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疑問品
(一)
一日,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齋訖,刺史請師升座,同官僚士庶肅容再拜,問曰:「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今有少疑,願大慈悲,特為解說。」師曰:「有疑即問,吾當為說。」韋公曰:「和尚所說,可不是達磨大師宗旨乎?」師曰:「是。」
這一段是韋刺史向六祖大師請法。刺史是漢唐時代的官名,是州級的行政首長,職位相當於現在的市長。韋刺史就是當時的韶州刺史韋璩,是一位虔誠的佛弟子。
「一日,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有一天,韋刺史為六祖大師設大會齋。「大會」是指大法會,「齋」是齋供、齋飯。在大法會當中設有齋飯供養,稱為大會齋。「齋訖,刺史請師升座」,齋供結束以後,韋刺史恭請六祖大師升法座。在過去,講經都要升法座,所以講經的人稱為座主。「同官僚士庶肅容再拜」,六祖大師升座以後,韋刺史與當時參加法會的官員、同僚、部屬及士、庶,「士」是士大夫,或是儒家的學者、讀書人,「庶」是一般百姓、居士。肅是指很恭敬,「肅容再拜」表示與會的每一個人都很安詳、恭敬地禮拜六祖大師,而且不只是禮一拜,還有二拜、三拜,所以稱為再拜。禮拜以後,韋刺史就向六祖大師請法:「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今有少疑,願大慈悲,特為解說。」這就是這次法會的緣起。
「弟子」,是韋刺史稱呼自己,以表示恭敬與謙卑,這就如同大眾對師父說話時,自稱「弟子某某」。這個地方是韋刺史表示自己是六祖大師座下的三寶弟子。弟子也是一種通稱,如果是受了戒,就稱為戒弟子,得了法,稱為法子。「聞和尚說法」,在佛教中,和尚、大和尚、老和尚,都是恭敬的稱謂。
「不可思議」,世間一般人看到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竟然發生了,就說:「這件事情真是不可思議!」表示這件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是不尋常、不容易,甚至是根本想不到的。在佛法上,「不可思議」是對法的讚嘆,最高的佛法就是不可思、不可議,也就是說這個境界沒辦法用思惟想像得出來,也不是用語言所能表達,也沒辦法議論得出來,所以是不可思、不可議。《大般涅槃經》雲:「如來境界非諸聲聞、緣覺所知。」確確實實是如此。在這個地方是指六祖大師所說的法,再怎麼思惟、怎麼表達,都無法用語言、文字形容得出來,但是這個境界卻又是實實在在的。
禪七期間經常提示大眾三個法門,數息(或是觀息)、參話頭、中道實相觀,這些都還是一種方便。什麼才是不可思、不可議?中道實相,見到自己的本心本性,這念心超越了時間、空間,當下這念心的境界就是不可思、不可議,稱之為如來妙心、無住真心。《金剛經》講:「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就是不可思、不可議,在禪宗稱之為「本來面目」。悟到自己這念無住心、無為心,又能站得住、站得長,這念心就是不可思、不可議的境界,這就是菩提心。這念心只能契悟,沒有辦法想得出來。如果能想得出來就有「生」,有生必有滅。不可思、不可議的境界,就是不生、不滅的境界。什麼是不生、不滅?師父說法、諸位聽法的這念心,不想過去、不想現在、不想未來,一個念頭都不起,這就是不生,因為本具的真心是不住任何境界、是不滅的,當下不生不滅的這念心就是不思議。悟了這念心,就如古人所說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自己知道,別人沒有辦法了解。
禪宗祖師參訪善知識,就是問這個不可思、不可議的境界。當下是問在答處、答在問處,稍微猶豫就不是了;因為猶豫就是可思,稍微一想就落入思惟的境界,就屬於第二念,就不是向上一路。所以達磨祖師、禪宗祖師所講的「向上一路」,就是不可思、不可議的境界。
「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今有少疑,願大慈悲,特為解說。」韋刺史聽了六祖大師所說的法,自己體悟到不可思、不可議的心法,但是仍然有一些疑問,如果不解除這些疑惑,自己就無法心安。「貪、瞋、痴、慢、疑、邪見」是眾生的六個根本煩惱,也是修行人的障礙,如果自己心中有疑問不能解決,就會疑心生暗鬼,乃至於產生邪見。所以韋刺史祈請六祖大師大慈大悲,特別為弟子解說,以解除心中的困惑。
師曰:「有疑即問,吾當為說。」韋公曰:「和尚所說,可不是達磨大師宗旨乎?」師曰:「是。」六祖大師說:「有什麼疑問就提出來,我當為你們解說。」於是韋刺史問:「和尚所說的法,是不是達磨祖師所傳的宗旨呢?」六祖大師講:「是啊,我所傳的法就是達磨祖師的宗旨。」
宗旨,宗就是指這念心,所謂萬法歸宗、歸於這念心,宗旨就是指心法、心要。這個心法從釋迦牟尼佛傳給迦葉尊者,迦葉尊者傳給阿難尊者,祖祖相傳,一直傳到達磨祖師。達磨祖師原本是南天竺國香至王的第三太子,後來出家證果,是西天二十八祖,在梁武帝的時候來到中國,被立為中國禪宗的初祖。所以禪宗一脈相傳,燈燈相傳、光光相照,傳的就是這個不思議法門。既然是不可思、不可議,怎麼傳呢?只能契悟,是以心印心,在言語問答之間,或是以手勢表示,或是眼睛一眨、手一動、腳一蹬、拂塵一豎……用種種方法,不外乎是為了顯示心體,顯示這念心現在在哪裡,或是顯示這念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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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公曰:「弟子聞達磨初化梁武帝,帝問雲:『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達磨言:『實無功德。』弟子未達此理,願和尚為說。」
「公」是指韋刺史,韋刺史進一步提出了他的疑問。當時達磨祖師從印度經由水路來到中國,起初是到廣州,後來因為梁武帝聽說達磨祖師是得道的高僧,所以迎請達磨祖師至國都金陵。梁武帝見到達磨祖師,就問:「我這一生修建寺廟、度人出家、供養僧眾、講經說法,有什麼樣的功德呢?」達磨祖師回答:「實無功德。」
梁武帝被稱為佛心天子、菩薩皇帝,他雖然當了皇帝,仍然是布衣蔬食,不但吃素,而且不穿華麗的衣服,甚且放下三宮六院,就像個苦行頭陀,可以說是一位道地的行者。所以韋刺史實在不了解,梁武帝有這麼多的作為,為什麼達磨祖師卻說「毫無功德」?梁武帝度了二萬多人皈依佛教,又結集經藏、註解經文、提倡吃素、廣修寺廟,甚至四度捨身同泰寺,一般人誰能做得到?為什麼達磨祖師說梁武帝所做的種種佛事是「實無功德」?
達磨祖師的回答,並不是排斥這些善法,而是因為達磨祖師弘揚的是心法,直指心體。布施、供養這些道理在佛經上已經講得很多了,不需要達磨祖師再重述,所以達磨祖師回答:「實無功德。」梁武帝再問:「為什麼沒有功德?」達磨祖師回答:「這些是人天小果,屬於人天的福德,將來所感的是人道和天道的果報,不屬於功德。」達磨祖師的回答一點都沒錯,因為修這些善法雖然是種下了出世的種子、出世的善根,等到人間、天上的福報享盡,最後一生再到人間來出家修行,成道證果,這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達磨祖師為了破除梁武帝的執著,使梁武帝明白「明心見性、見性成佛」的道理,不要執著有為法,因此說「實無功德」。
大眾要了解,佛法最重要的是不執著,並不是不去做。有些人看到這一段,認為出家、修行是為了求解脫、了生死,既然做這些都只是人天的福報,為什麼還要修善法,所以就不修福;甚至認為,既然梁武帝所做的一切都沒有功德,而且只是人天小果,自己既不追求人間的大富大貴,也不想將來生到天上享福,所以更是不修善法了。這些都是錯誤的觀念,因為不修善法還是一種執著。佛法是應機施教,達磨祖師為了度化梁武帝,所以才說實無功德,因為梁武帝已經修建很多寺廟、度了無數的人出家學佛,自己又很發心推動佛法,達磨祖師為了使梁武帝更上一層,不要產生法執,所以才說毫無功德。這就像丹霞祖師燒佛像一樣,因為丹霞祖師看到院主刻了許多佛像,修了很多善法,為了使他百尺竿頭再進步,為了破除他的法執,所以問他:「你刻佛像做什麼?」院主答:「我刻佛像供養。」「你供養的佛像有沒有舍利?」「沒有舍利。」「既然沒有舍利,把它燒掉好了。」大眾想一想,自己修了多少善法?是不是像這位院主和梁武帝,這一生都在積極修福、修善?
