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利他
我常常思量「利己」,是我一人得利,而多數人受害;「利他」,是我一人受害,而多數人得利。一多相較,覺利己太藐小,而利他確很偉大,於是決定了意志:「寧可天下人負我,莫教我負天下人」。也就和經論中「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上士恆勤求、自苦他安樂」的意思相同。我就本著這個意志,與人合作,願意多吃些苦,少分些利樂,與人交往,願意多吃些虧,少討些便宜。尤其利害衝突關頭,切記先為他人打算:寧可舍己利他,絕不損人利己;最低限度,利他而不損己,或利己而不損他。所以我立身處世,發一言,行一事,抱定這一個觀念:一切以利他為標準。
二、同情心
民國三十二年冬,我在衡陽因交涉寺產被無線電台台員用繩子吊起來的時候,身體感到非常痛苦,生命感到極大威脅,只得默念「南無大悲觀世音菩薩……」希求菩薩通知太虛大師趕快營救:早來一分鐘,使我早脫一分苦,若遲來半點,恐怕就往生了;那時心中極迫切的情緒,非身歷其境者不知。就因為受過那次痛苦的教訓,之後看到或聽到他人及眾生受苦,就如自己受苦,很迅速地努力搶救:如見他人跌倒,立刻去扶起,他人急難,立刻去排解,他人碰傷或中毒,多方請醫去醫治,他人溺水或失火,不避嫌怨去援救;尤其看到他人被吊或魚鱉雞鴨被人倒懸,心急如焚,總要想盡辦法去解救。這些都是由於我的同情心的驅使。
三、恆順眾生
我當學僧,即隨順院長教師意旨,精勤修學;當教師,即隨順院長學僧意旨,認真講課;當院長,即隨順教師學僧意旨,儘量栽培;當清眾、執事、住持等,亦復如是,不存主觀成見,隨順客觀趣向,待人如是,待一切眾生亦如是。我願意如有春天的雨露,夏天的涼風,秋天的明月,冬天的的太陽,江海的輪渡,大陸的車輛,空中的飛機……做時代所需要眾生所受歡迎的一個人。
四、公而無私
我為了護持佛法,解決寺廟與學校糾紛,保障佛教寺僧的權益,興辦僧教育及公益慈善事業,曾於各地佛教會辦過幾百樁案件,打過幾十樁官司,請過幾次保護佛教的布告,不知走了幾多路,說了幾多話,用了幾多錢,往往吃飯的時間過了就在外忍餓,衣服破爛了也無心再做,甚至身體病壞了也無心顧及,熱心從公,忘卻自己,只盡義務,不計權利,只顧天下肥,不顧自身瘦,總因為要學祖師為法忘軀,學菩薩為眾生服務,學佛陀行慈悲之道。
五、不害
我深信一切皆有因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間或未報,乃是時期未到,故偶遇惡人憎我、妒我、謗我,甚至害我,我都不願以牙還牙,以齒還齒;我想「自作孽,不可逭」,有自然因果存在,何用我去害他?我只可憐他的業障深重,善根淺薄,慚愧我無德感他,無法救他!而況害他,終致自他俱害,不害他,或可使他改過自新。看見他人陰謀害人,我也常以此意相勸。
六、廣修供養
我不貪穿,不貪吃,又沒有一點嗜好,私人所得的衣物以及師友贈送給我錢,不用於佛教公益,即用於供佛施人;往往共辦公益而各方捐款不足用時,便以私資補充,修建廟宇或裝塑佛像翻印經典,亦常隨緣樂助:平日買仁丹萬金油十滴水等藥品,隨時救治病人,又將多餘衣服鞋襪飲食用物,隨時舍給貧乏,有時打齋供眾,有時出力幫忙,有時布施乞丐,有時周濟難民;尤其人有急需,不敢說「有求必應」,但總想滿人心愿;人有危難,不敢說「尋聲救苦」,但總想盡力援助。
七、忍辱無瞋
我雖不曾老,但養氣功夫倒很有把握:在衡陽時,有一次我因房中遺失一本書,無意地問問同寮某師,某師認為我輕視他的人格,勃然大怒,指手大罵,我反陪笑向他解釋。又有一次,甲師因挾嫌懷恨乙師,暗用我的名義,誣告乙為漢奸,並且潛入我房,偷蓋我私章,乙被警備部提訊時,看見公文里有我列名蓋章,信以為真,未幾釋回,便對我痛罵,甚至要和我拚命,我乃不動瞋心。有人因誤會疑忌而責罵我,誹謗我,欺負我,侮辱我,甚至毆打我,我都逆來順受,容忍無恨;像這一類的遭遇很多,我不但能夠忍受他人的逼惱,更不願自己逼惱他人,初,火氣衝上時勉強捺下,久而久之,想發脾氣反覺火不得上來了,我讀熟了彌勒偈:「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唾沫吐面上,隨他自乾了,我也省力氣,他也無煩惱。」這首歌好像為我寫照。
