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馮馮
迷失在未來./.謄錄
天華出版公司常常轉寄讀者來函給我,並且每次都提到被不少讀者指責或埋怨不肯透露我的地址與電話號碼;也有人訶詬天華不肯代轉信件,這許多不便,都是我所引起的,我覺得萬分歉疚!同時,我也覺得讀者錯怪了天華公司,因為是我請求天華公司勿透露我住址與電話及勿隨便轉信來的。
我已經先後在天華月刊登出了多篇拙文及啟事,呼籲讀者勿再來信要求和我通信或要求我服務,可是還有很多人不理會我的呼籲,他們依然來信對我提出種種要求。有一些人來信甚至於聲明已經看到我的呼籲,但是仍然要我為之服務或通信,這些人所持的理由各別是:
(一)情形特殊。
(二)我既然服務在先就不得推辭在後。
(三)我有義務。
(四)這是我的工作。
(五)我不該拒絕回信。
(六)我既已濟世者自命,就必須服務到底。
(七)我有天華公司與××城和其他佛教機構支持經濟及回郵費用。
(八)我有秘書代筆。
(九)請我同情伸出援手。
(十)回信服務舉手之勞不費時間。
最近,更收到了一些很不客氣的來信,一封信指責我搭臭架子不回信,另一封罵我自以為是「名人」不回信,又有一封指責我驕傲目中無人,所以不回信,還有來信說先後寄了多封信給我,要求和我做筆友我也不回信,可見我是個盜名欺世者,又有一封長信罵我是個「說謊者」「滿紙謊言」的,又有罵我不該受人果敬或回郵郵資的。
因為越來越多這些由於誤解而辱罵的信,我不得不在天華再發表一次聲明,學佛人本來就應學習忍辱,我什麼侮辱都受過,可說是自從少年時代開始寫文學作品起,就一直被人辱罵,罵我是「狗」,是「洋奴」,是「同性戀者所以不結婚」,誣我毆打母親,誣我是「賊」,甚至誣我是「匪諜、共鏟讜」……什麼侮辱我沒受過?我都忍得下來,我並沒有被氣得半死;相反地,我只有一笑置之,我並非有寬宏度量,只不過是記住,學佛人應學忍辱──佛陀不是稱為「忍辱仙人」嗎?我們學佛,也得學佛陀的忍辱,學到一分也好;基於這種心態,所以我對於那些來信的責罵或侮辱,我也都不會動氣。這裡並不是要公開那些來信和人家論戰,只是要說明一下我的處境,也許就能讓讀者較為諒解我。
首先,我要再說明的是,我只是一個凡夫俗子,並不是菩薩神仙,我縱有微末的診病微力,卻無起死回生之能,我的醫藥知識也遠不及專業的醫生。我認為保健首重於「預防」,在現代西方醫學來說,「預防醫學」(PREVENTIVEMEDICINE)是一門專門學問,專修這一門的醫生,注重以清潔衛生和素食來預防疾病。人平時不肯吃素,不肯講究清潔衛生,亂吃酒肉,多抽菸,就等於是「開門揖盜」,把自己身體的抗疫力解除了,菸酒肉類在體內留下太多毒素,以致引發各種嚴重疾病,那時才病急亂投醫,亂服藥,那也沒多大用處了。現在經由各處關係來信來電找我治病的人,每天總有七八個至十多個,可以說,大多數是平時不知預防疾病的,平時大吃大喝,煙、酒、肉、補品都亂吃的,也有縱慾無度的,也有不知衛生保健的……這些人或其親人,誤以為我有什麼奇能仙術,可以一道符就治好病或是一指就起死回生。其實我也只能勸他們吃素念佛而已,有人聽從,疾病就減輕,甚至復健,但是也有不少病人說吃不來素,寧可病苦也要吃肉的,同時卻又要求我用「神通」為之治好。「神通亦不敵業力」──佛有明訓,世上哪有可以起死回生的神通?我可沒有這種神通,就算是有,也不能代人背上惡業,不是不願,是不能,因果是各人自負的,善業惡業個人自背,誰也代不了。來找我,倒不如個人自己學佛學正信修行修心吃素,那麼至少也能保健卻病延年呢!何苦來找我要什麼符什麼咒?求什麼超能神通?