因為梁武帝修了種種善法,自己認為這就是最高的佛法,產生了法執,所以達磨祖師要破他的法執。《金剛經》講:「若菩薩通達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通達無我法,如果又執著一個無我,這也不對。譬如很多人研究般若,到最後卻又執著一個「空」,這還是一層法執,還是不對。佛法有深、有淺,所以要「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又更進一步了。
梁武帝心中起了疑問,繼續再問:「既然修建寺廟、講經說法、集結經藏、度僧、設齋、吃素都不是功德,只是人天小果,究竟什麼是真功德?」達磨祖師回答:「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淨智妙圓,體自空寂」,這就是不可思、不可議的境界,這就是真功德,這種功德不是世間上求來的,是本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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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這念心有「體」、有「用」,我們在思、在想,這是心的作用,能思、能想的「這個」就是心體。所以,同樣是開悟,有的人是悟到心的作用,有的人是悟到心之體。從作用上開悟,是能思能想的這念心經由善知識的引發──眼睛一眨,這就是心的作用,手一動、腳一動,這也是心的作用,這就是入處;但這只是一個入處,是心的作用,當眼睛不眨、手不動時,這念心又在哪裡?這就更進一步了,當這念心不作用時,清楚、明白、作主的這念心就是心之體。
如果悟到心之用、心之體,卻又執著這個「用」、執著這個「體」也不對,因為一產生執著,無為法就又成了有為法。所以很多祖師恐怕弟子會錯意,就緊接著再追問,乃至拳打腳踢,就是在告訴我們,心在作用時是不是能離開體?悟到心之體,這念心是不是還能產生作用?這都是悟,因為悟有深、有淺。《金剛經》雲:「法尚應舍,何況非法?」過了河就不需要船,還沒有過河到達彼岸,就還需要船。
達磨祖師說了這麼多,可是梁武帝還是不懂什麼是「淨智妙圓,體自空寂」、「不以世求」。因為在梁武帝的時代,頓悟法門還沒有傳到中國,所有的經論上談的都屬於漸修法門,因此梁武帝當然是不了解。梁武帝再追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達磨祖師回答:「廓然無聖。」這念心是絕對的,是一法不立,聖也不立、凡也不立、佛也不立、魔也不立,因為這念心本來就是佛、本來就是聖,如果再加個什麼,就不是了,所以是「廓然無聖」。說「凡」不對、說「聖」也不對,也就是禪宗所說的「佛來佛斬,魔來魔斬」。達磨祖師所說的都是心法,都是在這念心上回答。大多數人認為自己是薄地凡夫,今生哪有可能修證成佛?把自己看得很低,執著心外有聖境,甚至於稱他一聲菩薩,他都嚇得不得了,說:「師父!我連螞蟻都不如,您怎麼叫我菩薩?」這就違背了人人都有佛性、違背了佛性平等的佛法大意。但是也有人以為:「我就是佛!」因此產生貢高、我慢,這更是不對。
梁武帝聽了達磨祖師的這些回答,更是疑惑不解,接著再問:「對朕者誰?」站在我面前的是什麼人?既然你說我做的一切都沒有功德,你講的道理我又聽不懂,究竟你是羅漢還是菩薩?還是佛?一般人可能會回答:「我是聖人,我是某某佛菩薩轉世再來。」大眾想想看,如果問「對朕者誰」,你怎麼答覆?達磨祖師回答:「我不認識。」這是一句很深的話,就是在當前的這念心上回答。假使達磨祖師答:「我是菩提達磨。」這就沒有開悟。為什麼說「不識」?因為如果說認識自己,就有能、有所,就不是如來的心法,就成了俗諦。禪宗祖師都是問在答處、答在問處,所以達磨祖師答:「不識。」只有絕對的這念心存在,這個絕對的心不落入識塵境界,超越了時間和空間,所以說不認識,也就是《楞嚴經》所說的「知見無知」,這個絕對的心是了了分明、處處作主,站得住、站得長,這就是不可思議的境界。
這是達磨祖師在中國歷史上流傳的第一個傳法公案,這個公案有很多啟示。但是也有很多人因為執著這個公案,就不修善法了,甚至說:「這是達磨祖師講的,做善事毫無功德,所以我什麼善事都不做。」這種觀念就又落入兩邊,所以古人說:「依文解義,三世佛冤」,真正是如此。
韋刺史因為不了解達磨祖師與梁武帝對話中所顯示的道理,所以「願和尚為說」,希望六祖大師為他解答這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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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師曰:「實無功德,勿疑先聖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六祖大師解說:「達磨祖師說得很正確,的確是沒有功德,不要再懷疑先聖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一般人會認為梁武帝造寺、度僧、弘法、布施、持戒,怎麼會是心邪、不知正法呢?因為梁武帝落到一邊,不明白正法,所以說是心邪。正與邪,要看是以什麼為標準,正法也有層次上的差別。譬如一個沒受過五戒的人和一個受了五戒的人,受過五戒的是正,沒受五戒的稱之為心邪,因為「五戒」是相對「五逆」而說,所以當然五逆是邪,五戒是正。如果再往上一層,五戒和十善相比,十善是正,五戒是邪;而十善和四諦相比,十善則是邪,四諦才是正。如果執著四諦,認為四諦是最高的,也不正確,因為存了得少為足的心,不知道還有十二因緣的道理,所以執著四諦是邪。如果以為悟到了十二緣起即是正,這又錯了,因為還有六波羅蜜;但是執著六波羅蜜也不對,因為六波羅蜜和頓悟自心、直了成佛相比,六波羅蜜是邪,頓悟自心才是正。了解這些道理,才知道佛所說的法是因時間、因對象而說,不能一概而論。真正明白這些道理,看佛經、聽佛法就能得到真正的好處,所謂一通百通。六祖大師說梁武帝心邪、不知正法,是沒有錯誤的。「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布施、設齋、度僧、建寺廟,這些都是在求福報,福報有生、有滅,福報享完就沒有了,所以說梁武帝不知道不生滅法、不知道正法。
六祖大師為了使韋刺史更進一步明白這個道理,使他百尺竿頭再進步,繼續解說:「不可將福便為功德」,不要認為修福就是功德,這是將無為法當作有為法,將出世法當作世間法了。不少人有這種觀念,認為自己業障深重,根本不可能成佛、開悟,還不如老老實實做人,多修一些福報,這就是不了解要從因上修、從心上修。所以從現在開始就要福慧雙修,不但要悟到這念心,還要在這念心上用功,契悟本心本性。
梁武帝雖然修了種種佛事,但不是如佛經上所說的「修無修修」,他不知道諸法緣起性空,不知道本心本性,這就是邪,因為偏到一邊了。在《佛藏經》裡,釋迦牟尼佛告訴舍利弗如何修念佛法門,指出:「見無所有,名為念佛」、「念無分別,即是念佛」,又開示:「見諸法實相,名為見佛。」「何等名為諸法實相?所謂諸法畢竟空無所有,以是畢竟空無所有法念佛,複次如是法中,乃至小念尚不可得,是名念佛……一切諸念皆寂滅相,隨順是法,此則名為修習念佛。」一般眾生的心無論是起善念、惡念、雜念、無聊,都是妄念。好念頭是一個好夢,壞念頭是一個惡夢,好夢、惡夢都歸於無常。這念心要沒有取捨、沒有分別、沒有執著,無能無所、無言無說,才是真正的「老實念佛」。為什麼眾生起心動念,心就是邪?因為不知道本心本性是無住、無為,心有所住、有所執、有所取捨就偏到了一邊,和本心本性相違背就是邪。如果與菩提心相比,只有菩提心才是正,其他的都是邪,菩提心才是真功德。功德究竟在哪裡?「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真正的功德是在法身中,不是在修福,因為福報有生滅,法身沒有生滅。法身就是菩提心與涅槃性,法身就是真空妙有、妙有真空,見到法身才是真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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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師又曰:「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
六祖大師為令韋刺史更加了解福德與功德的道理,所以再進一步說明:「見性是功,平等是德。」見性的「見」表示契悟,是指契悟到自己的本心本性,契悟到自己的佛性。禪宗稱本心本性為「本來面目」,如果認為見性是見到什麼,就有能見、所見,這就不對了。每個人都有佛性,可是一般眾生迷失、顛倒,所以見不到自己的本心本性。修行要依心起修、依性起修,心性沒有生、沒有滅,是佛法中最高的境界。
