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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學法師:九華山中的寂靜


時間:2015/4/27 作者:君合

藏學法師:九華山中的寂靜

十多年來,每當我走出寺門,迎面而來的全是山的沉寂與空漫,空山給了我孤獨的個性,讓我淒清,讓我超然。我不大習慣在鬧市中行走,在鬧市里我失去了那份空靈……

出世的心應見性於寂寞之中,不習慣熱鬧的出家人並非清高;甘於寂靜,是我們份內的行持。我寫這篇文章,避開了熱鬧的地方,並沒有什麼深意,我只想寫點兒自己熟悉的寂靜與寂靜中我熟悉的人。

定心石

隨著社會的發展,空山里已有了現代化的氣息,竹篁里不時傳來汽車的轟鳴聲,使本來空寂的山林湧出幾分燥動,幾分尷尬。車輪在盤山公路上繞行,將那條登山的古道輾得零零碎碎的,也輾碎了行者的心。

我初上九華山時,因大雪封山,車輛上不了山,我獨個兒踏著前人的足跡,沿著古道攀緣而上——經二聖殿,過一天門,到甘露寺(甘露寺位於九華山北麓的半山腰上,是九華山佛學院的所在地)。古道兩邊的竹子被積雪壓彎,拱成一道很深的隧道,我艱難地在「隧道」中攀登。

在甘露寺後的古道邊,有一石橫臥路東,厚厚的積雪掩住了石面,我當時不知道此石就是我今日要寫的「定心石」,後來我在九華山佛學院上學,每當學習緊張或情緒不佳時,我總愛到竹林里走走,在定心石上坐坐。

坐在定心石上,心未必真定,紛雜的思緒隨同林間的風兒飄浮游弋——出家了為什麼還要學做人?學做人為什麼偏念那本難念的經?……

定心石是寬容的,經歷了千年風雨的它根本沒計較風雨中的幽恨;定心石是負重的,它負載著沉重的心,也負載著沉重的情;定心石是堅強的、也是無情的,它無動於人間悲苦,剛毅而矜持!

什麼時候,方能修煉到定心石般如如不動呢?

龍潭

龍潭三面危山,山峭千丈,只有一個缺口通向遠方。在山的西面峭壁上,鑿有一條棧道,懸崖邊由一條像長蛇一樣的鐵鏈串著,「長蛇」曲曲彎彎、平平靜靜,挺寂寞的樣子。我以為,這條道在九華山最險峻,在這種道上行走,你可以領略無限風光,低頭望龍潭,你決不會閒思什麼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你小心翼翼地將每一步都邁得很穩,因為你已懂得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龍潭呈圓形,深不可測,水綠而清純,東面兩山像隨時都可能合攏一般,兩山之間衝出一股清泉,猝不及防地撞在攔道的石頭上,碎成一團蘑菇般的雲。我見過不少瀑布,包括世界上最大的尼加拉瓜大瀑布,但相比之下我還是喜歡龍潭瀑布的寂靜與幽深。龍潭瀑布沒有過多的炫耀與張揚,一泓清泉,純純淨淨,自自然然。我喜歡這樣的山水,有好幾次,我站在懸崖上,總想縱身一躍,將自己融化在這青山碧水間……

坐在龍潭邊,撲面而來的全是微微的水氣,心底的塵躁隨之飄散。仰頭看天,天藍如洗,低頭看潭,潭比天大,天潭相映,天潭如一。

望江亭

望江亭在何處?這不單是一般遊人不知道,恐怕連常住在九華山的僧人也難以回答。我認識此亭還是藉助於康熙年間出版的《九華山志》,山志中的望江亭簡單而含糊,僅六字:「在碧霄亭之上」。碧霄亭在何處?聽當地老人講,碧霄亭在二天門上面的山峰上,只是早已廢棄,好在《九華山志》中有幅古圖,在古圖中,順著二天門尋去,還真有個碧霄亭,而望江亭就在碧霄亭的上面。看來古人的話雖不多,但比較可信。

望江亭廢於何時,沒人說得清,但在荒草叢中還能找到一些殘磚破瓦。據說登臨此亭不僅可以直視千里以外的長江,而且還能聽到驚濤拍岸的江水聲,不信?古人可以作證:「澎湃江聲壯,登臨試此亭。浪浮千裏白,光逼萬山青。」這是清代詩人許承家登望江亭時的所見所聞。

我在不同的季節里登臨此亭,眺望遠處的長江,不知是我目光短淺,看到的不及古人那麼遠?還是當今工業的污染太嚴重而使自然失去了本性?遠處灰濛濛的,什麼都看不清,也聽不到澎湃的江濤聲……

九華街

九華山被稱為幽冥世界,整日裡被霧氣籠罩著,顯得憂鬱而神秘。如果你是初上九華,你一定會惶惑地問:腳下曲折迂迴的盤山公路到底是通向天堂,還是地獄?

