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源流與修持法
月溪法師
緒論 什麼叫做禪
「禪的定義」禪字是「禪那」兩字的簡稱,「禪那」是印度語,舊譯「思惟修」,是思惟修習的意思,印度禪法成立很早,在釋迦以前,泥健連他若提弗怛羅設六波羅蜜教綱,其第五波羅蜜便是「禪那」,其實「禪那」兩字,不過是一種修煉方法之通稱,釋迦所設種種言教,無論其為大乘小乘空宗有宗,皆以修「禪那」為主要方法,甚至婆羅門外道各派,亦均有其禪不,雖然同名「禪那」,而其性質內容,各各不同,泥健連他若提弗怛羅所修為十二淨法禪,婆羅門仙人所修為非想非非想禪,釋迦弟子大乘修六度禪,小乘修四諦二十因緣禪,還有一種叫做教外別傳的「不立文字禪」,是釋迦傳給大迦葉,後來由菩提達磨傳入中國,此派只重方法,不立文字理論,所以稱為「禪宗」。禪宗在唐宋時極盛行,一直到現在,還是很占勢力,所以普通提到「參禪」兩字,多是指這一宗的方法,其實參禪並非禪宗所獨有的方法,自小乘四諦十二因緣禪以至法相宗之五重唯識禪,天台宗之三諦三觀禪,華嚴宗之十玄六相法界觀禪,真言宗之三密瑜伽禪,各有其道理與方法,直接的或間接的,積極的或消極的,很不一致。照以上歷史看來,我們現在想給「禪」這下一個確當的定義,實在頗為困難,但是,本書所要闡明的就是菩提達磨所傳入中國的禪法,因此,我們只有照禪宗的宗旨來給「禪」字下一個假設的定義了。
普通一般對於禪字的概念,是由因到果的,就是從因位漸次修習以至證果成佛,是一種漸修的方法,禪宗的概念不是這樣,他是一種直截了當的「直示佛果」的方法,所謂「見則便見,擬異即差」。其實「果」已得到則「因」同時便被解決了,所以叫做頓悟禪,頓悟禪的定義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為什麼要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文字是一種假名,須經過思想然後才表現出來,所以只能算是一種間接的東西,「真心本體」即佛性亦句自性是最究極之實在,其境界非思想經驗所能達到,間接的文字語言自然無法描繪表現了,故釋迦曾曰:「我四十九年月日說法,未曾說著一字。」又曰:「修多羅教,如標月指,若復見月,了知所標畢竟非月。」語言文字,如指示月亮所在的手指,但此手指並非月亮,乃是間接的東西,間接的指示雖然亦是達到本體的一種方法,但終沒有直接指示的那樣直捷,而且傳到後來,有的竟錯認手指便是月亮了,因此頓悟禪宗的直接方法便應著實際的要求而產生,並且大大的發展開來了。「但不立文字,並不是絕對鄙棄文字之意,文字智識之價值,仍為禪宗祖師們所重視,菩提達磨以楞伽經印證後學。」
相傳,「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眾皆罔措,惟迦葉破顏微笑,付囑摩訶迦葉。」自來禪初學者以此事為以心傳心的直接方法的根據,但以前大藏所心的經論不記此事,隨唐的宗匠亦無言此事者,宋王安石言此事出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此經藏於內府,外間不傳,所以有人疑心是捏造出來的,後來此經由內府流出,收入續藏經中,疑雲遂釋,但苟無論此事此經之有無,事實上菩提達磨所傳之禪法,確是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為宗旨的,此種直接表示佛性之方法,釋迦見諸套用者不只一次,如「世尊示隨色摩尼珠問五方五王:此珠作何色?時五方天王,互說異色;世尊藏珠,復抬手曰:此珠作何色?天王曰:佛手中無珠,何處有色?世尊曰:汝何迷倒之甚,吾將世珠示之,便強說有青黃赤白色;吾將真珠示之,便總不知,時五方天王悉自悟道。」出指月錄又「世尊因外道問:『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長久,外道嘆曰:『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雲,令我得入』,作禮而去。阿難問佛外道得何道理?稱讚而去,世尊曰:『如世良馬,見鞭影便行。』」藏珠抬手及黯然良久,皆是直示真心本體的方法,苟無論「拈花示眾」一則是否確有其事?但此種方法為釋迦所常運用,以接引後學,是沒有懷疑的餘地的。
「不立文字」並不是絕對鄙棄文字之意,倘釋迦絕對鄙棄文字,則三部十二分教無從產生,倘達磨絕對鄙棄文字,則不會以楞伽經印證後學,四祖道信有法語,五祖弘忍提倡金剛經,六祖惠能自己雖不識字,但很重視文字學識之價值,教人須廣學多聞達諸佛理,壇經懺悔品云:「五解脫知見香,自心既無所攀緣善惡,不可沉空守寂,即須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和光接物,無我無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脫知見香。」可見禪宗之不立文字,其主旨不過是表明直接方法與間接方法有其根本迥異之點而已。
「禪法之產生乃人類自然之要求」原始之人類,渾噩冥頑,其般若智慧為無明所遮蔽,其靈性全為五蘊三毒所支配,度其野蠻之生活,但其本有之佛性,圓滿具足,如蘊藏於地層中之寶貴礦產,僅有待於開發而已,後來知識漸開,始則對外界現象發生種種驚詫與疑惑,遂產生追求宇宙秘奧而加以解釋之企圖,次乃反求自心,而欲追究其變幻不居之根據,最後乃欲藉其般若智慧之力,求能證入於最究極的本體之中,超越於輪迴生死之外,即所謂「明心見性成佛」是也。考查世界人類進化歷史,東西洋開化最早之各民族,其先人皆曾有此種要求,並各有寶貴之發明,然因其智慧環境之懸殊,故所採取之途徑不同,其所獲之結果遂不一致,有徘徊於感覺之境者,有超越感覺之境而未入本體者,惟釋迦運用其所自創之禪法,打破無始無明,徹底證悟,入於無漏涅槃,當其豁然貫通語悟佛果之時,嘆曰:「奇哉,無一眾生而不俱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但以妄想顛倒執著,而未證得。」可見佛性本來無所不在,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而禪法之產生乃人類欲達到成佛之自然要求,「錄來」兩字的意思,是「本來如此」,因為佛性與禪法本來便存在於區宇之間,無所不偏,圓滿現成,妙用恆沙,故釋迦常以「如來」兩字代表佛性本體及其妙用,但惟有親切證入者,方能澈底明白此兩字之意思及禪法之真正價值。
「禪學與形上學之別」一般人每每誤解禪學即西洋哲學中之形上學,其實不然,因為形上學是解釋萬有本體的學問,而「禪法」則是證入萬有本體的方法,形上學雖然企圖解釋萬有本體,但因為研究者自身始終沒有證入本體,所以終無法真正認識此本體而作澈底及完滿之解答,良因此本體實非思惟經驗之所能達,如圓覺經:「以有思惟心測度如來圓覺境界,如取螢火燒須彌山,終不能著。」又如六祖惠能言:「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加懸遠。」參禪方法始終沒有正式介紹到西洋,故西洋學者對於超越經驗的實在問題,亦始終無法解決,有的學者如康德之流,遂以為人的智識能力,僅能認識相對的感覺思惟之世界,對於絕對的超越的本體世界,無論如何努力,終不能認識之,有的竟認為無復研究之必要,而其力於科學方面,但大多數的學者,仍認哲學體系中,不能缺少形上學之研究,不過不復以超絕的本體為其研究之對象,僅以事物根本之原理為其論究之問題而已,故此西洋哲學中可以說只有相對的本體論而沒有絕對的本體論了。幾千年來西洋學者儘是向經驗思惟上做工夫,不但沒有證入超越的本體,而且越越研究離去本體越遠,其原因就是缺少一種可以證入本體的方法的緣故。參禪不是直覺,直覺乃不出腦神經作用,腦神經無法知道佛性,在希臘古代,超驗的本體的形上學,實未見於思想界,學者不過就經驗的物質之中,選其根本者,視為萬物之源而已,當希臘哲學家正在以思惟經驗追究萬物根源之時,釋迦已坐在雪山上經過四十九天的工夫,發明了直接證入超驗的本體的方法了,於此可見東西洋思想進度相差之巨,甚至經歷二千餘年以迄今日,西洋哲學家仍無此等發明,所以釋迦之禪法,實人類思想史上一最大之發明,其價值實難以估計。釋迦發明禪法已數千年,中間因修此法而得證入本體即見性面佛,者不可勝數,在中國方面,其見諸傳記,如傳燈錄指月錄等書,確係證入本體者無慮數千人,此乃佛家所可誇耀於世界者。
「欲解決本體問題惟有參禪」本體即最究極之實在,佛家名為實相,又名真如,又名佛性,名目繁多,其所包涵之意義與西洋哲學所謂本體者略有不同,於下文佛性篇中詳為闡明,欲求證入本體,舍參禪無他途,西洋哲學家對本體問題僅抱一種研究及認識之態度,佛家對於真如佛性,則抱一種受用之態度,蓋參禪之人一旦證入本體,便是「見性成佛」,超出輪迴生死得大受用,學佛之最後目的在此,故佛教中無論任何宗派,皆以禪法為根基,並視其方法之是否澈底即能使人見性與否而判其優劣,如小乘斷六根破我執,但結果落於法執,中乘知我執之非,破法執而落於空執,皆未能入於本體,不能見性成佛,大乘菩薩破空執即無始無明然後達於實相絕對之境,禪宗之方法,即經最後之一種,而此方法乃不假其他經驗理論以達到,而是一種直接證入之方法,所謂直截根源,頓悟成佛是也。此方法究竟如何?請細讀下文。