「平等是德」,要心行平等。眾生的心不平等,有分別、執著,就如同戴著有色眼鏡看待一切人事物。如果要達到平等,必須破除自己的執著,轉第七識為平等性智。雖然現在還沒有破第七識,最低限度要有平等的觀念,尊重每個人都有佛性,這也是平等心。如果認為某人不聰明、根機不好,就看不起他,某人很有學問、很有智慧,對他就特別尊敬,這是分別心、不平等心。古人說:「不重久習,不輕初學。」對於修行已經很久的人不特別看重,對於初初開始修行的人也不輕視,平等對待大眾,因為人人都有佛性。雖然這個人現在沒有智慧,但是當他豁然契悟本心就超越了自己,所謂「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所以不要小看任何人。
在中國佛教歷史上有位悟達國師,十四歲就能登台說法,當時李商隱作了一首詩讚嘆說:「十四沙彌解講經,似師年歲只攜瓶,沙彌說法沙門聽,不在年高在性靈。」不要小看沙彌,雖然沙彌年紀小,也有佛性,一樣能證阿羅漢果,只要開悟了,說出來的佛法都是平等不二,所以「平等是德」。
「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功德就是指自己的心性,明白了心性再來解釋功德,才能了解當中的道理。所以,六祖大師再進一步解說。念念無滯,「無滯」,是指這念心不要停留在任何境界上,就是《金剛經》所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論誦經、持咒、念佛、念法,每一念都要無滯,都要無所住、都要不落入兩邊,不住空、不住有,不住非空、不住非有,不住內、不住外,不住過去、不住現在、不住未來,這是頓悟法門。如果是漸修法門,就是念念有所滯,為什麼是有所滯?因為是方便法,修止、修觀、念佛、念法、念僧,將這念心靠在法上、靠在佛號上、靠在戒行上、靠在善法上,或是靠在空、有,這些都是方便,因為都是有所住。心有所住著,就有掛礙,就是滯;「無滯」,是心無掛礙。既然要頓悟自心,就要將方便法門放下,達到心無掛礙的境界。
真正能做到念念無滯、平等不二,這念心就像一面鏡子一般,漢來漢現、胡來胡現,沒有障礙,這念心起了大用以後又要歸還原點,如同鳥飛過空中不留一點痕跡,心始終清明不動。《華嚴經》雲:「猶如蓮華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修了善法,不執著善法的功德,這就是無滯。如果做了善事以後,執著善法,就成了法執,又是一層障礙,這就是滯。雖然不執著,但是仍要不斷地修善。所以,修善不執著善,就是無滯、就是般若。
六祖大師唯恐大眾產生執著,認為佛法就只是講空性、講不動,所以繼續說明心性的妙用,講本心本性的實相功德。這念心雖然不執著善法,但是要「常見本性」,這念心時時刻刻都要存在,時時刻刻了了分明,時時刻刻都能作主,自己的清淨心、無住心、無為心、平等心、不動心時時刻刻現前,不但如此,這念心還有「真實妙用」,妙用無邊,這才是實實在在,這就是這念心實相的功德。如果只是如如不動,執著如如不動,而不知道妙用,無為法又成了有為法,這還是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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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內心謙下是功,外行於禮是德。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體離念是德。不離自性是功,套用無染是德。若覓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
「內心謙下是功,外行於禮是德。」要有謙卑心,知道上、知道下,即使對方是下,自己也要謙卑,這就是功;如果認為自己是上,而心行我慢,這就不是功。外行於禮是德,「德」是德行,身口意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要有禮節,要知進、知退,該進就進,不該進則絕對不進,該說就說,不該說的絕對不說,這就是禮節。「禮」包含得很廣泛,日常生活的行住坐臥都不逾矩,這就是禮,不知禮則難以健全人格,人格不健全又如何能把事情做得適當與周全呢?所以佛法不離開俗諦,真諦也不能離開俗諦。
我們的種種表現都要有禮節、有規矩,知道什麼時節該做什麼事,什麼時候有禮、什麼時候免禮,都應該知道。譬如打禪七時免禮,上架房時也不需行禮,這就是知道時節因緣。又譬如用齋,一般人認為吃飯時要慢慢吃,要左邊嚼幾下、右邊嚼幾下才容易消化吸收;但是,你這碗飯還沒吃完,別人早就吃完了,就等你一個人,這就是失禮。所以一切要隨眾,尤其和師長一同用齋時,自己要先吃完,不能讓師長等候。參加集會、法會也是一樣,不應等師長上了車才檢視大眾到齊沒有,甚至還拖拖拉拉,這都是失禮。這些雖然是小事,可是很實用,更何況德行是建立在微細處。依此類推,如何使這念心運用得恰到好處,這就是德,這是心之用。
「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體離念是德。」自性雖然沒有生滅,自性雖然是不動,可是也不妨礙建立萬法。佛所說的八萬四千法門,都是由自性所建立,這八萬四千法門當中有俗諦、真諦、中道第一義諦。天台宗說「俗諦者,立一切法」,建立萬法就屬於俗諦的範疇。依照八萬四千法門去實踐,可以契悟自性;依照佛法用功,就能愈走愈光明。現在的科學、哲學、醫學、工技,是怎麼來的?是自性所建立的,所以「自性建立萬法是功」。我們的道場有各個單位,這些單位也屬於萬法;修建中台禪寺,大家出錢出力,修建完成了,流芳千古,這也是我們自性起的作用,所以自性建立萬法是功。這念心有體、有用,一方面要知道如如不動,另一方面要知道建立萬法。「如來者,無所從來」,這是自性不動;「如來者,乘如實道而來」,這就是自性建立萬法。
「心體離念是德」,建立萬法是心的作用,建立了萬法之後,沒有能、沒有所,也就是說心念起作用以後還要歸於無念,無念也不執著。無念是無無念,無無念是無所不念,又歸到中道實相,這念心清清楚楚、了了分明、如如不動,這就是德,是本具之天然性德。
「不離自性是功,套用無染是德。若覓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不論行住坐臥,這念心都存在,這就是不離自性。什麼是離自性?打瞌睡就離開了自性,想過去、想現在、想未來就離開了自性,講人我是非就離開了自性。所以,時時刻刻這念心都要清楚、明白,站得住、站得長。不離自性就是功,佛法不是空談理論,而是要在道理上去實踐。「套用無染是德」,這念心不但要如如不動,而且要運用到俗諦、真諦、中道第一義諦。無染,就是沒有執著、沒有掛礙。見到好的境界而起了貪心,不論是貪財、貪色、貪名、貪吃、貪睡、貪利,都是染。譬如種花、種樹,這是心的作用,但是如果對花起了貪愛,就是有所染。經上說:「不起凡夫染污心,即是無上菩提道。」這念心能運用自如,又能無染,這就是德。
總之,這念心有體、有用,如果只知道用,而不知道體,這念心就成了生滅心,就屬於眾生。如果執著這念心不動,無為法又成了有為法,這也是障礙,還是不能圓滿。六祖大師所說的這些道理,從過去到現在都很實用,乃至未來也適用,這就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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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常行普敬。心常輕人,吾我不斷,即自無功。自性虛妄不實,即自無德,為吾我自大,常輕一切故。善知識!念念無間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
「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常行普敬。」想修真功德、想見到法身的人,就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不要輕視別人。不但不起輕視、輕蔑的心,而且行住坐臥要普敬一切大眾,對所有眾生都要有恭敬心,做到了就有功德。因為自己這個心如果常起分別、執著,常常輕視別人,說別人的是非、說別人沒有學問、沒有修行……不管從哪方面講,這些都是有「我相」存在,自己始終是自大、自傲、自滿,始終把自己放在前面,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處處為自己著想,不知道為別人想,這就是「心常輕人,吾我不斷」。自己的我執不能斷,「即自無功」,就沒有功德。這些看似很簡單,但是如果能做得到,的確是真功德。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法。人與人相處,如果離開了恭敬心、平常心、謙卑心,就不容易在社會上生存,因為不論走到任何地方,自己都會產生煩惱、障礙。如果還是不知道檢討、反省,這個心吾我不斷,好處總是往自己身上攬,總認為自己是對的,別人都對自己不好;聽到有人講些什麼,馬上就起疑心,認為可能是在講自己,這就是人我不斷。有這種猜疑心、輕視心,自己始終在煩惱中,哪裡還會有「功」?哪裡還會有「德」?