九華山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是人間,是遊人心裡的淨土。

我上九華山是在九0年的初春,那是個大雪封山的季節,山上冷冷的、淨淨的,雪花輕輕的、瑩瑩的,在古韻猶存的九華街上偶爾能見幾位世外高人飄然而去的身影,那超然的神采正如踏雪無痕般輕盈。那時,我沒想到在雲霧飄渺的空中,真會有如此美麗的街市。

這幾年,由於旅遊業的興旺,九華街上的人增多了,街道卻變窄了,街道沿著寺院延伸,寺院被街道繩兒一般串起,遊人常會問某某寺院在何處?當地人手一指,像是在說,在「繩兒」的那端。街上的人花花綠綠的,國內的、國外的,說什麼語言的都有,可見面一聲「阿彌陀佛」卻發一樣的音。街道兩邊的房子僧俗難分,民房仿古像寺院,寺院樸實似民房;可在顏色上寺院與民房卻黃白分明。僧人在街上匆匆地走;遊人在攤前悠悠地逛。一群信士在街上將僧人前呼後擁;領導來山上視察時僧人又陪在左右。山上的僧尼有點兒老死不相往來,外來的和尚他們都去親近,應了那句話:遠來的和尚會念經。雲遊的尼眾到九華山最難掛單,九華山的尼眾一輩子走不出師父留下的那個廟門,她們認準了鐵打的常住,鐵打的心。山下有災情總會找僧人獻愛心,捐款最多的不一定是富僧;當地百姓總是叫山里苦,立街乞討的不一定是窮人。街上的居民整日裡聽著寺院的鐘聲,他們卻無動於鍾(衷);外地人為聽鐘聲從千里以外趕來,外地人總是說鐘聲清淨,鍾與心應。遠來的香客為了幾毛錢,她們在大街上跟生意人爭紅了臉,罵生意人只認錢不認人;在寺院裡做功德她們將全部的積蓄都拿出,卻怨自己力不足,心不誠。街頭的磁卡電話僧人打得最多,誰也說不清電話的那頭是什麼地方什麼人。

如今的街道留不住雪,如今的街上不能沒有人,雪被人踩化,人怨佛不靈。山顛上的雪還是跟以往一樣潔,眼前的人卻沒有從前那麼純,大家嘴上都在說吃的是地藏菩薩的飯,心裡卻嘀咕:菩薩也是人。

延壽堂

我走進的第一所寺院是延壽堂,延壽堂說是寺院,其實,不如將它說成養老院更確切。那時,我還沒出家,當然不懂得什麼是佛教,我來九華山是看母親的,母親在九華山出家已多年了。母親出家時我還小,那時,我不能獨個兒出遠門,再說,我還得念那些無聊且無用的書。二十歲的時候,我已長大了,我很想母親,於是,在一個雪夜我踏著月色,離開了養我二十年的老家。可見到母親我又失望得很,母親一身奇異的衣著拒我於千里之外,母親怎麼啦?母親像陌生人。

我在延壽堂住了兩天,才知道母親在延壽堂照顧老人。延壽堂里住著兩位老尼姑,她們的生活全由母親操持,我覺得母親做的事太丟人,我讓母親回去,母親說不,她說她要為佛門做功德,為自己消業障。我當時不懂得母親做的事有何功德?也不知母親有何業障?我暗地裡卻為母親傷悲。

如今母親也老了,生活越來越不方便了,母親常對我說,男孩子真沒用,什麼事都不會做,我聽後感到羞愧和不安。

前陣子有居士看了我寫的加拿大遊記,並打來電話指責我,說我不會照顧老人,讓老和尚(九華山方丈)整天裡吃稀飯,而且稀飯還是老和尚自己煮的。面對居士的指責,我不以為然。我還年輕,我從未想到自己會老,也很少去想老人。前幾天,我聽人說,羅漢墩的老師太圓寂了,好幾天了才被她山下的弟子發現。聽後我一驚!