第一篇 禪宗源流
一、禪法之起源
原始人類,渾噩冥頑,其般若佛性,為無始無明所遮蔽,心身活動,全受五蘊三毒之支配,故茹毛飲血,度其野蠻之生活,但其本有佛性,因圓滿無缺,如玉蘊於石中,惟待開發而已。其後智識日開,追求之欲日熾,始則震於自然現象之恢奇,尊之為神,而加以崇拜,繼則探求宇宙之秘奧,欲憑其理解之力,而定其軌則。次乃反求自心,欲追究變幻根源之所宅,其尤高者欲藉其般若之力以求證入於最究極之本體中,超越於輪迴生死之外,於是禪法遂應此要求而產生,考查人類進化史跡,東西洋各民族,其先人皆曾有此要求,並各有其寶貴之發現,但因智慧環境之懸殊,所取途徑之互異,故其所獲之結果,遂爾天淵。西洋宗教家重靈感,哲學家之崇概念,任直覺,我國道家之「坐忘」,儒家之「唯精唯一」,皆有禪之意味,印度婆羅門禪法,成立尤早,然皆未離於「見聞覺知」作用,故無法證入最究極之本體,仍在三界輪迴之中,惟釋迦牟尼佛運用其所發明之般若禪法,打皮無明窠臼,澈底證悟,入於無餘涅槃,故名見性成佛。釋迦名其法為「本住法」,歸其功於自然本性,而否認其有所發明,楞伽經云:「譬如士夫行曠野中,見有平坦正道,即隨入城,受如意樂,此路佛之所由,我亦由之而已。」由是觀之,禪法之產生,乃人類自然之要求,未有人類以前,佛性已先在,禪法亦已本性,釋迦以前若干古佛,皆循此路以達於真如究竟之域,釋迦以後無量諸佛,亦皆將循此路以達於真如究竟之域。舍此之外,別無他途可由,故此路雖屬現成,微釋迦之指示,眾生必將彷徨歧途,流蕩而忘返矣。則其功不可謂偉耶。
二、釋迦之禪法
在釋迦以前,印底婆羅門各宗派出所皆有其所修之禪法,其最著者如「十二淨法禪」「非想非非想禪」,皆外道為生天而修者也。釋迦初出家時,曾歷參婆羅門各善智識,詢求修行之方皆未愜意,於是入雪山自修,最初仍用「非想非非想禪法」,斷念禁慾,行之六年,毫無結果,知婆羅門禪法之非,於是沐浴進食,整刷精神,坐於菩提樹下,用般若三昧禪法,返觀內照,歷四十九天,夜觀明星,遂證佛果,嘆曰:「奇哉!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釋迦成佛之夜,欲以其所證,開示眾生,使悟入佛之知見,因眾生根基千差,故如來之說法萬別,大略而言,可分為四乘,即小乘、中乘、大乘、最上乘、是也。小乘修「四諦禪」是聲聞之所修,亦名聲聞乘。中乘修「十二緣起禪」,是緣覺人所修,亦名緣覺乘。大乘修「六度禪」,是菩薩所修,亦名菩薩第六。最上乘乃是直示真如佛性,惟證與證,乃能知之,亦名一佛乘。即拈花示眾,教外別傳之禪法是也。
華嚴經云:「若有眾生心下劣,為彼演說聲聞行;若心明利樂辟支,則為彼說中乘道;若有慈悲樂饒益,為說菩薩所行事;若有勝智慧心,則示如來無上法。」釋迦雖設種種方便以引導眾生,而其唯一宗旨,不外在「見性成佛」一事而已,所謂「為一大事因緣出世」即指此也。故惟恐有能使眾生達到「見性成佛」之禪法,方為佛祖命脈之所寄。法華經云:「十方國土中,惟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除佛方便說,但以假如字,引導於眾生,說佛智慧故,唯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釋迦在世之時,其弟子無不以修禪為基本,釋迦入滅之後,禪法有四乘之等差,而為各宗所並重,故未單獨立宗,單獨立宗者,乃自中國始耳。
三、迦葉所傳之禪宗
釋迦佛所傳法門,既有四乘之等差,所修禪法,遂有真接與間接之別,如世間禪,出世間禪,出世間上上禪,以及五種禪,六種大禪等,名數繁多,有修之可以見性者,亦有僅能生天而不能見性者,然皆非中國禪宗之所自出,中國禪宗者,相傳出自摩訶迦葉尊者,昔世尊在靈山會上,拈梵天所獻之金波羅華以示八萬大眾,眾皆罔措,獨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付囑摩訶迦葉」,此為禪宗建立之依據,以心傳心之公案也。事載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此經多載帝王事佛請問,秘藏內府,外間不傳,故人多疑其事為可捏造,惟寧王荊公曾於內府見之,今則收入續藏經中眾所共睹矣,拈花示眾乃不用語言文字,而直示真如佛性之最上乘法,華嚴經所謂:「若有最勝智慧心,則示如來無上法」是也。世尊用此法以接引後學,不只一次,因此法而證悟者,亦不只迦葉一人,茲舉兩事以證明之:「世尊示隨色摩尼珠問五方天王:此珠作何色?時五方天王互說異色;世尊藏珠,復抬手曰:此珠作何色?天王曰:佛手中無珠,何處有色?世尊曰:汝何迷倒之甚,吾將世珠示之,便強說有青黃赤白色;吾將真珠示之,便總不知,時五方天王悉自悟道。」
「世尊因外道問,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嘆曰: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雲,令我得入,作禮而去。阿難問佛外道得何道理?稱讚而去。世尊曰: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
其他散見於經典中者甚多,惟迦葉尊者獨受世尊教外別傳之付囑,涅槃經云:「我有無上正法,悉已付囑摩訶迦呆矣。」故推為禪宗印土之初祖,迦葉傳於阿難為二祖,阿難傳於商那和修為三祖,商那和修傳於優波鞠多多為四祖,優波鞠多傳於提多迦為五祖,提多迦傳於彌遮迦為六祖,彌遮迦傳於婆須蜜為七祖,婆須蜜傳於佛陀難提為八祖,佛陀難提傳於馱蜜多為九祖,伏馱蜜多傳於脅尊者為十祖,脅尊者傳於富那夜奢為十一祖,富那夜奢傳於馬鳴為十二祖,馬鳴傳於迦毗摩羅為十三祖,迦毗摩羅傳於龍樹為十四祖,龍樹傳於迦那提婆為十五祖,迦那提婆傳於羅睺羅為十六祖,羅睺羅多傳於僧伽難提為十七祖,僧伽難提傳於耶舍多為十八祖,伽耶舍多傳於鳩摩羅多為十九祖,鳩摩羅多傳於闍夜多為二十祖,闍夜多傳於波修盤頭為二十一祖,波修盤頭傳於摩奴羅為二十二祖,摩奴羅傳於鶴勒那為二十三祖,鶴勒那傳於師子尊者為二十四祖,師子尊者傳於婆舍斯多為二十五祖,婆舍斯多傳於不如蜜多為二十六祖,不如蜜多傳於般若多羅為二十七祖,般若多羅傳於菩提達摩為二十八祖,菩提達磨於梁普通八年來中國,是為中國禪宗初祖,諸祖本事機緣具載於傳燈錄及佛祖統紀中,學者自行檢閱茲不備述。
四、達磨西來以前中國之禪法
當菩提達磨未來中國以前,禪經已大量傳入中國,後漢桓帝時,有沙門安世高,博通經論,尤長禪法,來抵中國洛陽,譯所帶經典百餘部,其中關於禪法者有大安般守意經二卷,禪行法想經一卷,大十二門經一卷,小十二門經一鄭,禪行三十七品經一卷,禪定方便閃第法經一卷,禪法經一卷。又漢末時有月氏國優婆塞支謙來抵洛陽,譯有修行方便經二卷,禪秘要經四卷;三國時有康僧會來居楊都,,譯坐禪經一卷;西晉時有月氏國沙門竺護譯有法觀經一卷,修行道地經七卷;東晉時有竺曇無蘭譯有治禪法經一卷;又有北天行佛字跋陀來居長安,專宏禪法,後應慧遠法師之聘,居廬山,譯有達磨多羅禪經二卷;姚秦時龜茲國鳩摩羅什法師譯有神秘要法經三卷,坐禪三昧經二卷,禪法要解二卷,思惟略要法一卷;後涼罽賓沮渠京聲譯有治禪病秘要法二卷,禪法要解二卷;劉宋時罽賓國曇摩蜜多譯有禪秘要經三卷,五門禪經要用法一卷;其他尚多,未遑畢舉,考查以上名經,多屬小乘中乘禪法。不類大乘,至若達磨多羅禪經及坐禪三昧經,向被目為大乘禪,其中亦雜有小乘中乘之成分,凡此種種禪法,名為禪數之學,與禪示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之禪法不同,禪數之學乃漸次修習,由因至果者,而達磨禪法則是直指本心,頓悟成佛,無有階級漸次,人有見什師弟子道生有「頓悟而佛之說」,遂謂禪宗乃道源於什師者,非也。大乘空宗雖與禪宗有互通之點,然禪宗實另有其方法與旨趣,未可相倫,什師弟子僧肇等援老莊子之理化注經,以老子這「無」釋佛法大乘之「空」,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實非宗門智識所敢苟同,與達磨並時有寶志和尚未,傳大士,寒山拾得布袋和尚者,皆明心見性之哲,其師承不明,悟道機緣亦不可考,讀其詩偈事跡,其理蓋與達磨吻合,總者,慧根深厚,無師自通者歟。
五、達磨所傳之禪宗
菩提達磨未來以前,中國禪法多屬中小二乘向臆之學,研究教相者,亦日趨支離瑣雜,學者鮮獲證悟,達磨之來也,單傳如來心地法門,其法樸實直捷,透脫八萬四千教綱之外,直指人心,見笥成佛,於是禪法遂別開一新生面,當其初抵中國時,因方法高興,人鮮契會,故九年默坐,以待傳人,迨後信者日眾,以前禪法教理,遂起動搖,故六次遇毒,卒以不救,然單傳直指之學,已取舊有禪法之地位而代之矣。