八、戒殺放生
我讀過沙彌律:上自諸佛聖人,下至蜎飛蠕動,不得故殺。又讀過古詩:「捲簾歸乳燕,鑿牖出痴蠅,愛鼠常留飯,憐蛾莫點燈。」「千百年來碗裡羹,冤深如海恨難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聽屠門夜半聲。」我把這些話,深深記在心頭,所以最怕走路踏傷螞蟻昆蟲,最怕信手拍死蚊蠅虱虱,我不願人家養貓,怕它咬死老鼠,更不願人家吃葷,怕他多造殺業;我曾規定每年四月八日儘量買魚放生,平時遇見失去自由的動物,隨時隨地方便救護,又常常勸人素食,勸人戒殺放生,以冀共感祥和,挽回世界劫運。
九、看護病人
我在岐山遭兩次最危險的大病,生命幾瀕絕境,承少康和尚等,細微體貼,殷勤看護,賴以起死回生,因而感覺解除病苦,醫藥僅占十分之三,自己調養僅占十分之二,而看護人的功效實占十分之五;所以遇見他人有病,我很願意看護。看護時,察其情況如何,按時進其湯藥飲食,觀其意向如何,隨其意向代為動作,時時安慰他,處處順從他,使其安心靜養,勿行憂慮;到了臨危之際,更要提他正念,助他念佛往生。
十、不說使人煩惱的話
虛偽的恭維奉承,哄騙的花言巧語,詭詐的挑撥離間,粗暴的破口罵詈,都會引起人們的煩惱,我向來不願說那一類的話,只願說真實至誠語,質直柔和語,調停和解語,歡喜稱讚語,使人聽了,得到一種愉快的感覺!非萬不得已,不說出一句使人煩惱的話。
十一、和悅的容態迎人
我曉得人討厭的是愁眉苦臉,歡迎的是悅色和顏,縱使我有什麼憂慮悲傷,總放在自己心裡,不願表面上令人難看;任他「人情冷曖,世態淡涼」,我仍是笑臉迎人,慈眼視人;而況「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豈可孤癖自高,驕慢自大?我參透了「今生人見喜歡者,前世見人歡喜故」,所以我待人的態度,總帶幾分笑容,還帶幾分謙光,敬意、懇摯、真誠。
十二、弘揚佛法
我學佛以來,精勤研習十餘年,從佛法里悟解了宇宙人生的真諦,使我精神上獲得無窮樂趣,無上安慰。深知佛法的功德利益無量無邊:可以解脫煩惱業障,可以增長福德善根,可以離苦得樂,可以成佛度生……只要人們信解修持,決定能得著這些功德利益。所以我不揣淺陋,隨時隨地,喜歡將自己所體驗受用的佛法,以淺顯通俗的字眼,或用紙筆供獻人群,或憑口舌向人解說,一字一偈,不敢自秘,總願人人同得法樂!同成正覺!
十三、報恩的心愿
我常常想到三寶的加護,父母的養育,師友的訓導,國家的保障,衣食的由來,房屋的庇陰,舟車的運行,什物的現成,天地的覆載,日月的照臨,自然的優美,社會的互助……在在處處使我感到溫曖,感到他們恩德無窮無盡;又想到「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子是我母」,「眾生如父如母,如兄弟,姊妹,子侄」,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的恩人;我雖以種種方便,實行慈悲,仍恐勢有所不能,力有所不及,總難報答於萬一;所以在每天拜佛時虔誠默禱著:「願與四恩三有,法界眾生,同離苦難,同得安樂,同出娑婆,同生淨土!」
「慈悲為室,方便為門」,要由方便之門,方入慈悲之室。以上十三種方便,乃略就我常常運用面談;假使詳細演述,四攝、六度、五戒、十善、十一善心所、三十七道品等,莫不是我實行慈悲的方便,這裡恐繁不錄。
茗山法師(1914—2001),江蘇鹽城西鄉人氏,自幼隨母信佛,19歲在家鄉羅漢院剃度出家,20歲到鎮江焦山定慧寺受具足戒;抗戰期間,法師在湖南南嶽、衡陽等地辦理佛教會會務、創辦佛學講習所及出任衡陽、來陽、寧鄉一帶寺院住持;抗戰勝利以後,返回定慧寺任監院兼佛學院教務主任;1947年出席中國佛教會代表大會,當選為中國佛教會理事;1949年後,相繼擔任定慧寺方丈、棲霞寺方丈、中國佛教協會常務理事、副會長等職務。茗山法師佛學造詣高深,精詩文擅書法,並有《茗山文集》行世,此外尚有《華嚴經普賢行願品講義》《彌勒上生經講義》等流通,2001年6月1日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