的「禪」是特指看話禪(「四大高僧」中其他三人的禪均屬泛指)。那麼德清為什麼特別青睞看話禪呢?這可從他對看話禪產生原因的分析中獲得理解。德清認為,禪宗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衰落,而衰落的表現則是本為活潑潑的「逗人開悟」的棒喝機鋒變成廠死板板的「阻人開悟」的「參禪例事」或參禪規則。人們把棒喝機鋒當成是模式化的參禪規則來機械地套用。棒喝機鋒失卻廠往日「驟釋冰心」的威猛,淪落為「鈍刀銹斧」,已無法使學人開悟了。「禪道既久,學人不能頓悟,故有參禪提話頭之說。」⑥在德清看來,看話禪正是在棒喝機鋒流變為僵化的參禪規則而不能使學人開悟的時候產生的。因為規則化的棒喝機鋒阻礙廠學人開悟,德清遂由此因噎廢食地倡導廢除一切參禪規則以及一切象棒喝機鋒那樣存在著規則化隱患的參禪方式,並選擇一種永不可能被規則化的參禪方式。他所選中的永不可能被規則化的參禪方式便是看話禪中的參話頭。德清確實是選中了。因此,話頭就是從古人公案中挑出的孤伶伶的一句話或—個字。人們在參某話頭時心中必生「疑情」,而且千人千種疑,不可能幹篇一律而使該話頭規則化,再說,公案如此之多,任何一個公案中的任何一句話任何一個字都可被用作話頭,根本不用擔心會因避免不了對某活頭的重複而使之規則化。德清不是看話禪的始作俑者。「黃檗始教人看話頭,直到大慧禪師,方才極力主張教人參一則古人公案以為巴鼻,謂之話頭,要人切切提撕。」⑦但是他卻當之無愧是那萌於黃檗成於大慧的看話禪的光大者。他的做法就是將淨土和看話禪等同合一,從而借淨土的東風推廣看話禪,復興禪宗基業。德清把淨土所念的「南無阿彌陀佛」視為話頭,「念佛審實公案者單提一聲阿彌陀佛作話頭。」⑧認為念佛就是參話頭,淨即是禪。「若念佛念到一心不亂,煩惱消除,廠明白心,即名為悟。如此念佛,即是參禪。」⑨可見,德清的禪淨是合而為一的,或者說,禪淨是一個東西,而在「四大高僧」的其他三人那裡,禪淨卻是兩個東西。其次,德清的禪淨合一以禪為歸宿,其最終日標是要通過念佛參佛號獲得淨心即禪悟,「初參禪未悟之時,非念佛無以淨白心,然心淨即悟心也。」(10)而「四大高僧」其他三人的禪淨共修則都以淨為歸。宿,其最終日標不是禪悟,不是淨心,而是要往生淨土。簡言之即,德清的最終目標是淨心,而其他三人的最終目標則是淨土。四、藕益智旭的禪淨關係論智旭主張禪歸於淨,禪淨之間有「回向」關係。「回向」是佛教的一個基本概念。「回,迴轉也;向,趣向也。回己所修之功德,有所趣向,曰「回向」。⑾智旭認為禪、教、律都是「回向」於淨的;「若律,若教,若禪,無不從淨土法門流出,無不歸還於淨土法門」。⑿參禪,看教、學律中所修的功德都匯集到念佛功德之中,從而增大念佛功德,助成往生淨土。這就好比一個家庭,父母掙錢,孩子們電掙錢;孩子們把所掙的錢都交到父母手中,於是父母就有了更多的錢,並靠這些錢辦成了某個大事。如果沒有孩子們的錢,父母將大事難成。同時,智旭還進一步指出,禪、教、律朝淨「回向」就是淨統攝禪、教、律,使得禪、教、律免於走上邪道歧途,他說:「普使法界有情,從此諦信念佛法門,至圓至頓,高超一切禪、教、律,統攝—切禪、教、律,不復有泣歧之嘆也。」⒀可以看出,智旭並沒有象「四大高僧」的其他三人那樣單獨地談,論禪淨關係。在他看來,相對於淨來說,禪、教、律三者作用相同,地位平等,只是形式不同而已,所以他把三者合作一個整體來談論它們的關係。其次,智旭所講的念佛是用心觀想念佛,「四大高僧」其他三人所講的念佛則是用嘴稱名念佛,兩者是不同的。那麼,智旭為什麼要提倡觀想念佛呢?智旭是一位熱衷於天台理論的禪師,他的觀想念佛完全是受天台「一念三千」理論影響的結果。智旭認為,天台「—念三千」中的「—念」就是觀想念佛,禪、教、律實際上都是「回向」到這「—念」中,「參禪、看教、學律,皆與大事、大心、正法眼藏相應於一念間。」⒁結語綜上所述,「四大高僧」對禪淨關係的理解是各不相同的,但他們都致力於把禪淨連成一氣。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想通過禪淨的互聯互濟來挽救當時已衰落不堪的佛教。實際上,他們的努力確實也使得佛教呈現出了迴光返照之氣象,並直接開啟了以淨土為趣向的中國近代佛教。不過,關於「四大高僧」與近代佛教的詳細關係,不屬本文討論範圍,擬另文再談。
注釋: ①株宏《竹窗隨筆·念佛不礙參禪》②株宏《答淨土四十八問·序》③真可《紫柏尊者全集》卷二四④真可《紫柏尊者全集》卷三⑤《永覺元賢禪師廣錄》卷三○⑥德清《憨山老人夢遊全集》卷⑦德清《憨山老人夢遊全集》卷⑧⑨⑩德清《憨山老人夢遊全集》卷九⑾《佛學小辭典》第—四七頁,長春古籍書店1984年根據1938年醫學書局石印本影印⑿⒀《靈峰宗論》卷六⒁《靈峰宗論》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