景德傳燈錄達磨傳云:「菩提達磨大師者,南天竺國香至王第三子也,姓剎帝利,本名菩提多羅,後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羅尊者至本國,受王供養,因試令與二兄辨所施寶珠發明心要,既而尊者謂曰:汝於諸法已得通量,夫達磨者,通大之義也,宜名達磨,因改號菩提達磨。服勸左右,迨尊者順世,遂演化本國,時有二師,一句佛大先,一名佛大勝多,本與師同學佛陀跋陀小乘禪觀,佛大先既遇般若多羅尊者,舍小趣大,與師並化,時號二甘露門。而佛大勝多更分途而為六宗,師喟然嘆,曰:彼之一師,已陷牛跡,況復支離繁勵,而分六宗,我若不除,永纏邪見,言已微現神力,…………,六眾鹹誓歸依,由是化被南天,聲馳五印,心念震旦緣熟,師泛重溟,凡三周寒暑,達於南海,實梁普通元年庚子歲九月二十一日也。廣州刺使蕭昂具主體迎接,表聞武帝,帝覽奏,遣使齋詔迎請,十月一日至金陵。帝問曰:朕即位已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師曰:並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師曰:此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答曰: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師曰: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祖曰:不識。帝不領悟,師知機不契,是月十九日潛回江北,十一月二十三日居於洛陽,當後魏孝明帝正光元年。寓止於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終日默默,人莫之測,謂之壁觀婆羅門,時有僧禪光者,曠達之士,聞達磨大士住止少林,乃往彼晨夕參承,師常端坐面牆,莫聞誨勵,其年十二月九日夜大雨雪,光堅立不動,遲明積雪過膝,師憫而問曰:汝久立雪中,當求何事?光悲淚曰:惟願和尚慈悲,開甘露門,廣度群品。師曰:請佛無上妙道,臨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智小德,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光聞師誨勵,取利刃自斷左臂,置於師前,師知是法器,乃曰:諸佛最初求道,為法忘形,汝今斷臂吾前,求亦可在,師遂因與易名曰慧可,光曰:諸佛法印,可得聞乎?師曰:諸佛法印,匪從人得。光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師曰:將心來與汝安。曰:覓心了不可得。師曰:我與汝安心竟,迄九年已欲返天竺,命門人曰:時將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時有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師曰:汝得吾皮。尼總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師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師曰:汝得吾骨。最後慧可禮拜,依位而立。祖曰:汝得我髓。乃顧慧可而告之曰:昔如來以正法眼藏付迦葉大士,展轉屬思而至於我,我今付汝,汝當護持,並授汝袈裟,以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又曰:吾有楞伽經四卷,亦用付汝即是如來心地要門,令諸眾生開示悟人,吾自到此,凡五度中毒,我嘗自出而試之,置石石裂,緣吾本離南印來此東土,見赤縣神州有大乘氣象,遂逾海越漠,為法求人,際會未諧,如愚若訥,今得當傳授,吾意已終,言已,乃與徒從往禹門千聖寺,時魏氏奉釋,禪雋如林,光統律師流支三藏者,乃僧中之鸞鳳也,睹師演道,斥相指心,每與師論議,是非蜂起,祖遐振玄風,普施法雨,而偏局之量,自不堪任,竟起害心,數加毒藥,至第六度,以化緣已畢,傳法傳人,遂不復救之,端居而逝,即後魏孝莊帝大通二年丙辰十月五日也。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葬熊耳山,起塔於定林寺。」
觀達磨傳中問答語句,皆直示佛性,直截根源之法也。傳燈錄中載有菩提達磨大師略辨入道四行,細加審察實出偽托,其口吻義味,全不相類,如篇中「舍妄歸真」「凝住壁觀」「息想無求,有求皆苦,無求乃樂」。「無慳於身命財,行擅舍施,心無吝惜」等語,全是中小二乘教下之語,若與「廓然無聖」,「無有功德」相對照,則其旨趣懸絕,通塞分明矣。「壁觀」並非達磨禪法,初因際會未諧,故面壁默坐,如愚似訥,人莫之測,故名之為「壁觀婆羅門」,其實達磨麵壁,非習禪也。宗門悟道之後,不假修習,若尚有修,則未澈悟,達磨乃悟後之聖,故知面壁非禪,且歷來宗門祖師,皆對對空心靜坐。六祖壇經云:「又有迷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自稱為大,此一輩人,不可與語,為邪見故。」又云:「住心觀淨,是病非禪,常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荷澤神會禪師云:「若有凝心入定,住心看淨,此障菩提,未與菩提相應,何由得解脫。」宋范覺禪師林間錄云:「菩提達磨初梁之魏逕行嵩山之下,倚杖少林,面壁燕坐七年,非習禪也,久而人莫測其故,因為達磨為習禪,夫禪那僅諸行,何足以盡聖人。」達磨禪法拋卻虛文,惟務實際,使人頓澈根源,直證佛果,故能掃支離之弊,起禪學之衰,蔚成大宗,掩蓋一切,所傳楞伽經為宗門矩桌,後來祖師用喝棒怒罵,揚眉瞬目以接引後學,一依楞伽宗旨,與釋迦拈花示眾無別,達磨被尊為中國禪宗初祖,傳於慧可為二祖,僧璨為三祖,道信為四祖,弘忍為五祖,惠能為六祖,六祖門下悟道者眾,禪風大盛,有席捲各宗之概。四祖旁支有牛頭山法融禪師,門風頗盛,世稱牛關禪。諸祖言行語句具載傳燈錄,學者自行檢閱,茲不備述。
六、六祖惠能與壇經
達磨所傳釋迦單傳直指禪法,至六祖惠能,發揮盡致,禪宗遂告大成,六祖原一不識字沙門,而具絕頂之智慧,其所發揮道理,全自如來性海中流出,直捷了當,斬盡一切葛藤,刪除一切濫調,最為親切,最為透澈,以前對於自性法身頓漸等理,拘於文字,每多滯泥,六祖直捷指出,無有一塵之隔,若排雲霧而頓見太清,因此宗風傳播更廣,獲益者眾,甚至行婆走卒,皆解參禪,皆能悟道,一時明心見性之哲,不可指數,真亙古未有之盛事也。傳燈錄惠能大師傳云:「第三十三祖慧能大師者,俗姓廬氏,其先范陽人,父行瑫武德中左宦於南海之新州,遂占籍焉,三歲喪父,其母守志鞠養,及長,家尤貧窶,師樵採以給,一日,負薪至市中,聞客讀金剛經,悚然問其客曰:此何法也?得於何人?客曰:此句金剛經,得於黃梅忍大師,師遽告其母以為法尋師之意,直抵韶州,遇高行士劉志略結為交友,尼無盡藏者,即志略之姑也,常讀涅槃經,師暫聽之,即為解說其義,尼遂執卷問字,師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字尚不識,曷能會議?師曰:諸佛妙理非關文字。尼驚異之,告鄉里耆艾雲,能是有道之人宜請供養,於是居人竟來瞻禮,近有寶林古寺舊地,眾議營輯俾師居之,四眾霧集俄成寶坊,師一日忽自念曰:我求大法豈可中道而止,明日遂行至昌樂縣四西山石室間,遇智遠禪師,師遂請益,遠曰:觀子神姿態爽拔,殆非常人,吾聞西域菩提達磨傳心印於黃梅,汝當往彼參決,師辭去直造黃梅之東禪,即唐享二年也。忍大師一見默而識之,後傳衣法令隱於懷集四會之間,至儀鳳元年丙子正月八屆南海遇印宗法師於法性寺講涅槃經,師寓止廊廡間,暮夜風揚剎幡,聞二僧對論,一雲幡動,一雲風動,往復酬答未曾契理,師曰:可容俗流輒預高論否,直以風幡非動動自心耳,印宗竊聆此語,竦然異之,翌日邀師入室外,征風幡之義,師具以理告,印宗不覺起立云:行者定非常人,師為是誰,師更無所隱,直敘得法因由,於是印宗執弟子之禮,請受禪要,乃告四眾曰:印宗具足凡夫,今遇肉身菩薩,即指坐下廬居士雲,即此是也。因請出所傳信衣,悉令瞻禮,至正月十五日,會諸名德為之剃髮,二月八日就法性寺智光律師受滿分戒,其戒壇即宋求那跋陀三藏之所置也。三藏記云:後當有肉身菩薩在此壇受戒,又梁末真諦三藏,於壇側手植二菩提樹,謂眾曰:卻後一百二十年有大開士,於此樹下演無上乘度無量眾,師具戒已,於此樹下開東山法門宛如宿契,明年二月八日忽謂眾曰,吾不願此居要歸舊隱,時印宗與緇白千餘人,送師歸寶林寺,韶州刺史韋據請於大梵寺轉妙*輪,並受無相心地戒,門人紀錄目為壇經盛行於世,然返曹溪雨大法雨,學者不下千九,中宗禪龍元年降詔云: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萬機之暇每究一乘,二師並推讓云:南方有能禪師,密受忍大師林麓。薛簡曰:京城禪德皆云,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師曰:道由心悟,豈在坐也,經雲,若見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從來,亦無所去,若無生滅是如來清淨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淨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簡曰:弟子之回,主上必問,願和尚慈悲指示心要。師曰: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義,明明無盡,亦是有盡。