「自性虛妄不實,即自無德,為吾我自大,常輕一切故。」要了解自己的起心動念,要看自己的過失,不見他人過;若見他人過,自己就是錯。人都習慣掩飾自己的缺失,或是裝腔作假,希望得到別人的讚嘆、肯定、尊敬,這種虛妄心是不實在的。有的人喜歡擺架子,顯示自己有修行,這就是自性虛偽不實。人的心當中有功德也有罪過,有誠實也有虛妄,如果處處自大、自滿、自以為是,常常看輕別人,不知道尊重大眾,這種就是無德。佛法中有位常不輕菩薩,見到任何人都禮拜,並且說:「我不敢輕視汝等,汝等皆當作佛。」因為一切眾生都有佛性,佛性是平等的。
「善知識!念念無間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善知識,是六祖大師對於當時在座出家和在家弟子的稱呼。「念念無間」,這當中有事、有理。在事上來講,譬如念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佛號一句接一句不間斷,這就是念念無間。又如四正勤:「已生善念令增長,未生善念令速生;已生惡念令滅除,未生惡念令不生。」平時念念都是善念,不起善念時,心又歸還原點、歸於無念,歸於無念的這個心綿綿密密、不夾雜、不間斷,這就是念念無間。「無間」就是前念與後念當中沒有夾雜、沒有間斷,《普門品》講:「念念不空過,能滅諸有苦。」這就是「功」。無論是念佛、誦經、持咒,始終念念不間斷,繼續不斷地熏修,達到風吹不入、雨打不進,慢慢地就能得定、就能證到三昧,這就是「功」。所謂「念念相繼無有間斷,身語意業無有疲厭」,只起善念,絕對不起惡念,念茲在茲,這就是「功」。
在理上來講,「念念無間」就是師父說法、大眾聽法的這念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站得住、站得長,不想過去、不想現在、不想未來,心當中不夾雜、不間斷,這念心由一分鐘延長至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乃至於一個鐘頭,漸漸地就能得定,這種定稱為無間定,能與中道實相相應,這就是真功德。
「心行平直是德」,無論對上、對下,要有平等心、質直心、平常心,無論待人或是處理事務,不虛偽、不作假、不投機、不取巧,這就是平直,平直就是德。
「自修性是功」,明白心性,見到自己的本性,進而能依心起修、依性起修,念念分明,站得住、站得長,這就是真功德。修行就是要在自己的這念心性上修,這個心要禁得起千錘百鍊、禁得起考驗,不論順境、逆境,自己這念心都要存在,不迷失本心本性,能堅住正念,這就是「功」。
「自修身是德」,修行不但要在自己的心性上修,更要在身行、語言上修。社會上有些邪知邪見的人認為修行就是修心,不了解身心是一體的;他們主張享樂,以為自己是「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坐」,這就是不知道修行的道理而產生了錯誤的知見。也有人認為,只要這念心不染著就好,形之於外的身行不重要,這也是錯誤的觀念。大眾要了解,身心是一體的,除了修心,還要持戒、修身,行住坐臥要具足四威儀。譬如,佛有法身、報身、化身,報身是修來的,佛的弟子由於修身而威儀具足,阿羅漢聖者由於持身不犯,行住坐臥具足四威儀,所以證果時就能顯現四威儀神通,空中行、空中臥、空中坐,這都證明除了修心以外更要修身,修身而威儀具足就是「德」。
所以時時刻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要行如風、坐如鐘、立如松、臥如弓,這就是身德。這些做到了,別人看到你威儀具足,自然對你心生恭敬,即使還沒有開口講話,就已經受到了肯定,所以身教、言教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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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善知識!功德須自性內見,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是以福德與功德別。武帝不識真理,非我祖師有過。」
這一段是結尾,要讓韋刺史和當時所有聽法的善知識知道,功德是在自性中,不是由布施、供養求來的。功德與福德不同,布施、供養、修種種善法,屬於福德,見到自性才是功德。因為梁武帝不知道這個道理,執著供養、修福報,以為福報就是功德,所以把福德與功德混為一談。所以達磨祖師說梁武帝修了這麼多的善法是「實無功德」,其實是為了使梁武帝更上一層樓,破除梁武帝對福報的執著,希望他離開這些假相、假名、假有,契入無為法、契入中道實相、契入真功德。
韋刺史提出「實無功德」的疑問請六祖大師開示,韋刺史是真的不了解嗎?韋刺史一定知道功德與福德不同,如果韋刺史不了解,就不知道從何而問?所以韋刺史是為大眾請法。佛法要活用,我們明白了這個道理,也可以依據這種模式弘法利生。因為眾生不知道這些道理,無從問起,如果我們能代為發問、問得恰到好處,就能為大眾解除疑惑。例如在精舍,住持法師說法,初初開始修行的人,對於有些道理可能聽得不甚明了,修習較久的學員知道有類似的問題,就可以在旁發問。這個發問並不是問難,不是令對方難堪,以顯得自己高明;而是將問題提出來,經過教授法師的解答,大眾就能心開意解。不要認為自己提出問題顯得自己不懂、沒面子,有這種想法就不是菩薩行了。我們是代眾生髮問,明明自己已經知道也要問,因為在會有很多人不明白,由於你的提問而替大眾解開疑惑,這也是功德。
一般人不知道梁武帝的三世因果,會質疑梁武帝做了這麼多的善事,為什麼最後還遭惡報,餓死於台城?其實梁武帝並不是餓死,而是為持戒而死,確實是一種菩薩行。
梁武帝有位大將名叫侯景。侯景本來是鄰國人,他帶兵叛變不成,就逃到梁國,痛哭流涕地請梁武帝收留,表示要為梁武帝盡忠賣命。梁武帝很慈悲,接納了侯景,並且封他為河南王。後來侯景的勢力漸漸壯大,就生起反叛心。梁武帝看到人心竟然如此反覆,也就不作戰了。侯景雖然把梁武帝囚禁起來,但是並沒有殺武帝,一方面因為自己的命是梁武帝救的,如果恩將仇報,心中有愧;二方面,梁武帝有福德。侯景告訴梁武帝:「你不是吃素嗎?你只要吃葷,我就放你出來,饒你一命。」侯景天天送葷菜給梁武帝,梁武帝堅持淨戒所以就絕食,始終不開葷,最後餓死在台城。
梁武帝的師父是志公和尚,他曾經問志公和尚:「我現在將國家大事治理得井井有條,將來的國運不知道如何?」志公和尚並沒有說破,只是用手在喉嚨和頸部比了一下,說:「你將來會在這個地方(喉)和這個地方(頸)有災難。」當時梁武帝不明白,最後才知道,原來敵人就是侯景。
梁武帝與侯景之間有三世的因緣。梁武帝的第一世是一位在寺廟修行的小沙彌,因為他會賴床,所以他的師父每天清晨準三點鐘就來叫他起床。小沙彌覺得奇怪:難道師父晚上都不睡覺嗎?為什麼每天都是這個時候叫我起床?於是就仔細推敲這當中的原委。有一天他明白了,原來老和尚的寮房旁有一座花園,花園裡有一隻很大的蚯蚓。每天清晨蚯蚓一鳴叫,老和尚就會去叫小沙彌起來。小沙彌知道原來是蚯蚓的緣故,就燒了一大盆熱水往花園裡倒,把蚯蚓活活燙死。這隻蚯蚓由於在花園裡聽經聞法,有一點點善根,死後轉世為一隻猴子。雖然是只猴子,看到山上有一座荒廢的寺廟,也知道每天到山裡摘一些野花、果子來供佛、拜佛。
再說這個小沙彌,因為他起了殺心,殺業重,第二世就墮落了,轉世為貧窮的樵夫,每天上山砍柴維生。由於他前世是出家眾,所以看到佛像很歡喜。有一天,看到山上有座寺廟破舊不堪,大殿中的三寶佛常年被日曬雨淋,但是自己又沒錢修建,於是買了三個斗笠為三尊佛像戴上,而且將自己最乾淨的衣服披在佛像身上,以遮陽避雨。樵夫每天上山砍柴經過這座廟時,都會進入大殿禮三寶佛,並以鮮花供佛。連續幾日下來,他發現自己供佛的花被扔在一旁,花瓶中已有其他鮮花。樵夫覺得奇怪,一天特別留在旁邊觀察,發現一隻猴子拿花來供佛,看瓶中有花,於是拔出瓶中鮮花,換成自己帶來的花。樵夫後來跟蹤這隻猴子,知道猴子就住在寺廟後面的石洞裡,他愈想愈覺得這隻猴子可惡,就找了一塊大石頭將洞口塞住,把猴子活活餓死在洞裡。
樵夫雖然心胸狹小,但也知道要做善事。有一次經過山林,山林中有條大河,雖然河水不湍急,但是如果要過河,必須脫鞋、脫襪、卷高褲管才能過,實在很不方便。樵夫起了善心,搬來七塊大石頭放在河中作為踏腳石,過河的人可以踩在石頭上,不用再脫鞋、脫襪、卷褲管,涉水而過。一般流傳說梁武帝前世因為修三寶殿、搭七星橋的功德,所以後世當了皇帝。修三寶殿就是為三尊佛像買了三個斗笠戴上、為三尊佛像披衣,七星橋就是擺了七塊石頭在河上。被樵夫害死的猴子由於拜佛、供佛,以及過去累積的善根,所以轉世為人,也就是這一世的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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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大眾要知道,修行不是一生一世就修成功的,都是經過多生多劫累積而來。佛法講,因緣果報如影隨形,過去所造的惡業,今生逃也逃不了,現世所造的惡業,未來必定招感果報。現在知道了,從今以後絕對不造惡業,未來就不會感惡果。如果過去已經造了惡業,現在就要了業。了業的方法很多,有小乘的法門、大乘的法門,佛所說的八萬四千法門都能了業。
以小乘而言,想要成佛需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大乘則是「頓悟自心,直了成佛」,不需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大乘的法門是先悟後修,悟到這念心,時時刻刻保持這念心的存在,就能了生死,所以說「頓悟自心,直了成佛」、「千年暗室,一燈即破」。如果對修小乘法門的人說這個道理,似乎不容易接受,小乘認為:既然「頓悟自心,直了成佛」,難道過去所造的業就不用受報、不用還債了?這不是不合乎因果的道理嗎?有的人因此主張求生淨土,認為經過三大阿僧祇劫的時間太長,恐怕沒有把握,不如念佛求生西方極樂世界,得不退位,來世再修。甚至有法師引證安息國太子的公案,說:「安息太子修了兩世,得了宿命通都還沒有成道,還不如往生西方得好。」這種說法對不對呢?
