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講記智敏上師講授董其昌行書《心經》明崇禎六年書於長安
無智亦無得。
下邊是「無智亦無得」。不但所觀的十二支也好,四諦也好,都是空,能觀的「智」也是空無自性的,所證到的「得」也是空無自性的。這是可以推論上去的。「無智亦無得」,觀能證的智慧、所證到的空性的道理——「無」,是沒有的。那麼你證空性證的是什麼東西?我們所證的空性,是一切法沒有自性,並不是有這個空可以證到的;你拿一個空出來,說證到那個「空」,執著那個「空」,又錯了!上次我們講過的。所以說「無智亦無得」,真正證到的空性是拿不出來的,哪有什麼「得」?沒有「得」。
「智」是能證的,「得」是所證的;能證的是智慧,所證的是道理——空性的道理,也就是涅槃的果。一個是有為法,一個是無為法。在真正的真如、般若的實相里,根本談不上能、所。法相宗講見道的時候,真知緣真如就是如如契合,沒有能所的,就是這個情況。在實相里是不分能所的,就是「破二不著一」,二都沒有,一更不能著了,不是說兩個東西合成一個了,這也不行的。根本談不上能證的智,也談不上所證的理。
在真空的勝義諦上說,是「無智亦無得」;但是從世俗諦上說,是「有智亦有得」。這個要知道。不要說世俗諦也「無智亦無得」,那麼我們不要修了,修了半天,反正是「無智亦無得」,白白地浪費時間。這就錯了。世俗諦裡邊是有智有得的,正因為證到了「無智亦無得」,才能夠有智亦有得。正如《金剛經》說的,「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你證到無為法了,就證到初果、二果、三果、四果;如果你沒證到空性的話,這個初果、二果、三果也拿不出來,也沒有。這是很微細的,下邊還要慢慢地說。所謂的「無智亦無得」這個見,這裡指的是什麼?引一段經來說一下,我們引的是《入中論》。
《入中論釋》引《佛母》云:「『長老須菩提!豈無所得、無所證耶?』須菩提曰:『長老舍利子!雖有所得,亦有所證,然非二相之理。長老舍利子!其得證者,是依世間名言而立;預流、一來、不還、阿羅漢、獨覺、菩薩,亦依世間名言而立。若勝義中,無得無證。』」
《入中論》裡引了一段《大般若經》的文,「長老須菩提!豈無所得、無所證耶」,須菩提是解空第一,他們講到後來,也講到無智亦無得的問題,舍利子就問他:「長老須菩提,我們修行是不是既沒有得也沒有證呢?」須菩提回答:「長老舍利子!雖有所得,亦有所證,然非二相之理。長老舍利子!其得證者,是依世間名言而立;預流、一來、不還、阿羅漢、獨覺、菩薩,亦依世間名言而立。若勝義中,無得無證。」這段話就說明,「無智亦無得」是從勝義諦的空性當中來說的;但是,從名言的世俗諦來說,是「有智亦有得」,也有預流、一來、不還、阿羅漢、菩薩,乃至佛。這就是說,在世俗諦里是有的,不能說什麼都完了。但是在勝義諦裡邊,確實找不到它的自性。這個「沒有」就是沒有自性,沒有這麼一個實實在在的佛、菩薩、智慧、空性,拿得出來的東西是沒有的。對此,最怕的是誤會了,把世俗諦跟勝義諦混淆起來,分不清楚,那麼就會把道理搞錯了。講世俗諦的時候,我們說是有的;講勝義諦的時候,一切法都是空無自性,一個都沒有,半點都沒有。
經說「無見是最勝見」,義亦非說全無所見名之為見,是如上說不見戲論立為見離戲論。故見與無見非指一事。如《般若攝頌》云:「不見諸色不見受,想無可見不見思,若心意識都無見,如來說此已見法。有情自言見虛空,觀彼虛空如何見?佛說見法亦如是,非見余喻所能說。」此說不見者為五蘊,見者為法。此法即真實義,如云:「誰見緣起,彼即見法也。」——《入中論善顯密意疏》