簡曰,明喻智智慧,暗況煩惱,修道之人,償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師曰:若以智慧照煩惱者,此是二乘小兒羊鹿等機,上智大根悉不如是。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師曰:明與無明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滅,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無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無滅,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恆沙。簡蒙批教豁然大悟,禮辭歸闕表奏師語,有詔謝師,……一日師謂眾曰:諸善知識,汝等各各淨心聽吾說法,汝等諸人,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得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故經云: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若欲成就種智,須達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捨,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閒恬靜虛融澹泊,長養成成就其實,一相一行亦復如是,我今說法,猶如時雨溥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落沾洽悉得發生,承吾旨者決獲菩提,依吾行者,定證妙果。先天元年告諸徒眾曰:吾忝受忍大師衣法,今為汝等說法不付其衣,蓋汝等信根淳熟決定不疑,堪任大事,聽吾偈曰: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生,頓悟華情已,菩提果自成。師立偈已,復曰:其法無二,其心亦然,其道清淨亦無諸相,汝慎勿觀淨及空其心,此心本淨無可取捨,各自努力隨緣好去。……大師自唐先天二年癸丑入滅,得法者除印宗等四十三人各化一方標為正嗣,其外藏名匿跡者不可勝紀。」
宗門以不立文字為本色,故自初祖達磨以至五祖弘忍,所傳語句寥寥無幾,至六祖惠能,有壇經傳世,達磨禪法,始得窺其全豹,六祖壇經所發揮之道理,全自自性流出,一言一語,不離自性,蓋證悟之後,胸中七通八達,隨手來拈,無非自性也。六祖之法,乃持自性戒,發自性願,憑自性力,度自性眾生,皈依自性佛。壇經云:「善知識,於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成佛」,又雲,「此事須從自性中起,於一切時,念念自淨其心,自修其行,見自己法身,見自心佛,自度自戒始得。」又云:「吾所說法,不離自性,離體說法,名為相說,自性常迷,須知一切萬法,皆從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禪宗以「涅槃妙心」為本體,涅槃妙心者,即六祖所謂「本源自性」是也。自性以定為體,以慧為用,定慧同出自性一體不二,故曰:「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定之時慧在定,即慧之時定在慧。」又曰:「即心名慧,即佛用定,定慧等持,意中清淨。悟此法門,由汝習性,用本無生,雙修是正。」壇經中所提出之「一相三昧」者,定也,體也。「一行三昧」者,慧也,用也。已明心見性然後得此兩種三昧,體用一如,故六祖標無相為體,無念為宗,無住為本,蓋好「涅槃妙心」之旨極也。荷澤顯宗記云:「無念為宗,無作為本,真空為體,妙有為用,夫真如無念,非想念而能知,實相無生,豈色心而能見,無念念者,即念真如,無生生者,即生實相,無住而住,常住涅槃,無行而行,即超彼岸,如如不動,動用無窮,念念無求,求本無念,菩提無得,淨五眼而了三身,般若無知,運六通而弘四智,是知即定無定,即慧無慧,即行無行,性等虛空,體周法界。」故知六祖壇經,乃以巡揮「涅槃妙心」之體用為宗旨,基禪法為般若三昧,壇經云:「若起真正般若觀照,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善知識,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識自本,若識本心,即本解脫,若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般若三昧究為何如耶?實為參禪者所不可不知,茲特為詳述之,般若有三種:(一)實相般若即體(二)觀點般若即智(三)方便般若即用。。換言之,實相般若即佛性;觀照般若即見聞覺知;方便般若即六根。修行之時,用觀照般若主使方便般若打破無始無明,證實相般若;證悟之後實相是佛性本體,觀照方便是佛性妙用,實相是定,觀照方便是慧,實相即佛性是法身,觀照即見聞覺知是報身,方便即是六根是應身,三即一,一即三,謂之一體三身,體用一如,定慧平等,妙用恆沙,壇經云:「心量廣大,偏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套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又雲「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莫錯用意,名為真性自用,」關於打破無始無明一節,壇經云:「當用大智慧即觀照般若,打破五蘊煩惱塵勞,即無始無明,如此修行,定成佛道。」又云:「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參禪用功時,用般若智慧向無明窠臼照去,照到山窮水盡時,機緣成熟,無明窠臼ǖ拇蚱疲一剎那間,佛性現前,淨,名經所謂「即時豁然,還得本心」。是也,此時三身四智,五眼六根,圓滿具足,無欠無餘,是名般若三昧,亦名明心見性。
七、荷澤神會定南宗宗旨
六祖惠能大師與神秀大師俱出黃梅門下,神秀主漸修,尚未明心見性,故其「身如菩提樹」一偈,乃就因地上發揮,六祖已明心見性,六祖已明心見性,故其「菩提本無樹」一偈,乃就果上地發揮,直將「涅槃妙心」和盤托出,承五祖忍大師印可,傳以衣法,當六祖在曹溪弘揚達磨宗旨時,神秀大師在荊南倡漸修禪法,謂之北宗,六祖圓寂之後,北宗漸門日盛,秀師門下出三國師,普寂禪師者聲望尢高,曾為則天、中宗、睿宗三帝國師,尊神秀大師為六祖,自稱七祖,曹溪宗旨日沉,於是六祖弟子荷澤神會神師,奮臂而出,斥北宗漸門非達磨正統,惟曹溪宗旨方為嫡傳,曾於開元二十年正月十五日在滑台大雲寺設無遮大會,定達磨一宗法統,天寶八年在洛陽定南宗宗旨,於是曹溪正統遂定,宋僧傳云:「先是兩京之間皆宗神秀,若不念之魚鮪附沼龍也。從見會明心,六祖之風盪其漸修之道矣,南北二宗,時始判焉,致普寂之門盈而後虛。」
荷澤定宗旨,為宗門之功臣,而史傳小紀其事,或因此舉過於激昂,故諱之耳。燉煌石室有「獨孤沛撰菩提達磨南宗定是非論」,現藏巴黎博物院中,即紀滑台大雲寺定宗旨之事也。荷澤又著有顯宗記,表彰曹溪宗旨,又有證道歌,皆定宗旨時所作也。今證道歌改名永嘉證道歌,曾見宋本,乃刊荷澤所作也。茲舉數首為證:「建法幢,立宗旨,明明佛敕曹溪是,第一迦葉首傳燈,二十八代西天記。法東流,入此土,菩提達磨為初祖,六代傳衣天下聞,後人得道何窮數。」
按:滑台定宗旨爭正統時,以衣法為有力之證物,顯宗記中亦云:「自世尊滅後,西天二十八祖共傳無住之心,同說如來知見,至於達磨,屆此為初。……衣為法信,法是衣宗,唯指衣法相傳,更無別法,內傳心印,印契本心,外傳袈裟,將表宗旨。」又南宗定是非論云:「神會今設無遮大會,兼莊嚴道場,不為功德,為天下學道者定宗旨,為天下學道者辨是非。」
「嗟,末法,惡時世,眾生祖薄難調製,去聖遠兮邪見深,魔強法弱多怨害,聞說如來頓教門,恨不滅除令瓦碎。」
「圓頓教,勿人情,有疑不決直須爭,不是山僧逞人我,修行恐落斷常坑。」
按:荷澤所爭者,即破漸門清淨禪,而立頓門如來禪也。
歷代法寶記無相傳云:「東京荷澤寺神會和上,每月作壇場,為人說法,破清淨禪,立如來禪。」
「從他謗,任他非,把火燒天徒自疲,我聞恰如飲甘露,銷鎔頓入不思議。觀惡言,是功德,此則成吾善知識,不因訕謗起冤親,何表無生慈忍力。」
按:荷澤定宗旨時,曾為北宗人誣害致被貶逐,故有此語。
南宗定是非論云:我今弘揚大乘,建立正法,令一切眾生知聞,豈惜身命。
「日可冷,月可熱,眾魔不能壞真說,象駕崢嶸謾進途,誰見螳螂能拒轍,大象不游於兔徑,大悟不扣於小節,莫將管見謗蒼蒼,未了吾今為君決。」
其他如「喚起機關木人問,求佛施功早晚成,」「百年妖怪虛開口」等語,皆斥漸門清淨禪,細察全部語氣,皆荷澤為定宗旨而發,與永嘉集旨趣不同,永嘉本學天台,集中多帶台宗語氣,故知證道歌乃荷澤作品,後人避免引起北宗反感,故改名永嘉之作耳。時至今日,宗門之中,荊棘叢生,頓漸之理,混淆莫判,有誰繼荷澤之後,奮臂而起,再定曹溪宗旨耶?