安息太子就是東漢時代來中國弘法的安世高,安世高在中國翻譯了數十卷的經典,大多為小乘經典,其中最為大眾所知的是《八大人覺經》。他過去生是安息國的太子,後來繼承王位,為了出家修行,將王位讓給他的叔叔。出家修行以後,得了宿命通,知道自己前世在中國廣州殺過人,就到廣州來償還命債。他到了廣州,看見一位少年拿著劍,很威武的樣子,這個少年一見安世高,走上前去就給他一刀,結束了他的生命。安息太子死後,這一世又投生到安息國出家修行,而且得了宿命通,知道自己還有餘報未盡,後來就在前往會稽的途中,被暴徒誤打而喪命。
修行如果執著神通為實有,就是法執。執著宿命通、心中產生法執,將來就要受報。因此,在打坐的時候,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理它,不要執著任何境界。夢中的境界不能執著,打坐的境界也不能執著,就算真正得到了神通,還是不能執著,就是一念到底,只有這一念,沒有第二念,這樣就能超越。
修行的目的是在明心見性、見性成佛,「但得本,何愁末」,根本契悟了,其他的都是枝末。所謂「淨寂光通達,寂照含虛空」,悟了道,這念心具足無量的智慧、無量的功德、妙用,十方世界都在這念心當中,這就是最上乘的法門,就是「頓悟自心,直了成佛」的道理。明白了這些道理,對於達磨祖師所傳的頓教法門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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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刺史又問曰:「弟子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願生西方。請和尚說,得生彼否?願為破疑。」師言:「使君善聽,惠能與說。世尊在舍衛城中,說西方引化,經文分明,去此不遠。若論相說,里數有十萬八千,即身中十惡八邪,便是說遠。說遠為其下根,說近為其上智。」
這一段是韋刺史請問六祖大師「念佛真的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嗎?」韋刺史問:「弟子經常看到出家眾或在家眾念阿彌陀佛,希望求生西方極樂世界。念佛真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嗎?懇請六祖大師為弟子解答這個困惑。」
現今一般大眾也有這個疑問:「修淨土念佛求生西方,西方究竟在哪裡?」這也證明韋刺史是示現菩薩行,以在家居士的身分代大眾發問,幫助一般學佛大眾解除疑惑。
六祖大師引述世尊在舍衛城所說的西方引化經文來回答韋刺史。西方引化經文就是《阿彌陀經》。「引」是接引,「化」是度化,用西方淨土法門來接引、度化眾生。佛法無量無邊,每一部經都是修行的法門,所以西方淨土也是一個法門,如果不了解這些道理,就會執一而非他。
西方究竟在哪裡?根據《阿彌陀經》記載,距離我們這個世界十萬億佛土遙遠,有一個極樂世界,極樂世界有佛,號「阿彌陀」。因此六祖大師說:「若論相說,里數有十萬八千」,有十萬億佛土那麼遙遠。佛法可以從事上講、從理上講,從因上講、從果上講,十萬億佛土是從事上講。怎麼會構成十萬八千呢?因為我們的身心有十惡八邪,所以就有十萬八千;如果這個身心沒有十惡八邪,確確實實在剎那之間就能超越十萬億佛土,立刻就能到達極樂世界。
大眾自己想一想,當這念心有了煩惱,看這個世界處處都不順眼,似乎每個人都在排斥自己、和自己作對;相反地,如果自己心裡很歡喜、快樂、平靜時,或是體悟了禪悅,就會感覺自己現前所在之處就是淨土。所以,一切都是源自於自己的這念心。這念心非常微妙,白天打妄想,起了惡念,晚上就會做惡夢,或是夢見妖魔鬼怪,這都是白天打妄想所招感來的。如果心沒有妄想,時時刻刻保持正念,正念就是光明、正念就是解脫,這念心超越了時間、空間,晚上做夢就是一片光明,乃至於一剎那即超越十萬八千里,不但是超越,而且當下就是淨土、當下即見彌陀。所以,一切都是心與境的關係。心是內,境是外,如果這念心有內、有外,就是有人我、是非,分別彼此,就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如果這念心無內、無外,能看破、放下、不執著,內外就能一如,這時候即使是十萬八千里,一剎那就到達了。
有些人不了解《六祖壇經》,以為六祖大師只是在理上講。大眾要了解,理是事的開始,理是「知」,事是「行」。儒家王陽明也講「知行合一」,知達到最高的境界,自然與行互相契合,行達到最高的境界,理就現前。所以,十萬八千就是心中的十惡八邪,因為心中有十惡八邪,淨土就被障蔽;一旦心中的十惡八邪消除了,這念心都是光明,光明就是淨土。因為能行八正道,所以八邪自除;相反的,心念不正,以十惡為因,則招感八邪,所以招感外境離淨土有十萬億佛土之隔。
六祖大師說「去此不遠」,為什麼又說有十萬八千這麼遙遠?因為說遠是從「事」上講、是從「果」上講,說近是從「理」上講、是從「因」上講。「說遠為其下根,說近為其上智」,對根性鈍的人來講,的確是很遙遠,因為聽了很多道理還是沒辦法契入,於是就說「在十萬億佛土遠的地方」有個極樂世界。對上根利智的人而言,內外一如、心境一如,雖然是十萬億佛土這麼遠的距離,一剎那就能到達。所以禪宗講:「迷即眾生,覺即菩提。」究竟是遠?是近?菩提非遙,在迷悟之間,沒有悟,就是相當地遠,騎牛找牛,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離道愈來愈遠;悟了,當下這念心就是,十萬億佛土剎那間就能到達。淨土宗也說:「屈伸臂頃到蓮池」,悟了,一剎那就到達了。悟到師父說法、諸位聽法的這念心,悟到這念心不生不滅、不去不來,這念心時時刻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就是淨土、這就是無生,是果證無生。上根、上智的人能夠聽得懂這些道理,可是鈍根的人卻始終懷疑,執著外面有個西方淨土,不相信當下這念心就是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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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
「人有兩種,法無兩般」,人有上根、下根的區別,但是法卻是沒有兩樣,所謂「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沒有頓、沒有漸,只是因人、因機而有不同的說法。「迷悟有殊,見有遲疾」,這念心因為迷悟的差別,所以淨土就有遠近。悟了就很近,迷了就很遠。悟到這念心即是道,就不會再騎牛找牛,舉手、動足都與釋迦牟尼佛同一鼻孔出氣。悟了以後,就不再求佛,為什麼?因為「心即是佛」,時時刻刻這念心都存在,再去求就是「離道別覓道,終身不見道」。沒有悟到這念心,始終是在心外求道、心外求佛,希望佛菩薩為自己加持、摩頂、授記,希望佛菩薩使自己開悟,這種想法就是在迷的眾生。悟了這念心,淨土、佛就在眼前,舉手動念都是在轉大*輪,眼睛一眨、手一動就是神通;沒有悟到這念心,始終認為唯有釋迦牟尼佛才會轉大*輪,甚至認為現神通才是轉大*輪。所以,在這念心上契悟最重要。想要有正確的認知,也有遲、疾的差異。心如果還在迷惑當中,在理上就聽不懂,就只能在事上了解,從事上建立知見;如果真正悟到這念心,當下就能契悟正知見,過去的邪知邪見當下就轉過來了。
「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淨其心」,迷人不知道心即是佛,不知道心淨就是淨土,始終執著外面有淨土、執著外面有佛,始終在東尋西找。「求生於彼」,「彼」就是未來,將所有的希望、果報放在未來。悟到心即是佛、心即是道、心清淨就是淨土,就不會再東求西找,時時刻刻安住這念心,有妄想、惡念,立刻就覺照、淨化。所以悟了的人知道自淨其心,心清淨才是佛,心清淨才是道,心清淨才是淨土。
這個法門實在非常殊勝,但是下根的人聽不進去,甚至於說:「我明明就是要生淨土,為什麼卻要我淨心呢?我的心就是沒辦法清淨,就是會起貪、瞋、痴,造殺、盜、淫,所以我才要求生淨土。如果一定要淨心,我不就不能生淨土了?」自認為與淨心法門不相應,沒辦法建立信心。大眾要了解,心不淨就不會有淨土的果報。念佛是個法門,用念佛來淨心、定心,心清淨了、心定了,當下不就是淨土嗎?六祖大師所說的法,直截了當告訴我們「自淨其心」,不要東求西找,不找淨土、也不找佛,因為心清淨才是真正的淨土,悟了這念心才是真正的佛;所以,成佛、生淨土必須先淨心。
「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六祖大師惟恐自己所講的法,大家還是不相信,所以舉證佛所講的話。由此可知,不只六祖大師這麼講,所有一切諸佛如來、大乘經典也都這麼講:「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自淨其意就是清淨自己這念心。《觀無量壽佛經》裡講得更清楚:「是心作佛,是心是佛。」所以要了解這些道理,明白了以後要有信心,才不會隨著錯誤的知見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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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使君!東方人但心淨即無罪,雖西方人,心不淨亦有愆。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恆安樂。