這裡再講一個《入中論》裡的問題,是講有些人持錯見,說:經里有這話,「無見是最勝見」。我們說,「有所見,那個見就不殊勝;要無見,那才是最勝的見」,這是經上的話,但是這句話很容易被誤解,「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要學,我無見,我這個見比你高;你學了一輩子,你還是有所見,嗨!你還不行,還是我高,我無見。」這樣說來,什麼資格都沒有的,那是最高等的;最低等的動物,它腦子很簡單,一無所知,最超勝!而人的腦袋最發達,科學家、哲學家,甚至寫了幾百本的書,一大堆的著作,「嗨!這個不殊勝。」這就顛倒了。佛說「無見是最勝見」,那個意思不是我們依文解義講的,他並不是說什麼都不知道就叫最勝的見,他是這樣說的,「不見戲論立為見離戲論」,就是說,不看到一切法有「實在的自性」,不執著那個東西,這是最高等的見,並不是說什麼都不知道就是最高等的見。把對一切法有自性的這個執著去掉了,不看見那個執著了,那麼你這個見才是真正殊勝的見——中觀見,這才是最殊勝的。
「有情自言見虛空,觀彼虛空如何見?佛說見法亦如是,非見余喻所能說」,打個比喻,我們說「虛空」怎麼知道,怎麼看到?你把那些東西拿開了,就是虛空。虛空是拿不出來的,你把東西拿開了,就是虛空了,你擺了東西就不是虛空了。那麼,這個「見」就是把一切戲論執著去掉了,就是「最勝見」。你見什麼呢?見的就是一個「沒有自性」,並不是有一個「沒有自性」可以看見。就在一切法上沒有自性,你把這個道理看透了,就是「無見」,這樣講才是真正的佛的意思。
因為佛經里有這個說法,「無見是最勝見」,有些人誤解了,就把它引申過來,說:「佛說的,什麼都不見就是最勝的見。」這樣的話,什麼都不知道就是最勝的知道,什麼都不行就是最勝的行,這好像很符合邏輯——「無智是最勝智,無見是最勝見,無行是最勝行」,看起來很妙、很玄,實際上是懶惰人說的話。「無智無見無行,什麼都不要修、什麼都不要學,坐在那裡就成佛了,最殊勝!我什麼都不學,什麼都不行,才是最殊勝的;你們拚命修六度萬行、天天行菩薩道,什麼聽經、聞法,坐禪,還不是殊勝見。」這是大大的錯誤!這些話受哪些人的歡迎呢?這裡說的很有趣,就是那些最懶惰的人聽了最歡喜。為什麼?就打瞌睡好了,「無智無見無行」,成佛了。沒有這樣的事情!對不對也不知道,也不見,也不行,他是殊勝的,該成佛了——錯了!這個見解不要看得很簡單,很多人都錯在這個地方,「我是最高深的,無智無見、無修無證……」不要把《心經》裡邊的「無智亦無得」跟這些扯在一起,不要這樣誤解。這是講《心經》「無智亦無得」的時候必須提到的一個問題。
故《般若攝頌》說:「菩薩若執此蘊空,行相非信無生處。」
般若經說若於色等空無我行,亦是相行,故觀察空不應道理。
另外,不要執著「空」是有的。我們說「五蘊皆空」,如果又執著這個空,又錯了。《般若攝頌》說:「菩薩若執此蘊空,行相非信無生處。」假使你執著五蘊空,你這個行相、你這個見還沒有達到真空見。這是什麼意思?《大般若經》說,「若於色等空無我行,亦是相行」,假使你心裡有這樣一個想:色空,是沒有「我」的;一切法空,是沒有「我」的。這也是行相。《金剛經》說,「若見諸相非相」,才見如來;你有一個「空」的行相,還是不行的,執著一個空也不對。「非行般若波羅蜜多?」,假使你執著一個空的行相,你並不是真的在行般若波羅蜜多,你是執著一個空的妄相去了。就是說,假使我們在「照見五蘊皆空」時,再執著這個「空」是實在的一個東西的話,還是一個執,那就是《金剛經》說的「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非法相」就是這個:一切法空了,把空得到了。法執是執「法相」,這固然不能執,而一切法空的空相(非法相),也不能執,一執著的話,生死了不了,「即著我、人、眾生、壽者」。
「無智亦無得」這個道理是比較深的,我們只發揮了一點,不一定深透,可能有些人還不能明確地領會,但是我們說到這裡也差不多了。
——節選自智敏上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講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