八、五家家風
六祖惠能大師門下得法者四十三人,各化一方,標為正嗣,尤以南嶽懷讓,青原行思,荷澤神會,最為傑出,南嶽一派後來出臨濟溈仰兩宗,青原一派後來出雲門法眼曹洞三宗,各有其接引後學之習慣方法,謂之五家家風,荷澤一派,傳至圭峰宗密,本有華嚴宗人,未能擔荷曹溪宗旨,而企圖和宗教,落於言詮,遂使荷澤絕嗣,而南凰青原獨被後世認為曹溪嫡派。
南嶽之有馬祖,猶青原之有石頭,馬祖有「駒踏殺天下人」之讖,而石頭則有「石頭路滑」之譽。馬祖主江西,而石頭主湖南,一時┭е士,往來幢幢,並湊二家之門,皮極一時之盛。馬祖門下有入室弟子一百三十九人,以百太懷海最為傑出。百太始創禪院,立叢林清規,其門下出黃櫱希運,溈山靈佑。黃櫱下出臨濟義玄,是為臨濟宗之祖。溈山下出仰山慧寂,是為溈仰宗之祖。蓋因師徒之唱和發揚而完成本宗之家風者也。石頭門下得道者亦眾,而以天皇道悟,藥山惟儼兩支為主。道悟下經龍潭崇信,德山宣鑒,至雪峰義存,禪風丕振,四眾圍繞,常下下千五百人,嗣法弟子有雲門文偃,玄沙師備等五十六人。文偃為雲門宗之祖,玄沙下經羅漢桂琛,至法眼文益,是為法眼宗之祖。藥山惟儼下經雲岩曇晟,至洞山良價,與其弟子曹山本寂,共創曹洞宗,是為成立之源流。
所謂家風者,乃各祖師發揚別傳宗之獨特作風是也。各祖師雖同為明心見性之哲,因為個性不同,故其接引學之方法,遂有寬猛緩急之別,宗門家風應以釋迦拈花示眾為濫觴,中士祖師之所棒喝接引學人,為最普遍方法。「棒」始於六祖之打神會,「喝」始於馬祖之接百丈,其用法皆與拈花無別。至若迦葉擎拳,阿難合掌,二祖慧可之禮拜依位而立,馬祖之豎拂擲指拂,秘魔擎拳,禾山打破,石鞏彎弓,雪峰輥球,國師水碗,歸宗拽石,羅漢書字,大隨燒畲,德山入門便棒,臨濟入門便喝,百丈之「是什麼」?無業之「莫妄想」,趙州砌茶,雲門胡餅,亦皆與拈示花眾無雖。然皆祖師隨機發揮,以接物利生,本無一定之矩式,至臨濟義玄,設三玄三要,四料簡等關以勘驗徒眾,接引後學,兒孫相承,遂為顯著之家風,三玄門者,即體中玄,句中玄,玄中玄是也,每一玄門有三要門,故稱三玄三要,四料簡者或稱四實主,即實中主,主中實,主中主是也。或謂之奪人不奪境,奪境不奪人,人境俱奪,傳燈錄臨濟義玄禪師傳云:「僧問如何是第一句?師曰:三要印開看法點窄,未容擬議主實分。曰:如何是第二句?師曰: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曰:如何是第三句?師曰:看取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裡邊人。」
又曰:「夫一句語須具三玄門,一玄門須具三要,有權有用,汝等諸人,作麼生會?」
古尊宿語錄首山念禪師(明濟下第五代)云:「第一句薦得,堪與祖佛為師,第二句薦得,堪與人天為師,第三句薦得,自救不了。」
又慈明楚圓禪師(明濟下第六七代,因僧請益三玄三要頌:
第一玄:三世諸佛擬何宣,垂慈夢裡生輕薄,端坐還成落斷邊。
第二玄:伶俐衲僧眼未明,石火電光知是鈍,揚眉肯目涉關山。
第三玄:萬象森羅宇宙寬,雲散洞空山嶽靜,落地流水滿長川。
第一要:豈語凡聖妙,擬議涉長途,抬眸七顛倒。
第二要:峰頂敲犍召,神通自在來,多聞門外叫。
第三要:起倒令人笑,掌內握乾坤,千差都一照。
關於四料簡方法,臨濟錄云:
「如禪宗見解,死活循然,┭е人,大須子細如主客相見,便有言論往來,或應物現形,或全體作用,或把機權喜怒,或現半身,或乘師子,或乘象王,如有真正學人便喝,先拈出個臉盆子,善知識不便是境,便上他境作模作樣,便被學人又喝,前人不肯放下,此是膏肓之病不堪醫,喚作『實看主』,或是善知識不拈出物,隨學人問處即奪,學人被奪,抵死不肯放,此時『主看實』,或有學人,應一個清淨出善知識前,善知識辨得是境,把得拋向坑裡,學人言,大好善知識,知識即雲,咄哉不識好惡,學人便禮拜,此喚作『主看主』,或有學人,披枷帶鎖出善知識前,善知識更與安一得枷鎖,學人歡喜,彼此不辨,呼為『實看實』,大德:同僧如斯所舉,皆是辨魔練異知其邪正」。
又云:「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奪,有時人境俱不奪,明有僧問:如何是奪人不奪境?師云:煦日發生鋪地錦,嬰孩垂髮白如絲。僧云:如何是奪境不奪人?師曰:王今已行天下偏,將軍塞外絕煙塵。僧云:如何是人境兩俱奪?師云:並紛絕信,獨處一方。僧云:如何是人境俱不奪?師云:王登定殿,野老謳歌。」
又云:「如諸方學人來,山僧者間作三種器斷,如中下根器來,我便與奪其境,而不除其法,或中上根器來,我便境法俱奪;如上上根器來,我便境法人俱不奪;如有出格見解人來,山僧此間便全體作用,不歷根器。」
臨濟應機多用喝,所謂入門便「喝」是也。蓋一喝之中,俱三玄三要實主作用,師曾云:「有時一喝如金剛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金毛師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汝作應生會。」當時會下參學之徒,亦學師喝,師云:「汝等總學我喝,我今問汝,有一人從東堂出,一人從西堂出,兩人齊喝一聲,這裡分得實主麼?汝且作應生分,若分不得,以後不得學老僧喝。」又臨濟下第七代首山念禪師一生舉揚宗第六,惟以三玄三要為事,曾云:「諸上座,不得盲喝亂喝,者里尋常向你道,實則始終實,主則始終主,實無二實,主無二主,若有二實二主,即是兩個瞎漢,所以我若立時你須坐,我若坐時汝須立,坐則共你坐,立則共你立,雖然如是,到這裡急須著眼始得,若是眼孔定動,即千里萬里,何故如此,如隔窗看馬騎相似,擬議即沒交涉,諸上座既然於此留心,直須子細,不要掠虛好,他日異時,賺著你在。」此臨濟宗家風之大概也。
溈爺有九十六圓相,家風較為溫和,不若臨濟宗之猛烈,人天眼目云:「溈仰宗者。父慈子孝,上令下從,你欲吃飯,我便捧羹,你欲渡江,我便撐船,隔山見煙,便知是火,隔牆見角,使知是牛。」又法眼禪師十規論曰:「溈仰則方圓默契,如谷應韻,似關合符。」例如傳燈錄溈傳云:
「普請摘茶,師謂仰山曰:終日摘茶,只聞子聲,不見子形,請現本形相見。仰山撼茶樹。師云:子只得其用,不得其體。仰山云:未審和尚如何?師良久,仰山云:和尚只得其體,不得其用。師云:放子二十棒。仰曰:和尚棒某甲棒教誰吃?溈曰:放汝三十棒。」
又寶峰真淨禪師住洞山語錄云:
「上堂舉,昔日監官常教僧看見性法門,聞大溈亦爾,密遣二僧往探之,既至座下,凡百提喝俱不識,乃生慢意,一日,會小釋迦即爺山曰:你莫粗心。小釋迦遂作一圓相,以手捧向前,二僧又不識。小釋迦云:汝莫粗心,便起去。師云:小釋迦三昧,二僧不知,洞山門下,莫有知者麼,是什麼三昧?良久雲,打面還他州土麥,唱歌須是帝鄉人。」
雲門宗創台者文偃祖師,初參睦州,發明心地,後參雪峰,得其奧旨,遂嗣雪峰,睦州之風峻烈峭銳,而雪峰之風溫密玄奧,偃稟兩家之特長,住韶州雲門山,發揮獨妙之宗致,學徒常逾千人,嗣法者六十一人,雲門風突爭,常用「顧、鑒、姨」三字勘驗學人,謂之抽顧頌,又有雲門八要、一玄、二從、三真要、四奪、五惑、六過、七喪、八出。法眼禪師十規論稱雲門為「函蓋截流」,謂其家風常有奔流突止之概,偃自有偈云:「雲門聳峻白雲低,水急游魚不敢棲,入戶已知來見解,何煩再舉轢中泥。」
又雲門門人德山明禪師有頌雲門三句語偈,茲錄後:乾隆並萬象,地獄及天堂,物物皆直現,頭頭總不傷。
截斷眾流
堆山積岳來,一一盡塵埃,更擬立玄妙,冰消瓦解摧。
隨波逐浪
辨口利舌問,高低總不朽,還如應病藥,診候在臨時。
三句外別置一問
當人如舉唱,三句豈能該,有問如何事,南嶽與天台。
又智六祚禪師作雲門抽顧頌偈云:
雲門抽顧笑嘻嘻,擬議遭他顧監咦,任是張良多計策,到頭於此亦難施。
法眼宗創始者清涼文益禪師,住金陵清涼寺,四方學者雲集,遂蔚一宗。法眼家風有六相及四料科以接後學,四料科即聞聞(放)聞不聞(收)不聞聞(明)不聞不聞(暗)。
曹洞宗本應稱洞曹宗,乃洞山良價禪師暨其弟子曹山本寂禪師所創也。良價從雲岩禪師受心要,後住豫章之洞山普利院,唱五位以接學者,即正中偏,偏中正,正中來,兼中至,兼中到,是也。又作寶鏡三昧歌,家風丕振,其入室弟子曹山本寂得心傳,歷主撫州曹山崇壽院入荷玉山,大振洞門家風,激揚五位旨訣,法席繁興,世稱曹洞宗。法眼禪師十規頌稱:「曹洞則敲唱為用,」蓋其家風一敲一唱,回互綿密,較之峻爭之機,頗異其趣,故古有「臨濟將軍,曹洞土民」之語。良以臨濟家風有如指揮百萬師旅之將軍,而曹洞家風則如經營碎田地之農夫也。
有學僧問汾陽昭禪師「如何是正中來?」師云:「旱地蓮花朵朵開。」學云:「開後如何?」師云:「金蕊銀絲承玉露,高僧不坐鳳凰台。」問:「如何是正中偏?」師云:「玉兔就明初夜後,金雞須報五更前。」問:「如何是兼中至?」師云:「意所不從天地得,英雄豈藉四時推。」問:「如何是兼中到?」師云:「玉女拋機棱軋軋,石人打鼓響咚咚。」師因僧請問,遂逐位頌出云:
正中來:金剛寶劍拂天開,一片神光橫世界,品輝明朗絕塵埃。
正中偏:霹靂機鋒著眼看,石灰電光猶是鈍,思量擬議隔千山。
偏中正:看取輪王行正令,七千金子總隨身,途中獨自覓金鏡。
兼中至:三歲金毛牙爪,千邪百怪出頭來,哮吼一聲皆伏地。兼中到:大顯無功休作造,木牛步步火中行,真箇法王妙中妙。
又慈明楚圓禪師五位頌云:
正中偏:半夜鳥雞室外里鳴,海底烯燈光世界,石上栽花長枝靈。
偏中正:日落西山觀異影,分明影像顯宗乘,休把眉頭窺月井。
正中來:彼彼丈夫全意氣,矛盾互動不傷鋒,展拓縱橫不相離。
兼中至:黑白已前休作造,須明露柱未生兒,莫認狂辭途路走。
以上乃曹洞家之大概也。
古人評五家家風有云:「曹洞丁寧,臨濟勢勝,雲門穿突急,法眼巧便,溈仰回互。」
又白雲海會演禪語妹中論五家家風云:「僧問『如何是臨濟下事?』師云:『五逆聞雷。』學雲;『如何是雲門下事?』師云:『紅旗閃爍。』學云:『如何是曹洞下事?』師云:『馳書不到家。』學云:『如何是溈仰下事?』師云:『斷碑橫古路。』僧禮拜。師云:『何不問法眼下事?』學云:『留與和尚。』師云:『巡人犯夜。』乃云:『會即事同一家,不會萬別千差。一半吃泥吃土,一半食麥食痲。或即降龍伏虎,或即捷蜆撈蝦。禾山惟解打鼓,秘魔一向擎叉,者個一場戲笑,皆因微笑拈花。白雲隊裡骨董,順風撒土撒沙。若無者個腸肚,如何衣錦還家。且道還家一句作麼生道,今日榮華不識,十年前是一書生。』」又上堂云:「達磨西來,事久多變,後代兒孫,門風無限,攪擾身心,一團痲線,白雲今日,都通截斷,大眾,一百單五近清明,上元定是正月半。」
故知所謂家風者,不過祖師接引後學之權宜方便耳。家風雖因人而殊,而佛性則萬古不易,會者一以貫之,不會徒貧紛擾,法眼宗流入高麗,雲門宗早已失傳,今惟溈仰曹洞臨濟三家尚存,然各家兒孫,從以源流宗譜相授受,記其名於譜上曰某代禪師而已,若叩以家風旨奧,則茫然莫答也。故今之學者,但求能明心見性,便可了生脫生,續佛祖慧命,把臂偕行。何須更事分門別戶耶?
第二篇 禪宗要旨
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之意義
在梵天王問佛決疑經云:「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從,此時人天百萬,悉皆罔措,獨有金色頭陀,破顏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達室,付囑大迦葉」。碧岩集第一則評唱云:「達磨遙觀此土有大乘根器,遂令海得而來,單傳心印,開示迷途,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文字者,依於腦筋思想,思想則依於一念無明,一念無明虛幻不實,故思想文字亦虛幻不實。虛幻不實者,名為相對,相對則有生滅,不能表示無生滅之絕對,故文字無法表示絕對之佛性,釋迦雖曾利用文字言說以宣教,乃出於不得已,故喻如指月,隨說隨破,涅槃經云:「始從鹿野苑,終至跋提河,中間五十年,未曾說一字。」金剛經云:「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是人不解我所說義。」意謂凡屬文字言說,都無實義,相對不能表示絕對也。雖然,釋迦為慈悲度生故,又不能不權為利用文字言說,名為方便,故當其說法時,常警告其聽眾勿執言說為實,以免壅塞不通,墮入於相對窠臼之中,而無以自拔。其於言說與實義也,則又嚴為區別,不稍含混,用心良苦,楞伽經云:「大慧:彼諸痴人,作如是言,義如言說,義說無異,所以者何,謂義無身故無本體也,言說之外,更無餘義,惟止言說。大慧:彼惡燒智,不知言說自性,不知言說生滅相對者,義不生滅絕對者,大慧:一切言說墮於文字,義則不墮,離性非性故,無受生亦無身。大慧:如來不說墮文字法,文字有無不可得故,除不墮文字,大慧,若有說言如來說墮文字法者,此則妄說,法離文字故。是故大慧:我等諸佛,及諸菩薩,不說一字,不答一字,所以者何,法離文字絕對本體中,文字不能存在。非不饒益義說,言說者,眾生妄想故。大慧:若不說一切法者,教法則壞,教法壞者,則無諸佛菩薩緣覺聲聞,若無者,誰說為誰。是故大慧:菩薩摩訶薩莫著言說,隨宜方便,廣說經法,以眾生希望煩惱不一,故我及諸佛為彼種種異解眾生而說諸法,令離心意意識,故不為得自覺聖智處。」故知就佛性本體上言,文字言說雖無價值之可言,然就說法度生上觀之,則仍以言說為主要工具,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迦葉領旨,始宣言有「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法門傳於迦葉,此一法門,用直接表示佛性體用,使眾生不由文字而直接悟入真如本體者也。意者,諸大弟子受世尊薰陶已久,世尊知其根機已熟,故特示此微妙法門,使頓悟無生,直超佛地者歟。
思想、語言、文字同出於一念無明,一念未動時,空洞冥漠,無思想感覺,當然亦無語言文字,此一境界,謂之無始無明境界,迨無始無明受刺激,一念已動,思想遂生,由思想而有語言,由語言而文字,思想是無聲之語言,語言是有聲之思想,文字是有形之文字,語言是無形之文字,凡此三者,可以一「名」字統之,攝大乘論云:「名有二種,一言說名,二思惟名。」英哲羅素亦謂「思想為內在之語言。」臨濟禪師云:「名句不自名句,還是汝目前昭昭靈靈鑒覺聞知照燭底,安一切名句。」然三者乃起於一念無明,一念無明有生有滅,變幻無常,名句文字亦隨之變幻無常,無常是相對者,而佛性是絕對者,相對不能表示絕對,故絕對佛性只有自修自證,方能認知,不能用文字來表示,亦不能用腦筋來揣量,楞伽經云:「第一義者指絕對佛性,聖智覺所得,非言說妄想覺境界,是故言說妄想,不顯示第一義,言說者,生滅動搖展轉因緣起,若展轉因緣起者,彼不顯示第一義。」解深密經云:「我說勝義指佛性,是諸聖者內自所證,尋思所行,指思想度量,是諸異生展轉所證。」又云:「勝義無相指絕對所行,尋思但行有相境界。……勝義不可言說,尋思但行言說境界,……勝義絕諸表示,尋思但行表示境界。……勝義絕諸諍論,尋思但行諍論境界。」故知思想文字與真如佛性實不能相及。常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其實絕對佛性,雖欲意會亦不可得,況言傳乎?不獨佛性如此,即一至尋常之技藝,其妙處亦不可以言傳達室也。莊子云:「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斫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敢問公之所讀者為何言也?公曰:聖人之言。曰:聖人在乎?公曰:死矣。輪扁曰:然則君之所讀者聖人之糟粕耳。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臣以之事觀之,斫輪徐則甘而不固矣,疾則苦而不入矣。不徐不疾,得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輪。」於此可見文字言說,乃間接之又間接者,其所能表示者實極有限,況欲傳達絕對之本體耶。故佛曰:「不可說,不可說。」文殊菩薩贊淨名曰:「乃至無有言說,是真入不二法門者。」老子曰:「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孔子曰:「予欲無言。」子思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聞也,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也。」列子曰:「以悟本性也,故不可告也。」儒道諸家,實同具此種見地。釋尊為救文字言說之窮,特於言教之外,別傳更為直接之方法,則拈花示眾是也,不獨拈花而已,即揚眉瞬目,聲欬瞻顧,無非接引後學使悟入絕對本體之方法,楞伽經云:「大慧,非一切剎土有言說,言說者,是作耳(唐譯云:言說者假安立耳)。或有佛剎瞻視顯法,或有作相,或有揚眉,或有動睛,或笑或欠,或謦欬,或念剎土,或動搖,大慧,如瞻視……令諸菩薩得無生法忍,及諸勝三昧,是故非言說有性有一切性,大慧,見此世界蚊蚋蟲蟻,是等眾生,無有言說,而各辦事。」後來中土祖師之喝棒怒罵,豎拂舉指,皆從此出,非憑空杜撰,或謂禪宗乃中土特創,蓋未深究也。