「使君!東方人但心淨即無罪,雖西方人,心不淨亦有愆。」「使君」就是韋刺史,六祖大師一方面再次提醒韋刺史,另一方面也是藉此提醒大眾注意以下的重點。「東方人但心淨即無罪」,雖生在東方,只要心清淨就沒有罪業;所以,不一定要求生西方,如果想求生西方,也得要先淨化這念心,這念心清淨了,即使是身處東方也能成佛、成菩薩,東方也可以成為極樂世界。不知道清淨自己這念心,認為念佛可以滅除罪障,於是天天造惡業,造了惡業再來念佛消罪,始終在放火、加油、熄火,這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這是顛倒。所以要想無罪,淨心則無罪,心清淨就沒有罪過。相反地,「雖西方人,心不淨亦有愆」,雖然是在西方極樂世界,這念心不清淨就有罪業、過失,有了罪愆就要懺悔,倒不如心不造惡業,時時刻刻保持心清淨,這就是光明。
「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這是一種譬喻。東方人造了罪,可以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了罪,又該念佛求生何方呢?這就好比身在台灣的人犯了罪之後逃到美國;在美國的人犯了罪,又要逃到哪裡呢?逃到台灣嗎?逃得了嗎?逃不了的。所以,念佛是為了淨心、定心,心清淨了就是在西方極樂世界的人。大眾身口意三業清淨,當下就是在西方。如果不知道這些道理,時時刻刻打妄想、造惡業,就會墮入惡道。
「凡愚不了自性」,凡夫愚痴顛倒,不明了自性在哪裡、心在哪裡?自性就是自己的本心本性,就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這念心,就是知道是非、善惡、改過、作主的這念心,也就是大眾的良知良能,也就是佛法所講的自性佛。天台宗提到:「佛智照中,佛智照假,佛智照空」,佛智就是覺悟的智慧,知道改過向善、知道精進、知道破除煩惱的這念心,這就是自性佛。
「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由於眾生心中的妄想、執著不斷,身口意造作種種過失,身心不清淨,所以身體的地、水、火、風是一片黑暗,沒有光明,身心成了穢土;佛的身心清淨無染,清淨的地、水、火、風就是淨土。凡夫的心沒辦法作主,不知道萬法唯心,不了解一切都在自己的這念心當中,也不認識自心當中的淨土,不相信心即是佛,所以總是在心外求佛、在心外找淨土,求生東方、西方、南方、北方,甚至於求生兜率天,這都是顛倒。既然是顛倒,為什麼佛又告訴大家要求生西方呢?因為一般人在還沒有開悟時,心中如果沒有依靠的法門,就沒辦法安住,所以佛說種種法門,先讓眾生安心,而求生東方淨土、西方淨土是一種方便法門,沒有開悟前,也不妨礙藉方便法門淨心、定心。但是要了解,唯有在這念心上用功才是究竟,所以大眾不要執一非他。
凡夫不識身中淨土,所以東求西找。小乘視三界如牢獄,視生死為冤家,認為要離開三界火宅才能得解脫;但是「誰知火宅內,元是法中王」,大乘行者知道要轉識成智,明白煩惱即菩提,所以識得身中淨土。諸位不要看輕自己的身體,離開這個身體也沒辦法修行。身體屬於俗諦,穿衣吃飯、行住坐臥都是俗諦,修行就是要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清楚明白,時時刻刻覺照自心,使身口意三業清淨,這個世界就是淨土。
「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恆安樂。」覺悟的人無論身處何地,心始終是堅住正念,所以不論在東方、西方、南方、北方,都一樣是淨土,無論是在埔里、在台北、在禪堂、在臥室,乃至於在廁所,都能夠堅住正念,所以覺悟的人處處是淨土。佛告訴大眾:因為這念心時時刻刻保持正念,所以身處任何地方都是淨土,時時刻刻都是安樂。但是,自己是不是能真正時時保持正念?能做到時時保持正念,無論在廁所、禪堂,都是一般無二;如果做不到,廁所是廁所,禪堂是禪堂,就不是「一般」,而是完全不一樣,既然做不到,就要藉由各種方便法門達到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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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使君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
「使君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這念心時時刻刻都是善念,所作所為都是善法、善行,西方就不遠了;若懷不善之心,想生淨土、想見佛是很難的,不但念佛往生難到,修任何法門都難與三昧相契。因為這念心有虛妄、有夾雜、有間斷、有障礙,所以與任何法門都不容易相應。念佛要念到一心不亂,一心不亂就是三昧,如果沒有辦法達到三昧的境界,就是念佛也難以往生極樂世界。所以,不要認為現在念佛,最後就一定有佛來接引,於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有這種心念,要想生西方就更不容易。
過去琉璃王要滅釋迦族,目連尊者有大神通,將釋迦族的五百童男、童女放在缽里送到天上。戰爭過後,目連尊者從天上取回缽時,發現五百童男、童女全都化成血水。為什麼?因為在業難逃、在劫難逃。眾生有業、心不清淨,所以沒辦法生到天上。既然生天都不可能,又怎麼能生到淨土呢?這就像廁所里的蛆不能離開廁所,如果將之放在清水裡,可能就會死亡,是一樣的道理。雖然我們認為廁所里的水又髒、又臭,空氣不好,但是它們反而覺得那個地方空氣最好,糞水就像甘露水一般,因為每個眾生的業報、業感都不一樣。了解這個道理,就知道要想生西方、要想成佛,絕不是向外祈求就能求到,只有契悟這念心、在這念心上用功,轉識成智,才能與淨土相應。
修行,要知道如何調和「心」與「境」,心由境生、境由心生,兩者互為因果。心一接觸到外面的環境,就會產生種種妄想、執著,看到清淨的境界,即生清淨的心念;看到染污的境界,則心生貪、瞋、痴等惡念。相反地,外面的境界也是從心而生,由於心生分別、心生執著,所以又產生外面的種種境界,心境互為因果。修行要做到「見境不生貪愛,於理不生分別」,「不於理中生分別,是故其中最吉祥」。見到任何境界不起貪愛心,也不起排斥心、煩惱心、厭噁心、瞋恚心。「於理不生分別」,什麼理?心性之理,心性就是實相,實相就是實實在在的心境。「不於理中生分別,是故其中最吉祥」,這當中一個是心裡的境、一個是外境,一個屬內、一個屬外,不論是心裡的境或是外境,這念心都不在境上生分別、執著。真正做到了,不求消災免難,災難自然消除;不求平安,所在的地方最是平安;不求吉祥,所到之處都很吉祥。為什麼?因為這念心是正念,是超然、是絕對的,任何人都找不到自己。
人總免不了要到東、西、南、北四處行走,保持正念才能脫離災難,有正念,就能與諸佛菩薩相感通。明白這個道理,任何地方都是樂土、都是七寶宮殿,就能隨所住處恆安樂。所以六祖大師說:「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有的人平時不知道持戒、修善、反省、檢討,以為只要念佛、幫人助念,當自己臨終時一定也會有人來幫自己助念往生,這就是懷不善之心。因為有依賴心,因為平時不在自己的身口意上努力,這是投機取巧。為什麼需要依賴別人來助念往生?為什麼不現在就檢討反省、淨心、定心,反而打這種如意算盤?存有這種念頭,想要念佛求往生必定不容易。
有人以為:既然淨土法門提到臨終可以十念往生,活著的時候何妨逍遙享樂一番,只要臨終十念就可以往生極樂世界。哪有這種事?存有這種僥倖心、等待心,這個心就已經不清淨,已經被染污、被障蔽了,如果心念沒轉過來,將來必然感業果,怎麼能往生淨土呢?有人就問:「既然如此,佛陀為什麼要講十念往生?」大家要了解,佛是基於慈悲,希望每個人都發心學佛、修行,在這一生成就戒定慧、成就法身慧命,儘管眾生的煩惱、習氣深重,這一生修行沒辦法成就,佛還是想盡辦法度化,開各種方便法門讓眾生有省悟的機會,只要眾生在臨終時真誠懇切地慚愧、懺悔,十念即能往生。另一方面,對於這一生沒有修行學佛,或是造了極大罪惡的人,佛為其說十念往生:只要最後能真誠懺悔、改過,能真誠十念,也可以往生淨土。但是,淨土有層次上的差別,這個淨土只是凡聖同居土,也就是我們這個世界。因為有慚愧心、懺悔心,加上最後臨終十念,所以還可以轉世為人。
臨終十念就是保持正念,因為臨終時五陰境界現前、業報現前,看到種種恐怖的境界會心生害怕,這時趕快念「南無阿彌陀佛」,口念佛號、耳聽佛號,沒有其他念頭,只有佛號,就能將這一生所造的惡業轉過來。但是這要有很大的信心才行,因為已經造了幾十年的惡業,這個信心必須要能超過幾十年已經養成的習慣、認知,才能達到十念轉識成智的境界。
所謂「十念往生」,也不一定要十念,只要最後一念保持正念,即使不念佛也可以往生。但是一般人做不到,因為不念佛的時候心就跑掉了。所以臨終時就看自己最後這一念心在哪裡,將來的果報就在哪裡。人在臨終時,這念心是很糊塗、很難作主的,因此必須在平時練習,平時沒有練習,臨終時怎麼會有正念?在平時發慈悲心幫別人助念、與人結善緣,當自己臨終時心能夠作得了主,又有人幫自己助念,就有了往生的資糧。「助念」就是幫助提起正念,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正念,千經萬論都是告訴我們要有正念。正念是學佛的根本,是修行的資糧;沒有正念,就沒有成道的資糧、沒有往生的資糧。
如果臨終十念仍然不能往生,怎麼辦呢?還有一個方便,只要今生受過三皈、五戒,將來彌勒菩薩成佛的時候,就能在龍華三會中得度,所以只要種下了善根就有保障。但是,大眾不能聽了師父這麼講就認為:「我等彌勒菩薩成佛時再證果好了,今生先盡情地享樂一番。」這麼想就是糊塗、顛倒。若懷不善之心,不但念佛往生難到,修任何法門都很難相應。何必要等待來世?時時刻刻保持正念,今生就能解脫。