第二,談到回信問題,為什麼我不能每信均回覆?我是否搭「臭架子」?我是否「不慈悲」?
我每天收到的來信,來自美、加、澳洲、東南亞、香港、日本、南洋、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北歐、瑞典、德、法、義、瑞士各處均有,中文信占百分之九十,外文信百分之十,合計平均在八十封至一百封之間,有時多達一百五十至一百七十封,整天光是拆信看信都來不及。來過我家參觀過書房的人,都可看見整房滿地都是堆積如山的信件,這些都是實情,並無誇張。這些來信五花八門,要求治病的,要求服務的,要求通信做筆友的,要求見面談談的……什麼都有,來信大多數是間接獲悉我地址,大約只有十分之一是經由天華公司轉來(雖然交代不要轉來,但是仍然無法避免),又有十分之一是其他刊物轉來;大約百分之一的信內會附有供養金少許作回報,其他大多數都沒有,都是要我服務回信貼付回郵郵資的。
現在從加拿大寄出一封國外航空信郵資是:二十公克以下加幣七毛六,以上則一元四遞增。加入我每天須每信必回,以七毛六一封計算,每天支出郵資需七十六元加幣至一百元,如其中有些來信附了全家福照片多幀,指明須掛號退回,過重郵資需三元,掛號三元六,既是我須付出加幣六元以上的郵資,而來信並無任何供養,加我免費診治全家六七口,還得倒貼回郵六七元,香港流行傳說我是億萬富家之子,可知我父親貧病交迫死在難民木屋區?
我也是一個失業漢,一向只靠賣稿維生,一篇稿子能賣出的話,也拿不到二三十元,退稿是平常事,一個月就是拿天華公司給的版稅也只是售價的十分之一,怎樣夠應付每天接近一百加元(新台幣二千多元)的回郵開支?何況,我的作品,近兩三年來,已被香港一些地下書商盜版殆盡,天華出版的真本,售價若是十元,香港盜印版的售價就只收一元至兩元,盜印版充斥市場,早已把真本打垮,盜印者不付稅給政府,不付版稅、稿費給作者,不須編輯、校對、排版等印製成本,它是坐享其成的拿真本去照相製版,成本極低,香港盜印風氣之猖獗,比昔年台灣的盜印更凶,我多次委託香港律師入稟港府,但是都無結果,港府說要你親自去人贓並獲才可告訴乃論,說了也等於沒說。這就是文人的辛酸,沒有名,沒人要你的稿子,等到千辛萬苦出了點微名,你的作品就被人盜印,把你飯碗內的飯搶吃個精光,局外人不知,只道馮馮那麼有名,不知有多少版稅、稿費收入,怎會沒有錢付回郵給讀者?
偶然也有人在信封內附一些郵票或金錢,卻是台灣郵票,或一元馬幣,一千元印度幣,一元新加坡幣,折合加幣不到兩毛,叫我怎樣回信?