雖然,文字方便,不可遍廢,一切言都,喻如指月,圓覺經云:「修多羅教,如標月指,若復見月,了知所標,畢竟非月,一切如來種種言說,開示菩薩,亦復如是。」故知如來文字教法,皆自性海流出,欲令眾生循之以達絕對本體,離於有無二邊,非尋常文字語言可比也。解深密經云:「以離言法性,為欲令他現等覺故,假立名相。」又云:「然無自性性,離諸文字自內所證,不可舍於言說文字而能宣說。」經云:「了法不在言,善人無言際,而能示言說,如響遍世界。」華嚴經云:「一切諸佛出妙音聲,為眾生作佛事,一切諸佛寂寞無言,為眾生作佛事。」故知佛之一語一點,一動一靜,無非引導眾生達於解脫之境,如醫師對證下藥,但能愈疾,便是良方,不必較其為鹿茸牛溲也。即素以不立文字為本色之宗門祖師,如道信、惠能、道一、百丈、大珠、臨濟、雪峰、雪竇等,皆有法語著作行世,並未完全螢幕棄文字,故知所謂「不立文字」者,乃指佛性中覓文字不可得,修行者勿墮文字妄想致為文字所縛耳,若從以不立文字為標榜,非佛祖本意也。六祖壇經云:「執空之人有謗經,直言不用文字,既雲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只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兩字,亦是文字,見人所說,即便謗他言著文字,當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不可謗經,罪障無如。」祖庭事苑五曰:「傳法諸祖,初以三藏教乘兼行,後達磨祖師單傳心印,破執顯宗,所謂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然水立文字,失意者多,往往謂屏去文字,以默坐為禪,斯實吾門之啞羊,且萬法紛然,何止文字不立者哉,殊不知道猶通也,豈拘執於一隅,故即文字,文字不可得,文字既爾,余法亦然,所以為見性成佛也,豈待遣而後已。」是故文字雖屬相對,倘能因指而見月,則文字未嘗無功,倘能明心見性,入於一昧一相之境,則文字法體即是實相,相對變為絕對矣。倘執指以為月,則文字未嘗無累,三藏十二部經典,乃釋尊所假立,亦釋尊所否定,假立者為度眾生,否定者為免累眾生,能假立而不能否定,非佛也。能否定而不能假立,亦非佛也。惟其能假立又能否定,於是佛法乃圓融而無礙,純粹而無瑕,佛嘗說「無常苦空無我」矣,隨而否定之,佛嘗說「四諦十二因緣」矣,隨而否定之,佛嘗說「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矣,又隨而否定之,曰:假也,非實也,不可得也。夫如是而佛之說法乃說法乃無沾滯,導入於絕對而無餘,或有欲以經典法門議佛者,而不知所謂經黃所謂法門者,佛早已一一自加否定,隨說隨破,以至不留一字,無跡象之可尋,則尚何指摘之可加乎?故議佛謗佛謗佛者,有如揮拳以擊空,仰面而唾天,其不自污自弊者鮮矣。知乎此,然後可以學佛參禪。
二、宗教之分
宗門教門之分,始自中土,而源本於楞伽經,經云:「佛告大慧,一切聲聞緣覺菩薩,有二種通相,謂宗通及說通,大慧:宗通者,謂緣自得勝進相,遠離言說文字妄想,趣無漏界自覺地自相,遠離一切虛妄覺想,降伏一切外道眾魔,緣自覺趣光明輝發,是明宗通相。云何說通相:謂說九部種種教法,離異不異有無等相,以巧方便隨順眾生,如應說法,令得度脫,是名說通相,大慧:汝及余菩薩,應當修學。」伸縮雲宗通者,即自參自證之實踐禪法也。說通者,不離自性,不墮二連,說法自在之教理也。一為直接,一為間接,一在心行,一憑口說,釋尊宣教利生之法,大略不出斯二途,其方法雖不同,其最後目標則一也,然細究之,宗不離教,教不離宗,自來宗門雖雲不立文字,不重經典,然而世尊拈花示眾之後,隨即說云:「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此八句即是語言,即是教理,至若初祖達磨以楞伽經傳慧可,五祖弘忍以金剛經授惠能,四祖有法語,六祖有壇經,此宗不離教之明證也。又如教典之中,華嚴、涅槃、圓覺、楞嚴、金剛、楞伽、皆直表宗旨,不離法身,此教不離宗之明證也。故證道歌云:「宗亦通,說亦通,定慧圓明不滯空。」末世眾生,不明斯旨,先入為主,鮮能貫通,各立門戶,互為傾軋,習宗者則執宗以非教習教者則執教以輕宗,其實宗離教則墮於空疏,教離宗則流為雜沓,宗教如車之兩輪,相輔而行,不可遍廢也。
宗門行者參禪用功,除親近善智識明白正當用功方法之外,仍須明白四乘境界之不同,與其用功方法之互異,方不至認小為大,走入歧途,無法達到明心見性之目的,欲明四乘,非廣閱經典教理不可,故六祖雖不識字而勸人「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即此意也。習教理者明白四乘之後仍須真參實證,方能明心見性,倘不明心見性,雖一肚皮裝滿經典文字,下筆萬言,口若懸河,與佛性本體了不相干,甚至錯解佛意,肆意發揮,貽誤後學,如唐之圭峰,寧之永明儱侗顢頇,令人寒心。
三、四乘大意
佛之一字,尚屬假名,況四乘乎。然釋尊大悲救世,方便度生,因眾生之根器有淺深,故假設種種言教法門以為之用,因時制宜,隨機設教,如良醫治病,對症下藥,輕劑重劑,因人而殊,故有羊鹿牛三車之譬化城寶所之喻,其若心孤詣,誠足凌轢萬古者也。
凡所謂法者,皆相對者也。相對之為物,隨時空而貿遷,羌無實體,故釋尊說法,隨說隨破,其始曾試為眾生說真如法身妙理,玄奧幽微,眾皆散去,於是改說小乘法門,信者始集,迨其徒修小乘已熟,耽著禪味,獨善其身,佛用呵之曰:此非究意,未離生死,應修中乘,於是其徒用改修中乘,達於我法皆空之境,而佛又呵之曰:此仍非究竟,無始習氣未除,仍有生死,應修大乘,於是其徒仍改修大乘之法,根機成熟,佛乃真示以最上乘法,豁然開悟,洞澈本心,無生無滅,不變不異,圓滿現成,不假雕斫,始知非心非佛物,了無一法可得,所謂法門者,無非空談,所謂四乘者,儘是戲論,於是乃信佛所云:「不說一字不答一字」,非故弄玄虛也,茲將四乘境界略述如下:
小乘,亦名聲聞乘,謂聞佛之聲教,悟四諦之理,斷見思之惑,而入於涅槃者也。乃佛道中最下根者所修,勝鬘寶窟云:「聲聞者,下根從教立名,聲者教也。」聲聞乘所修法門為四諦,即苦、集、滅、道是也。苦是受報之果,集是招果之因,道是得寂滅之果。換言之,修四諦者,即知苦斷集慕滅修道是也。諦是審實之意。其修法乃將六根斷倒,澄心靜廬,乃至僅存一點淨念,此即小乘所達之境界。其果為阿羅漢果。
小乘人修行,其動機在於厭生死煩惱,而求清淨寂滅,認為靈性中本無苦惱,一切苦惱,皆由六根招集起來,故欲得清淨寂滅之樂,只有修道,將六根停止,使不生招集作用,眼不見,耳不聞,鼻嗅,舌不嘗,身下觸,意不想,六根既斷,六戶已局,靈性在僅有清淨一念尚存,寂靜快樂,此即小乘所證之道果。然六根雖暫斷,而清淨之一念,未能放棄,非究竟也。
中乘,亦名緣覺乘,謂觀固緣而悟解也,舊稱辟支佛,所證果為辟支佛果,中乘所修法門為十二因緣,即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是也,此十二支包括過去,現在,未來,三世循環不息之因果,無明乃指一念無明,非無始無明也,亦曰一念妄動性,因不覺起了念頭,遂生出種種煩惱,造出種種善業惡業,謂之「行」。此兩支乃前世所作之因,「識」是業識,譬如中陰身被業牽動而來投胎。「名色」,謂在胎中時,色身尚未成就,受想行識四陰,只有名目,未有色質。「六入」謂在胎中開張六塵所入之處,六根已完成。「觸」是出胎之後,六根觸於六塵。「受」是領受順逆等境界,此五支是今世所受之果,「受」是對於塵境有所愛好。「取」是取著喜欣之事。「有」是「業」之意,今生造業,必有將來之報應,此三支乃今世所作之因。「生」是隨所播種子再來受生。「老死」是既有生,必然有老有死。此二支是來世當受之果,此十二因緣之大概。中乘修法者觀此三世眾生,盡為十二固緣所支配,而十二因緣則依一念無明而起,認為小乘未能破此一念,故非究竟,倘能將此一念斷倒,便可超出三世,了生脫死,故其用功方法,在將一念無明打掃乾淨,達於空洞冥漠一無所有之境,自謂已證涅槃,誰知乃落於無始無明境界也。此境空無所有,亦名空執,冥頑不靈,與木石無異,況一念雖暫時停止,若受刺激,仍能再起,故中乘所證,非究竟也。大乘,亦名菩薩乘。梵語摩訶衍。所修為六波羅蜜,亦名六度,六波羅蜜者,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那,般基是也。修大乘人名菩提薩埵譯為有情,即覺有情眾生之意也。簡稱菩薩,菩薩者,發菩提大心之眾生也。以菩提心為體而自度,以大悲心為用(運同體大悲)而度人,自他兼利,故稱大乘。法華經譬喻品云:「若有眾生從佛世尊聞法信受,勤修精進,求一切智,佛智,自然智,無師智,如來知、見、力,無所畏,愍念安樂無量眾生,利益夫人,度脫一切,是名大乘,菩薩求此乘故名為摩訶薩。」六度攝於戒定慧三學,而以禪那為主要用功方法,修大乘人知一念無明之不可破,故利用一念無明以打破無始無明而見本源自性,乃擒一之法也。
