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科技之倫理衝擊——本期專題引言
釋昭慧
1935年，赫胥黎(Aldous L. Huxley, 1894-1963)撰為《美麗新世界》(The Brave New World)，預言人類有一天將扮演「上帝」的角色，「重塑自然」，甚至「改造生命」。如今噩夢已然成真。 1972年，美國傑克森與伯格(DA Jackson, RH Symons, P. Berg)教授將猿猴病毒SV40DNA，與大腸桿菌質粒DNA通過剪下後拼接在一起，人工合成了第一個重組DNA雜交分子。 1997年2月，英國威瑪(Ian Wilmut)教授創造出了全球第一隻複製動物，名為「桃莉」羊，舉世譁然。 2000年6月，人類基因圖譜定序已完成了草圖；2002年2月，完成了人類基因組計畫(U.S. Department of Energy Human Genome Program)。 2001年1月，中國陳系古教授等宣稱，已使用「體細胞核轉殖」技術，將人類皮膚細胞移植到家兔卵細胞中，成功複製人兔混種胚胎100多枚。 2007年12月，美國科學家凡特，創造出了全球第一個完全人造的染色體；該人造染色體若能移植到一個細胞內，並產生生命，第一批用百分百人造染色體組成的活細胞將可望於2008年底之前，在實驗室中製造出來。 2008年1月17日，美國加州Stemagen公司宣稱，該公司研究人員已用「體細胞核轉殖」的技術，以兩名成年男子的皮膚細胞複製人類胚胎，可望為阿茲海默症、帕金森氏症等絕症的幹細胞治療帶來突破。 同日，英國「人類授孕與胚胎學管理局」(HFEA)批准兩所大學團隊的申請，允許他們使用人類的體細胞與動物(牛或兔子)卵子，結合發育為「細胞質混合胚胎」(cytoplasmic hybrid embryo)，進而抽取胚胎幹細胞從事研究。 以上所述，可能都還會讓人自我安慰地稱道：這些離自己的生活還非常遙遠。即使是人類胚胎或人獸混胚胎的醫療性複製，也都僅只於實驗室中的操作，尚未到達臨床階段。然而基因科技對人類的巨大影響，絕對已是節節逼進，有的甚至已經「近在咫尺」。 例如：精確的基因檢測，可以查核人與人的血緣關係與遺傳實相，它所帶來的可能是天倫喜劇，也可能是人倫悲劇——既可讓人重拾親情，亦可讓人毀滅親情。犯罪現場的DNA採集與檢驗技術，已大幅度增加了檢警辦案的精準性與便利性。而透過孕母胎兒的基因篩檢，人們在技術上已能做到「打造一個完美寶寶」，優生學已從理論而悄然進入實證階段。 基因科技對人類的直接影響不只於此。1983年，世界上第一株基因轉殖作物出現，此後大量基因轉殖作物陸續出爐，1996年，美國將部分基因轉殖食品推上了商業化的進程。自此，基改作物與基改食品進入到人類的食物鏈中，並透過全球化貿易網，望風披靡地銷售於全球各國。2007年3月，美國農業部初步核准全美首件含人類基因的基改稻米商業栽種申請案。2007年12月，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ＦＤＡ)發布風險評估草文，決定將複製動物制食品視為「安全可食」，而且不需加注特殊標籤警示。 凡此種種基因知識與基因工程技術的突飛猛進，正在為人類醞釀一場史無前例的革命，並且使得生物和人造生物的界線，愈趨模糊。人類必須重新思考：「生物」到底代表什麼意義？「食物」又是什麼東西？痲省理工學院科學家安迪說得好：「我們正邁向寫ＤＮＡ程式的時代，就像電腦程式發展初期一般，但誰將擁有這些程式的著作權？」 面對人類可能無法預期的險境，自2000年8月起，各國紛紛訂定禁止基因複製的相關法規，也禁止研究或複製人類或器官，但是人類追求真理的企圖心旺盛，對於未知有所好奇，對於未來人類的壽命延續與生命品質提升深具期待，對於國與國間、人與人間的科學競技，更是有著無可扼止的爭勝心，這些都使得基因科技宛如脫?野馬，不知伊於胡底。 透過基因科技，科學家對造物有了前所未見的掌控能力。這不僅在世間引起嚴重的倫理爭議，更挑戰著基督宗教的創造論與倫理神學。相應於基因科技的進展，於是興起了「基因倫理學」(Genetics)。 因應此一舉世風潮，本期專題乃以「基因科技的倫理省思」為題。一期頁數有限的雜誌，當然無法承載所有相關議題，因此先從佛法觀點提供兩篇論文，一篇是拙著〈異種基因轉殖的倫理爭議及佛法觀點〉，發表於93年6月25日「第四屆生命倫理學國際會議」。印象猶新的是，一位台師大女教授聽完拙文之發表，當場與筆者吵了起來，由此可見基因科技界對「護生為本」之佛法觀點，是如何的疑懼與抗拒。一篇是北師大徐嘉鄉同學大作〈基因篩檢下的墮胎議題與佛教倫理爭議〉，徐同學從北師大遠迢迢跑到輔大宗教研究所，選修筆者的「佛教倫理學專題研討」，這是一篇精彩的期末報告。 吾人只是拋磚引玉，期望佛教界與佛教學界，能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基因科技與佛教倫理的研究議題，以免佛弟子面對這個已經到來且持續劇烈變化中的「美麗新世界」，因應無門而手足無措。更期人間佛教能在基因科技時代裡，對科學界發為諍言，在相關法律與政策的制訂過程中，發揮佛法「護生」精神，形成舉世滔滔基改駭浪中的「中流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