假如每信必回,那麼,每月的郵費支出會高達三千元加幣(約合六萬多元台幣),一年是三、四萬元加幣(約合八十萬至一百萬元台幣),我哪有這麼多錢來賠貼?我現在毫無固定收入,稿費也少,而且,天天忙於應付日夜影響著的電話
與絡繹不絕的不速之客登門求見,哪裡還有時間寫文章賣稿子?我現在不是向讀者叫窮,我更不是向您伸手討錢,我的生活很樸素,吃素,穿破舊衣服,住破房子,撿柴燒,花不了什麼錢。倒是回郵費用是要命的沉重負擔,罵我收人供養的,真是不知我的困難!人家贈送的一些郵資,也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沒有任何佛教機構補助我,不向我寄出募捐冊子已算是好了。××城向來無補助外面任何人的郵費,由於個人做事理解及方式不同,緣盡則散,我與××城也多年無來往了,現在還有人來信要求我向××城說項的,不知世事多變化!罵我「滿紙謊言」的,罵我「貪鄙」的大概以為我應該是不吃人間煙火的神仙。
除了付不出郵資,我也付不出時間與精神;您不妨計算一下,看您一天能寫多少封信?我看信與寫回信,平均每封是半小時至一小時,一天就是不睡不吃不休息,也只有二十四小時可用,頂多也只能回信二十至三十封罷了!我怎能回覆每天一百封信?那些要求不合理的,自然是不回信了,比方說在最近半月內,就有九封信要求我傳授「天眼通」,這些人,不信佛,不修行,不吃素,不行善,竟以為「天眼通」是可以傳授的,也有人來信說他只須幾個星期就煉成了天眼通、神足通、天耳通等等神通,要求我印證他的成就的,像這些無理取鬧的來信,你會回信嗎?又有人來信要求到我家來住住的,我家難道是觀光旅館?有人要來拍照片的,但是我最不喜歡亮相給人拍照,拿去到處亂傳閱。有人要求來與我談禪的,老實說,我什麼禪也不懂,就只懂吃素與勞動,誰來和我談禪那是對牛彈琴!有人來信要我開示,我又不是法師,又不是佛學大家,我自己都未開悟,怎敢亂開示什麼去誤導眾生?有人來信要我指示學佛捷徑速成的,也有人來信叫我立即皈依他的師父××大師的。也有人來信問我有什麼房中術的,有人問我的私生活的,也有人問出家人的「性」生活,有人叫我為之辦移民,有人問我怎樣立即成佛,有人叫我破解降頭巫術,有人叫我召鬼喚陰魂,有人叫我看風水排八字,有人叫我算命運,有人叫我尋找逃妻逃夫,甚至找尋小狗,或失去的首飾錢鈔身分證或檔案。
像這些不合理的來信,您回信嗎?
總而言之,我已被虛名所累,世人對我期許過高,要索也太多,殊不知我只是個平平凡凡的素食修行者,我固有心要學大乘慈悲,卻不是個萬能的超人,我對很多來信,縱知其誠信懇切,我也力有不逮,愛莫能助。我沒有千手千眼三頭六臂,一天也沒有一百零八小時的時間,我也負擔不起沉重的郵資,縱然來信附有貴重紀念照片,我也無錢付出回郵郵資。我想服務,也服務不了那麼多人呀!我回不了那麼多信,也聽不了那麼多電話,尤其是那些向我絮絮投訴婚姻破裂,愛情煩惱或失物的,我是立刻就掛斷的。
聰明人只要從作品中認識作者的思想升華,不求見廬山面目。請讓我安靜一點去自修創作佛教音樂與寫作吧!
最好的解脫煩惱的方法與途徑,都載在佛經裡面,最好的預防疾病方法,也都在佛經正信之中;你們不去從正信正知正行入手,不從自力求解脫,卻妄想會有一個「超人」來替你們解決一切問題,這是很不實際的!一切都應靠個人自力去從佛法中找求解脫才是正途!世上並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千萬別自誤啊!馮馮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七情六慾,三毒俱全,與眾生無別,千萬別再以為馮馮能幫助解決任何問題,也別以為馮馮能破因果或起死回生哪!也別以為來看馮馮是看術士或看動物園的猴子啦。
請慈悲的讀者好好的吃素(蛋也不能吃)(注)念佛行善和深入正信佛經佛典,以保平安,以增福德,並贈給我修行、寫作、創作的時間,好讓我更上一層。我再次殷切的呼籲!
一九八九年十月於溫哥華作者:馮馮
原載《天華》第128期:1990年0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