六祖大師為了讓大眾更深刻地了解,所以進一步說明念佛生西方的目的是「淨心」。心清淨、心時時都是正念,隨處所在都是淨土;如果心不善,造作惡業,想藉西方來逃避,懷這種心來念佛,則往生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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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今勸善知識,先除十惡,即行十萬;後除八邪,乃過八千。念念見性,常行平直,到如彈指,便睹彌陀。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迎請?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
六祖大師勸大眾,先要除去心中的十惡、八邪,能夠做到十善、八正道,心中沒有十惡、八邪,就超越了十萬八千里,立刻到達淨土。所謂「有此則有彼,無此則無彼」,善念現前,惡念自然消失;惡念現前,善念也就消失;如果保持正念,善惡兩亡,就能契悟如來的心境,這是最高的境界。心時時保持正念,才能「念念見性」。「心」是清楚、明白的心,「性」是空寂之性;清楚、明白的心就是「菩提心」,空寂之性就是「涅槃性」。具足菩提心、涅槃性,即成無上正等正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是指果報;在因地上修,就是定慧等持。
「念念見性,常行平直,到如彈指,便睹彌陀。」這念心能夠時時刻刻平等不二、質直無曲,一彈指間就能見到淨土、見到彌陀,彌陀就是無量壽佛、無量光佛。契悟了這念菩提妙明真心就是見到彌陀,因為這念菩提妙明真心確確實實是無量壽、無量光。所以,堅住正念就是道,平常心就是道。可是眾生的心既不平、也不常。平是平直、平等,常是不動、不變。如果經常打妄想、不起正念,心就是不直;不知道人人都有佛性,心就是不平;起心動念有如波濤起伏,心就是不平、不常。這個心水沒有波浪了,心如同一潭止水,定慧就現前。所以這念心時時刻刻都要安住於「平常」,時時刻刻保持心的「平直」,一彈指就能到達西方極樂世界。
「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淨土是果報,這種果報土必須有因才能感果。十善是正因,因上做不到,就不會有淨土;如果平時做到十善,淨土的果報一定會現前,何用另外去求往生呢?因為有因必定有果,有耕耘自然會有收穫。修行要經常檢討、反省、改過,在因上努力了,清淨心自然現前;否則,天天向外求,不知道檢討、反省、改過,再怎麼求,清淨心也不會現前。況且,心有所求,這念心就不是真正的清淨。
「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迎請?」不斷十惡,無論是東方佛、西方佛、南方佛、北方佛,都不會來接引,因為不相應。能斷十惡、能行十善,一起心、一動念就是如來的境界,則是「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如果這念心沒有十善,只有十惡,起心動念是誰來呢?就招感閻王、小鬼,因為「因」能感果。
「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什麼是無生?就是師父說法、諸位聽法的這念心,不想過去、不想現在、不想未來,不起心、不動念,一念不生,也就是六祖大師所說的:「不思善、不思惡,當下即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大眾要在這個因上去實踐,這念心不想過去、不想現在、不想未來,不起心、不動念,始終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就是頓悟無生大法。真正能如此,說剎那還是太慢,因為西方就在目前,當下即是極樂佛土。
「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如果沒有悟到「心清淨就是佛」的道理,沒有從淨心、定心去契悟,不知道用佛號來淨心、定心,又怎麼能到達西方?念佛的目的在淨心、定心,心淨即是佛。念佛時心淨、心定,不念佛時也是心淨、心定,當下即是佛土,當下就是西方;否則,到西方的路途就很遙遠。為什麼?因為心中有貪瞋痴、有人我是非,妄想煩惱不斷,就隔了十萬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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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惠能與諸人移西方於剎那間,目前便見,各願見否?」眾皆頂禮雲:「若此處見,何須更願往生!願和尚慈悲,便現西方,普令得見。」
「惠能與諸人移西方於剎那間,目前便見,各願見否?」眾皆頂禮雲:「若此處見,何須更願往生!願和尚慈悲,便現西方,普令得見。」六祖大師問:「我在剎那間將西方極樂世界移到諸位眼前,讓諸位現在就見到西方,諸位願意見西方嗎?」與會大眾五體投地頂禮六祖大師,說:「如果現在就能夠見到西方,又何必等到將來再求往生極樂!懇請和尚慈悲,此刻現西方極樂世界於眼前,讓弟子們都能見到西方的勝境。」
這裡的「見」不是肉眼看心外之境的見,而是指「契悟」。能契悟這個道理,西方就在眼前;沒有契悟,就不能見、就見不到。譬如淨土宗說:「花開見佛悟無生」,又說:「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見的是心外的彌陀、還是心內的彌陀?如果見心外的彌陀就能開悟,在釋迦牟尼佛那個時代,為什麼很多人見到釋迦牟尼佛卻沒有開悟呢?還得要聽經、聞法、打坐、持戒,難道釋迦牟尼佛的德行不如阿彌陀佛?如果見到阿彌陀佛能開悟,見到釋迦牟尼佛不能開悟,就不是佛佛平等、佛佛道同了。由此可見,「見佛」不是見心外之佛,而是契悟佛心,這才真正是見佛。
「移西方」,並不是六祖大師用什麼方法移山倒海,讓大眾看見淨土,如果是這種見,不就如同看電視、看魔術一樣,看過以後就沒有了,這種淨土有什麼用處呢?六祖大師開顯淨土的意義,是要大眾契悟到清淨心即是淨土,心時時刻刻安住在無住、無為,才是真淨土。如果是用肉眼去看任何境界,無論是看好的、壞的,都是塵境,都是塵勞。譬如看電視,看久了之後眼睛疲勞,就不想看了;即便是看七寶宮殿、看佛像,看久了眼睛還是會疲憊,所不同的是,看佛像能引發恭敬心,想到佛陀的慈悲、平等、定力、智慧、願行,想到佛陀修六波羅蜜、普度眾生、「無緣大慈,同體大悲」,想到這些,內心是清淨的感受,將來就感清淨的果報。所以剛開始修行的時候也需要方便法門,例如道場就是方便,依止的道場很寧靜、祥和,這個心自然清淨、安定。藉由外境的方便可引導大眾回歸自心,即使未能契悟自心,因為讚嘆佛、法、僧三寶,對三寶起恭敬心,還是有無量的福報。
「西方淨土」可以從因上講,也可以從果上講。「因」就是現在去實踐,做到了,未來所感的果報就是淨土。修任何法門都是如此,現在種因,未來感果。如果只是追求未來的果而忽略了現在的因,那是南轅北轍,佛已經遠在天邊了。如果悟到心清淨,當下即是淨土,悟到心覺悟即是佛,佛就是在眼前,淨土就在自心當中。要想成道證果,一定要有正知正見,有了正知正見,眼前就是一條菩提大道,否則就會迷失本心本性。所以修行沒有什麼玄妙之法,也不能投機取巧;但是,契悟這念心之後,確實又很微妙,處理任何問題都能四兩撥千斤。一旦悟到心清淨就是淨土,就絕不會再向外去求淨土,因為當下這念清淨心就是!十萬億佛土一剎那就到達!這不就是很微妙嗎?這實在是無上法門。想要遷移到西方,必須從這念心上移轉。遷移到西方不需要旅費、移民費,所有的費用都不需要,最重要的是自己這念心能夠時時安住正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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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師言:「大眾!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
六祖大師希望大眾都能見到西方淨土,所以進一步用譬喻為大眾開示心性的道理。「世人自色身是城」,世間人的身體就像是一座城,這個城有金城、銀城、琉璃城、瑪瑙城,看看自己的身心清淨到什麼程度,身體的地、水、火、風四大就轉變到什麼程度。起煩惱、生惡念,四大就變成暗無天日的土城;持戒清淨就是水晶城;這念心完全清淨,地、水、火、風就變成了七寶宮殿。
「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是這個城的外門,因為這念心經常是由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向外境攀緣,所以是外門。意根是內門,因為意根在裡面想東想西、患得患失,或起善念、或起惡念,這就是意門;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施,這也是意門。所以,必須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清淨,外門、內門都清淨了,才能進入寶所、進入寶城。這是從因上講,是實實在在、直截了當的說法。
