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裡朋友打來電話,訴說最近一大苦惱事。她說兒子上了國中以後,越來越不聽話,一天到晚沉迷於網路遊戲,學習成績直線下滑,除了吃飯上廁所以外,家裡什麼事都不做,對父母的話充耳不聞,脾氣變得很暴躁,多說他幾句就會大聲頂嘴,再這樣下去要成廢人了。
朋友懊惱地說,都是我們做父母的沒有教育好,他小的時候不懂得怎麼教育,現在教育太晚了,我們嘗試過把電腦搬走,他就會用手機玩,等手機也拿走,他乾脆去網咖,人一旦著了迷,就沒有辦法了。這個情況你說還有救嗎?我該去哪裡才能把他這個網路遊戲給戒掉?
她這一問,我馬上想起一個人來,我覺得也許只有他才能拯救這個孩子。九年前,我還沒有開始學佛,也沒有去過寺院吃飯,沒有接觸過出家人。有一次,跟我要好的老姐約我去大理一個寺院,說是她的同學在那裡做義工,約她有時間去走走。
我們驅車三四個小時,差不多早上11點才來到了大理蒼山半山腰,看到隱藏在茂密樹林中的一個寺院,金色琉璃瓦,紅色土牆,寺內莊嚴肅穆,香菸裊裊,香客不斷。老姐的同學出來接我們,徑直把我們帶進了住持師父的書房。在書房外面,我們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對著面前一張桌子上的一本厚厚的經書,念一句「大方廣佛華嚴經」,然後跪下去拜一拜,站起來再念一句,又拜一拜,如此反覆不停。我感覺有點奇怪,不明白這個小男孩在做什麼,這樣又念又拜,難道不覺得累嗎?
我們進了書房,只見裡面書香撲鼻,書架上整整齊齊擺放著很多佛經善書,桌子上有師父寫的字畫。一大張茶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茶具和水果。茶桌的一端,一位精神矍鑠、目光炯炯有神的出家師父雙盤而坐,神情安靜而威嚴。老姐的同學介紹了我們,師父很慈祥地招呼我們坐下喝茶。我忍不住問:」師父,門外這個小男孩在幹什麼呢?」
師父說:「他呀,今天早上犯了一點錯誤,我罰他拜華嚴經六個小時。而且中午不準吃飯。」
我聽了非常驚訝,犯了一點小錯誤,就要罰拜六個小時,他還是個孩子,怎麼受得了呀?
我忍不住又問:「師父,這位小男孩究竟犯了什麼錯,要受這麼重的懲罰?我擔心他吃不消吧。」
師父就說:「今天早上到了四點半,還不見他上早殿,讓他師兄去叫他,發現他還在被窩蒙頭大睡。膽敢犯這麼大的錯誤,不罰怎麼行!」
我聽了師父這樣說,又看著門外男孩不停地邊念邊拜,覺得這位師父真是太嚴格了,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寺院四點鐘就要起床,大人尚且會犯困,何況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呢?只是多睡一會兒沒去上早殿,就給他這麼重的懲罰,真是可憐啊!本想為他求求情,但見師父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我們也不敢多說。
很快到了中午吃飯時間,我們到了齋堂,發現齋堂門外整整齊齊排列了十來個孩子,他們的年齡從四五歲到十幾歲不等,個高的站在前面,矮小的站在後面,全部站得很端直,而且統統雙手合十,迎接師父進齋堂。師父來到他們身邊時,孩子們全部彎腰鞠躬,齊聲喊道:「阿彌陀佛!恭迎師父!」師父對他們點點頭,先進了齋堂,孩子們才整整齊齊地排著隊走進去。進去之後也沒有人說話,靜悄悄挨個坐在師父旁邊,一個個坐的筆直。等桌上的飯菜全部上齊後,這些孩子無論大小,每一次自己要夾菜之前,必然先用公筷夾菜給師父,夾菜的時候,畢恭畢敬,小心翼翼,鎮靜自若,小聲說:『師父,請吃菜。』師父接了菜之後,他們才給自己夾菜。吃飯時候仍然沒有人喧譁,統統坐有坐相,吃相文雅,連碗筷都不發出一點聲音。我第一次在寺院吃飯,沒想到他們小小年紀如此懂禮貌,具足萬千威儀,真讓我太驚訝了!不知道師父是怎麼調教出這麼一群訓練有素的孩子。
飯後我們再回到師父書房,看到那個孩子還在一念一拜,想到他一定肚子餓了,還得拜到下午五點多才結束,覺得太不忍心了。我們又跟師父求情:「師父,能不能讓他先吃點飯再拜?空腹拜幾個小時,太陽又這麼曬,真怕他會暈倒。」
師父卻毫不留情地說:「我心裡有數,他從小跟我練武功,這點小小痛苦,他還不至於會暈倒。犯了小錯誤如果不及時懲罰,讓他們印象深刻,以後就會犯大錯誤。」
趁著師父有事出去的時候,我們問老姐的同學,吃飯時那一群孩子都是出家了嗎?他們看起來都很有禮貌,師父究竟是怎麼教的?