九華山的大小寺院應該有九十九座,而每個寺院都由一些年老的僧人支撐著,特別是小廟,又是路遠山高,上山下山很不便利。冬日裡,小廟裡或山洞裡的深夜是淒冷的,孤燈殘照,木魚無眠,老人們是怎樣在嚴寒中期盼著生命的春天?這時,我不由地想起了延壽堂,延壽堂已在九華山改建中拆掉了,改成了一座挺莊嚴的大殿,裡面供奉的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西竺庵

甘露寺西面的山上有座廟,叫西竺庵,廟裡住著兩個和尚,一老一小,老和尚叫雲林,是九華山的老修行;小和尚就是我,剛剃掉頭髮,算是個小沙彌。老修行整天不知在忙些什麼,凌晨三時就起來,將鐘磬鼓鈸弄得叮叮咣咣;小沙彌用被子蒙了頭,夢裡還抱怨:夜半鐘聲到客床。白日裡,老修行在菜園裡勞動,小沙彌也要去,老修行不讓,老修行要小沙彌背功課,小沙彌拿了課誦,往草叢中一躺,將課誦仍得老遠,仰面看天,天是那樣的藍。老修行下山去了,小沙彌成了小廟的主人,太陽爬過窗戶,小沙彌才不緊不慢地起床。老修行臨走時一再囑咐,早晨要早起,別記忘了給菩薩上三柱香。小沙彌恭恭敬敬給菩薩上了三柱香,還學著老修行的樣子將鐘磬鼓鈸弄得叮叮咣咣地響。園裡的瓜果長得誘人,小沙彌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風雨狂,每日裡他都要跑到園裡去看黃瓜是不是跟昨天一個樣,要麼在南瓜上刻上「像冬瓜一樣快活」的字樣,字跡歡快又流暢。趁老修行不在,將不知是那一年留下的幾缸臭菜全倒掉,老修行如果回來問起,就斬釘截鐵地回答:「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語氣堅定得要像劉胡蘭。

日子不知不覺地過,小沙彌在田間地頭偷偷地樂,西竺庵以外的世界小沙彌不知道是啥樣,他也從未去想對面甘露寺的和尚在幹些什麼。

塔院

空門中人將母親叫做「親師父」,我不習慣這麼叫,母親終究是母親。延壽堂被拆後,母親沒了住處,那時,我在佛學院念書,母親卻住進了衹園寺的塔院。

佛教勝地九華山沒座像樣的塔,地藏塔雖有名,但整個塔身被寶殿罩著,於是,人們自覺不自覺地將地藏塔叫成肉身殿。衹園寺塔院建在離衹園寺很遠的一所簡陋的房子裡,塔有五座,一塔居中,兩邊各有兩塔。中塔最高,約兩米許,是比丘塔;兩邊四塔分別為沙彌、沙彌尼、優婆塞、優婆夷塔。母親在塔院邊搭建了一間草房,母親就住在草房裡,而廚房、客廳就只好借用祖師們的地盤了。

每逢周末或節假日,我總會去塔院陪母親一塊兒過。沒有住處,我就在沙彌、優婆塞兩塔之間支撐起一個平台,算作床,於是,我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第一晚上我怎麼都睡不著,我很害怕,整個塔院黑幽幽的,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母親為我點亮蠟燭,也點亮了我的心。母親說:「別怕,祖師們不會嚇你的,跟祖師睡在一起,他們會加持你的,你會越來越有智慧。」我說不準祖師們給沒給我智慧,反正後來我睡得很安穩。每天,我在母親的大悲心經聲中醒來,我賴在床上看祖師塔前的香火裊裊,升騰瀰漫。滿院的香氣,預示著今天全是好心情。

不知是哪一天,一記者來到塔院。記者心地太善良,當她看到塔院裡的生活,禁不住流下了許多天真的眼淚。當時,對她的多情我很不滿,我認為她的眼淚乾擾了我的平靜與快樂,而她辯白說:「見到這樣的生活,我能無動於衷嗎?」

如今母親已不住塔院了,我在佛學院畢業後,留校常住。好多年過去了,我沒去過塔院,今年春季踏青,我跟著同學們滿山跑,不經意地見到了久違的塔院,塔院還是老樣子,寂寞而淒清,而在記者流淚的地方,開滿了許多好看但又說不上名兒的花兒。