「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處處作主,這就是心,是菩提妙明真心;性是空寂的本性,雖然是空寂,卻又清楚、明白、能作主,能作主的這念心性就是空性。這念心能作主,人在哪裡、心就在哪裡,只起善念、不起惡念,有了過失知道反省、檢討,就是心王住在心地上。本心本性在、覺性在,自己的法王就存在,這個城中就有主人;本心本性不存在,城中就沒有主人、沒有王,只是個空城,因為二者是一體的。
「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本心本性存在、能作主,身心必然安定;相反地,這念心起了煩惱、出了狀況,身體就會生病。過去的祖師大德因為悟了這念心性,成就金剛定,所以身體就成了金剛不壞身。如果本心本性不在,自己不能作主,隨著外緣起貪、瞋、痴,隨著外緣造惡業,心也就壞了。現在社會上種種混亂的現象是由人的心病所致,所以要讓社會安定、和諧,一定要先從淨化人心做起。
「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想要成佛,必須返觀自性。怎麼返觀呢?這念心時時清楚、明白,處處作主,經常檢討反省自己的言行,有了過失就要慚愧、懺悔。所謂「是心是佛,是心作佛」,哪個心呢?凡夫心不染污就是!離開這些道理另外再去求道、求佛,就是騎牛找牛、在太陽下找影子,心外求佛就始終見不到佛。明白這個道理,修行就找到了一個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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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舍名為勢至,能淨即釋迦,平直即彌陀,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鱉,貪瞋是地獄,愚痴是畜生。」
「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舍名為勢至,能淨即釋迦,平直即彌陀」,這念心迷惑、顛倒,就成了眾生;這念心覺悟、轉識成智即是佛。有慈悲心,就與觀音菩薩的頻道相感應;有喜舍心,就能與大勢至菩薩相感應。有居士問師父:「觀音菩薩有時是男眾相,有時是女眾相,有時又是比丘相,究竟觀世音菩薩是什麼相呢?」觀世音菩薩是慈悲相。有的人雖然天天拜觀音、求觀音,卻仍然殺生、造惡,如果自己沒有慈悲心,求觀音菩薩也不容易有感應。要想見到大勢至菩薩,就要有慈、悲、喜、舍四無量心,要喜、要舍、要隨喜讚嘆他人,這都是在因上用功,在慈、悲、喜、舍的因上精進用功,就能與大勢至菩薩相感應。修行達到三業清淨,身業清淨、口業清淨、意業清淨,就能見到釋迦牟尼佛。想要見到阿彌陀佛,就應時時刻刻保持平常心、平直心。
「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這念心有人我是非、我慢貢高、自私自利,或是有人得罪了自己就懷恨在心,不知道冤親平等,乃至於做出損害他人的事,這就是大須彌山存在自心當中。想推倒心中這座須彌山,就先得看破人我是非。如果內心充滿了邪知邪見,充滿了偏執,前念接著後念,如同波浪一般無法止息,這種心念就像洶湧的海水會將自己淹沒,始終在煩惱、黑暗當中,在輪迴的果報當中。一旦邪心轉過來,煩惱息滅,種種惡業果報就消失了。
「毒害是惡龍」,如果有害人之心,這種心念就是惡龍。想要避免種種毒害,就應該檢討反省自己這念心是不是有貪、瞋、痴三毒?有沒有害人之心?有沒有排斥別人的心?假使有,就要改過遷善。「虛妄是鬼神」,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虛妄不實、虛偽、作假、掩飾自己的念頭,自己沒有德行卻顯示出有德行,自己沒有定力卻裝作很有定力,這就是虛妄,有這種心念就是與鬼神相應,因為鬼神的心是虛妄的。大家要了解,這不只是一種道理,理當中還有事。一般人說「內神通外鬼」,以佛法來講是「內邪感外鬼」,因為有虛妄心、虛偽心、不實在的心,這種心的頻道和鬼神法界的頻道相感應,就感通外面的鬼神法界。要想脫離鬼神的惡報、脫離鬼神的擾亂,就要除去自己的虛偽心。有人聽了這些道理,心裡又產生了誤解,認為:「虛偽、作假就是鬼神,心懷惡毒就是毒龍,這麼說來,世間上的鬼神、毒龍是不存在的了?」佛法有事、有理,上面所說的是從理上講、是從因上講。一個是因、一個是果,一個是事、一個是理,不能因為是從因上講、理上講,就認為沒有鬼神、沒有毒龍。修行要先悟理,除了在理上契悟,也要在事上用功,除去心中的貪、瞋、痴三毒,除去虛妄心,才能脫離三塗惡道。
「塵勞是魚鱉」,塵是塵境,一般眾生都離不開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境界,譬如眼睛看外面的形形色色,接觸色塵久了眼根就會疲勞,耳朵聽聲音聽久了會打瞌睡,這些都屬於塵勞。一般人說「水清無魚」,魚都是在渾水中生存,魚鱉經常是在動當中,因為它們喜歡塵勞;貪著塵境,就招感魚鱉的果報。六根攀緣六塵,不但使身心感覺勞累,過度貪著甚至還會造作惡業,所以要遠離塵勞。這裡所講的塵勞是指世間的燈紅酒綠、歌聲舞影、色聲香味,是指外面粗的塵境,六根接觸這種六塵,起了貪心、瞋心,產生憎愛,造作惡業,最後就會墮入三塗、墮入魚鱉的惡報。如何遠離塵勞境界?要從心遠離,如《金剛經》所說的「無住生心」。遠離,不是身遠離,而是心遠離;身很難遠離塵境,因為在日常生活中,眼睛看、耳朵聽……六根經常都要接觸六塵。所謂「巧把塵勞作佛事」,運用清淨的六塵淨化世間濁染的六塵,這是一種方便法,例如道場裡的大殿、公園,雖然都屬於塵,但這是清淨的塵境;梵唄屬於聲塵,可是聽到梵唄的聲音,心就會覺得寧靜。
「貪瞋是地獄」,起了貪心,不論是貪財、貪色、貪吃、貪睡,都會增長習氣,當自己追求的欲望不能滿足時,就起瞋心、怨天尤人,內心的光明頓失,當下就如同活在地獄之中,乃至於起惡念、造了地獄的因,將來一定感地獄的果報,這是從因上講。除去貪心、瞋心、淫慾等種種惡念、惡行,才能離開地獄的果報,因為沒有因就不會感果。
「愚痴是畜生」,不知道因緣果報的道理、不知道人人都有佛性,這念心經常糊塗、顛倒,所作所為就愈來愈愚痴,心就愈來愈迷糊,如同畜生道的眾生一樣無知,將來所感的果報就是畜生。一般人只知道現在是因、未來是果,其實因果同時存在,都是這念心所產生的果報,因為心生萬法。這念心非常微妙,真正認識這念心、明白這念心的人就不會愚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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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民國初年,有一位富翁結交了許多地方上的官紳,並和他們勾結,仗勢欺人。富翁養了很多牛羊,經常把牛羊放牧到隔壁鄰居陳老頭的田裡,結果田裡種植的稻麥、蔬菜都被牛羊吃得精光。陳老頭為了生計,只好和這位富翁打官司。無奈富翁有很多靠山,所以陳老頭不但在地方上打不贏,告到縣衙里也打不贏。日子久了,陳老頭更加鬱悶,感嘆活著很痛苦,人生實在沒有指望。因為農人就是靠莊稼維持生活,自家田裡的稻麥都被別人的牛羊吃光,不但有冤無處申訴,根本連生活都過不下去了,被逼得只有死路一條。陳老頭愈想愈生氣,既然告官告不倒他,說理說不過他,甚至打架都打不贏他……於是發了毒願:「我死後一定要變成一條毒蛇來報仇,把他們全家都咬死!」
陳老頭的心裡充滿了怨怒,天天想著要報仇雪恨,想久了就生病了。他覺得自己已經無藥可救,就請來一位木匠為自己做了一具棺材。陳老頭告訴木匠:「我的棺材上下都要留個小洞。」木匠覺得很奇怪,做了這麼多年的棺材,從不曾有人說要留個洞!於是就對陳老頭說:「你要告訴我為什麼要留洞,否則我不做。」陳老頭就講:「反正我總是要死的,告訴你也無妨。我家隔壁的富翁欺人太甚,現在我拿他沒辦法,所以死了以後我要變成一條毒蛇報仇,要把富翁全家通通咬死,以泄我心頭之恨!所以棺材要留個洞,我才好從洞裡出來。」木匠知道原因之後,就去告訴隔壁的富翁。
富翁聽了這個訊息,每天都心神不寧,只好找人去和陳老頭商量、溝通,表示不但要彌補陳老頭過去的一切損失,還願加倍賠償,親自向陳老頭道歉,希望他能打消報仇的念頭。陳老頭看到富翁確實有改過的心,心想:「看來他是真心悔改,以後的農作物就不會再被糟蹋了,況且自己也得到一些錢財賠償。算了!就放他一馬吧!」說也奇怪,當陳老頭答應不報仇的時候,忽然從嘴裡吐出了一條毒蛇,病也就好了。
所以大家要了解,念力、願力是不可思議的,心生萬法,心想到什麼,就會產生什麼境界。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以信仰來說,有人信仰觀音,希望觀音菩薩幫自己消業障,為自己摩頂、授記、傳法,天天想這個境界,晚上就會夢到這個境界;想耶穌,就會夢到耶穌;想土地公,就會夢到土地公;想到自己愛慕的人,晚上就會夢到這個人;想到親人,就會夢到親人……,因為這念心無遠弗屆。但是,不論所想的是什麼,終究是生滅境界。想佛,會夢到佛、看到佛,即使看到佛仍是屬於生滅,有生必定有滅。因為想念的心並不是真心,而是心的作用。什麼是真心?真心不去不來、不生不滅。這念不生不滅的心可以自在地作用,作用的時候是心之用,不作用就歸於心之體。心之體是如來,心之用就是「如來者,乘如實道而來,乘如實道而去」。明白了這些道理,進一步就能落實修行,只起善念、不起惡念,時時刻刻保持正念,正念就是心體。這念心保持無念、無住、無為,就是佛的境界,就是不生,就不會墮入畜生道、地獄道、魚鱉道、鬼神道、毒龍道。要想出離五濁惡世,也是這麼出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