老姐的同學告訴我們,那些孩子都是師父收養的孤兒,有些是沒有父母,有些是父母離婚,雙方都不要的,每個孩子出身和情況不一樣,師父憐憫他們孤苦無依,就收養到寺院來了,出不出家要看他們自己願意。師父都教他們學習佛法和武功,也有專門的老師教文化課,雖然生活在寺院,但是讀書識字數學英語一樣都沒落下。他們每天凌晨四點就要起床,四點半上早殿,跟著出家師父們念經,而且師父對他們的言語行為,都有很嚴格的要求,處處要講究規矩。師父修行多年,武功高強,又有德行,他們都很敬畏師父,所以不敢不聽話。
我們聽了真是目瞪口呆,原來這些孩子都是可憐的孤兒,他們如果不是遇到師父收養,不知道命運會如何?原來我對出家人的生活完全不了解,只知道他們一天到晚念經,至於念什麼我也聽不懂,而且覺得他們跟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互不相干。原來他們居然做著人世間最偉大的善舉,他們在這不為人知的深山叢林,晨鐘暮鼓,青燈古佛,看似不理世事,其實心懷天下,憐憫眾生,收養孤兒,不只是簡單地養活,還要教他們學習技能,增長知識,接受佛法薰陶,從小明理誠信,學會如何做人。這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嚴師,又是一位偉大的慈父!
下午五點,師父看了一下表,對那個拜華嚴經的孩子說:「時間到了,收了吧。」那個孩子規規矩矩地俯下身最後一拜,把經書舉過頭頂,供奉到書架最高處。然後把桌子搬進書房,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原來的位置。師父一改早上的威嚴,笑眯眯地招呼他說:「餓了吧?過來喝水,等一會吃飯,你多吃一點。」
男孩就在茶桌前坐下,師父慈愛地摸摸他的頭問:「今天這樣懲罰你,你恨不恨師父?」
男孩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不恨!師父都是為了我好,是我睡懶覺,我做錯了。」
師父點頭說:「知錯能改,還是個好徒弟!以後還敢睡懶覺嗎?」
男孩子吐了一下舌頭,笑著說:「師父,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後天天都要早起上殿!」
雖然這只是師徒之間簡短的幾句對話,卻讓我十分震驚。我深深感受到,這個住持師父的方法雖然嚴酷,卻懷著對弟子無盡的慈愛,如此的嚴師才會出高徒。而這個男孩小小年紀,居然如此懂事,完全知道自己的錯誤,對於師父的「重罰」,不但絲毫沒有怨恨,還懷有感激之心,這真是難能可貴呀!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對出家人多了一份了解和敬佩,也想試著走進佛門,所以在臨走前,到寺院流通處恭請了一本《地藏菩薩本願經》,從此開啟了我學佛修行的大門。
我想,朋友兒子的網路遊戲癮,除了這位剛正不阿的嚴師,悲智雙運的慈父,其他人恐怕難有方法對治。我給朋友介紹了這位師父,她們第二天就帶著兒子去了寺院。一個月之後,她又來電話,激動地說:「這次找對地方了,那位師父很有一套辦法,真是一物降一物,兒子徹底戒了遊戲癮,而且變得十分懂事,在家裡會主動分擔家務,吃飯都吃得乾乾淨淨,掉在桌子上的飯都撿起來吃掉,每天按時上下學,學習成績有進步了。兒子還說人活著要珍惜時間,以後再也不玩遊戲了。師父真是高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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