五溪橋

元文帝圖帖睦爾在京城聽說了風光旖旎、秀甲江南的九華山,就派人畫了幅九華山全圖。展圖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只見山水空濛,古剎林立,喔!好一派佛國風光。於是,他起駕南下,暢遊九華。當他來到九華山腳下的五溪橋上,放眼望去,不由地感慨一番:「昔年曾見九華圖,為問江南有也無?今日五溪橋上過,畫師猶自欠功夫。」

我說不清自己打五溪橋上過了多少次,但每次都是坐在車上,車急如電,倏忽而過,偶爾透過車窗,瞥一眼九華的靈秀,卻絲毫沒有古人的心境與感受。其實,車輪下的橋,不是古人走過的路,元文帝吟詠的地方應在橋的西邊。

橋的西邊是望華亭,今日望華亭並不單是一亭,而是一座頗具規模的寺院,主殿兩層,巍峨壯觀,有點像天安門城樓。望華亭面向九華,「亭」前就是五溪河,河裡有兩方坍塌的橋柱,寂然而安詳,想必那就是「五溪橋」了,當年的佛教信士、騷人墨客該是由此橋進山的吧?

天地悠悠,逝者如斯,前人走過的道似乎已被後人遺忘,而佛國的清泉卻依然輕輕地流淌,流過「五溪橋」,流向人間。

天花峰

天花峰在九華山99峰中算不了最高,與身邊獅子峰的雄勁相比,它平實得只是一座小丘。如果要我說出天花峰的具體方位,我還真有些犯難,因為我只知道天花峰在後山。

他是我近來的好友,前幾年,他常住在廈門的南普陀寺,不知為什麼突然離開了都市的繁華,住上了九華山天花峰的大吉祥堂。他幾次邀我上山小住,我幾次都失信於他,也失信於自己。終於有一天,我約了我的同學,一路逶迤向天花峰登去。同學是個比較細心的人,他準備了火柴與乾糧,他說,如果今天迷路山中,我們就只有餐風露宿了。聽他這麼講,我倒真希望我們迷路,那樣我們就能投入山的懷抱,感受著山的清涼與溫暖。

我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傍晚時分竟登上了天花峰,並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大吉祥堂。他正坐在院前的石凳上跟人聊天,見我們來,他先是一怔,然後哇哇地叫,這一切,在我意料之中,卻出乎他的意料。

跟他聊天的人我們不認識,他介紹說是他的哥們。晚上,「哥們」早早地睡了,同學累了,也睡了。我與他坐在書房裡聊天,天上地下,什麼事都聊,什麼人都罵,罵別人,也罵我們自己。他罵得最厲害的是那些所謂的藝術家,罵他們「知之亦囂囂,不知亦囂囂。」他是搞書畫的,大概同行是「冤家」吧!

他上山兩年來,創作了不少的作品,他畫的大多是山水,他將成捆成捆的作品拿出來,要一幅幅展開給我看,這是無邊落葉涌秋波,這是一彎新月天如洗,這是回首青山半是雲……我看了幾幅,就累得不行了,不想看了,可他興致極高,我不好意思掃他的興,就說山水出門可見,明天出門看真山真水;山中人清,世間難尋,我要看他在山裡創作人物畫。其實,我知道他很少畫人物,果然,他東找西翻也拿不出一張像樣的人物畫來,折騰了好久才捧出一方不大的人物,是他的自畫像,信手塗的,線條簡練而狂放,還真有點兒像他。

第二天,天還沒亮,同學就催我起床,說是看日出,我說再睡一會兒,他說不行,日出不等人的。無奈,只好起來,在門前的一塊大石頭上躺下。

天花峰上靜悄悄的,空氣涼爽且清心,遠處的天空抹有淡灰色的雲,像他的淡墨畫,深邃而空濛。「看,太陽出來了。」同學快活地叫著。太陽露著紅紅的笑臉,跟同學一般兒快活。灰色的雲變得有了色彩,天花峰上充滿了陽光,而他和他的哥們卻還在睡夢裡。

「快起來!——太陽曬屁股嘍!——」同學站在大吉祥堂門前肆無忌憚地對著天空喊。

「快起來!——太陽曬屁股嘍!——」對面山谷里傳來一串悠長的回音,在我聽去,卻不免感到幾分沉重。

作者簡歷

藏學九華山弟子,又名果行。1969年出生於湖北的一個鄉村,二十歲時隨母在九華山削髮為僧,併入九華山佛學院學習,二十一歲受具足戒。現常住於九華山佛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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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
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請常念南無阿彌陀佛,一切重罪悉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