最上乘者,亦名佛乘,乃明心見性之後,直示真如佛性,發揮絕對妙理,惟證與證,乃能知之,故世尊拈示,迦葉微笑,迦葉擎拳,阿難合掌,以心印心,若合符契,不假言說,當面相呈,最高最極,無可復加,即最上乘禪也。
小乘斷六根,中乘斷一念無明,大乘斷無始無明,最上乘直示真如佛性,此四乘大意。六祖壇經云:「法無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見聞轉誦是小乘,悟法解義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萬法盡通,萬法俱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名最上乘。」觀乎此,則四乘大意較然矣。
趙州和尚云:佛之一字,我不喜聞,又云:老僧念佛一聲,漱口三日。能明斯語,然後不為四乘所縛。
四、參禪之目的
參禪之目的的究何在耶?曰:在明心見性。明心見性之果究如何耶?曰:洞澈本源,了生脫死,超出三界,不受後有,度已度人,普利群生,此乃人類最究極之目的也。然欲求明心見性,必先明白何謂心性,心性者,眾生本源自性是也。亦名「佛性」,或曰「真如」「如來」,禪宗謂之「本來面目」「清淨法身」,唯識宗謂之「自心現量」「圓成實性」。淨土宗謂之「法身淨土」「常寂光淨土」,三論宗謂之「實相般若」,律宗謂之「本元自性」「金剛寶戒」。天台宗謂之「自性實相」,華嚴宗謂之「一真法界」。真言宗謂之「淨菩提心」。名號雖繁,其體則一。唯識論曰:「真謂真實,顯百虛妄,如謂如常,表無變易,謂此真實於一切法,常如其性,故曰真如。」維摩詰經云:「夫如者,不二不異。」金剛經云:「如來者,無所從去,亦無所來。」然此之謂心性,乃指真心自性,非他家所指之心性也。尋常世俗所言之心,乃是妄心也,無明也,今所欲明之心,乃最究極真實之心也,故名真如。華嚴經發揮真如佛性之理尤詳,十回向品云:「勤修一切出世間法,於諸世間無取無依,於深妙道,正見牢固,離諸妄見,了真實法,譬如真如,遍一切處,無有邊際……譬如真如,真實為性……譬如真如,恆守本性,無有改變……譬如真如,以一切法,無性為性……譬如真如,無相為相……譬如真如,若有得者,終無退轉。譬如真如,一切諸佛之所行處……譬如真如,離境界相,而為境界,……譬如真如,能有安立……譬如真如,性常隨順,譬如真如,無能測量……譬如真如,體性堅固……譬如真如不可破壞……譬如真如照明為體……譬如真如無所不在……譬如真如遍一切時,譬如真如性常清淨,……譬如真如於法無礙……譬如真如為眾法眼……譬如真如性無勞倦。……譬如真如體性甚深……譬如真如無有一物……譬如真如性非出現……譬如真如離眾垢翳……譬如真如性無懷等……譬如真如體性寂靜……譬如真如無有根本……譬如真如體性無邊……譬如真如體性無著……譬如真如無有障礙……譬如真如非世所行……譬如真如體笥無住……譬如真如性無所作……譬如真如體性安住……譬如真如與一切法,而共相應……譬如真如一切法中性常平等……譬如真如不離諸法……譬如真如一切法中畢竟無盡……譬如真如與一切法無有相違……譬如真如普攝諸法……譬如真如與一切法同其體性……譬如真如與一切法不相舍離……譬如真如不可窮盡……譬如真如性常覺悟……譬如真如不可失壞……譬如真如能大照明……譬如真如無有分別……譬如真如遍一切身……譬如真如體性無生……譬如真如無所不在……譬如真如遍在於夜……譬如真如遍在於畫……譬如真如遍在半月主以一月……譬如真如遍在年歲……譬如真如遍成壞劫……譬如真如盡未來際……譬如真如遍住三世……譬如真如遍一切處……譬如真如住有無法……譬如真如體性清淨……譬如真如體性明潔……譬如真如體性無垢……譬如真如無我我所……譬如真如體性平等……譬如真如超諸數量……譬如真如平等安住……譬如真如遍住一切諸眾生界……譬如真如無有分別普住一切音聲智慧型中……譬如真如永離世間……譬如真如體性廣大……譬如真如無有間息……譬如真如體性寬廣遍一切法……譬如真如遍攝群品……譬如真如無所取著……譬如真如體性不動……譬如真如是佛境界……譬如真如無能制伏……譬如真如非是可修非不可修……譬如真如無有退舍……譬如真如普攝一切世間言音……譬如真如於一切法無所希求……譬如真如住一切地……譬如真如無有斷絕……譬如真如舍離諸漏……譬如真如無有少法而能壞亂令其少分是非覺悟……譬如真如過去非始,未來非末,現在非異……譬如真如於三世中無所分別……譬如真如成就一切諸佛菩薩……譬如真如,究竟清淨不與一切諸煩惱懼。」此乃佛祖就其親證之真如佛性境界,用語言方便以詔示眾生,眾生聞之,或茫然不知所云,或約略知其大意,然不可遂謂已明心見性也。聞之而能了解,謂之解悟,尚須自參自證,親見其境,始可謂為證悟,所證與佛無異,故名見性成佛。譬如黃山雁盪之景,天下之奇觀也。然此景乃出之天然,非人力所創造,欲知此境,必須親到親見,諸佛祖師,不過先到此境,先見此境而已,吾人苟能篤信諸佛之所指示,勇猛修持,終必有實到此境實見此境之一日,迨已到已見之後,方知此境本為古今人人之所共有,既非古佛所能創作,亦非今佛所能改造,此等奇景,終古不改,凡曾親到此山者,其所見即無一不同,千萬年以前,曾見此山者,所說如是,千萬年以後,凡見此山者,所說亦必如是,決不能於實際增益分毫,亦決不能於實際減削分毫,以稍有增減,即非本然也,諸佛所傳之道亦猶是矣,佛性既無二,即不變,但能明心見性,則與諸佛無別,雖然欲見佛性,必須真參實證,非從能誦經說法便謂明心見性也。譬若有人讀他人游杭州西湖筆記,或聞人談三竺六橋之勝,雖仿佛得其景況,然不可遂謂曾游杭州西湖也。若以耳聞夢想為滿足,則終不見西湖矣,或有聞之興起,否裝往游,親抵西湖,身歷其境,則知西湖之美,洵百聞不如一見也。明心見性亦然,每有聰挺之士,博覽經黃,妙能解悟,為他宣說,口若懸河,而實不知真如佛性究為何物,猶閱西湖遊記,為人述三竺六橋之勝,非不惟妙肖,而實未履其地,未親見其景也。倘遇曾履其地者以真景見詰,則且茫然無以為答,此禪宗所以主張直指人心,不立文字也。昔有太原孚上座在揚州光孝寺講涅槃,有禪者阻雪,因來聽講,至「三因佛性三德法身」。廣談妙理,禪者失笑。師講罷請禪才吃茶,白曰:「某甲素志狹劣,依文解義。適蒙見笑,且望見教。」禪者曰:「實笑座主,不識法身。」孚曰:「如此解說,何處不是?」曰:「請座主便說一遍」。孚曰:「法身之理,猶如太虛,豎窮三際,橫亙十方,彌綸八極,包括二儀,隨緣赴感,靡不周遍。」禪者曰:「不道座主說的不對,祗是說得法身量邊事,實未識法身在。」孚曰:「即如是,禪德當為代說。」曰:「座主還信否?」孚曰:「焉敢不信?」禪者曰:「若如是,座主輟講旬日,於室內端然靜慮,收心攝念,善惡諸緣一時放卻。」孚一依所教,從初夜至五更,聞鼓角聲,急然契悟,便去叩門,禪得曰:「阿誰?」孚答曰:「某甲」。禪得咄曰:「教當傳持大教,代佛說法,夜來為什麼醉酒臥街。」孚曰:「禪德:自來講經,將生身父母鼻孔扭捏,從今已去,更不敢如是。」禪得曰:「且去,來日相見,」孚遂罷講出指月錄。
故知明心見性,全靠自己參實證,無人替代得來,不貴多聞,但貴一見,由門入者,不是家珍,他人說底,與已無涉,昔香岩和尚在百丈禪師處,聰明靈利,問一答十,被溈山問「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便爾茫然莫對,歸寮將平日看過文字,從頭要尋一句酬答,竟不能得,乃自嘆曰:「畫餅不可充飢。」屢乞溈山說破,溈山曰:「我說給汝,汝以後一定罵我,我說的是我的,終不乾汝事。」香岩遂將平日所看言教燒卻。直過南陽,止於慧忠國師故居,參究多時,一日芟除草木,偶拋瓦礫,擊竹作聲,忽然省悟,遽歸沐浴燒香,遙禮溈山曰:「和尚大慈,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出傳燈錄)。」由此觀之,禪宗不立文字,惟重參證之所以被尊為明心見性之良方,而能風靡一時,席捲中土者,豈偶然哉!
五、禪之類別
禪為佛門修行主要方法,大小乘各宗,皆有專門禪法,外道邪師,亦各有建立,紛紜雜沓,魚珠交錯,故研究宗門禪法者,必先明了各宗禪法,辨別其邪正真偽,然後方不至黑白不分,誤入歧途,昔人錯下一轉語,五百生墮野狐身,可不慎哉!茲將內外各家禪法,分為三類以敘述之。一、禪宗之禪,二、內學各宗之禪,三、外道之禪,現先述禪宗之禪。
甲、禪宗之禪
一、最上乘禪
修行者證悟之後,胸中七通八達,隨拈一法,皆是佛法,橫說豎說,不離真如,從自己胸襟流露而出,蓋天蓋地,自世尊拈花示眾,以至祖師之喝棒怒罵,無非直示真如,和盤長出,瞥然見者,不隔絲毫,其或沉吟,迢迢萬里,此即最上乘禪是也。
二、如來禪與祖師禪
如來禪是證悟佛性本體,祖師禪是發揮佛性妙用,古人有一事證明,香岩和尚證道後,說一偈送溈山云:「一擘忘所和,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跡,聲色非威儀,諸方達道者,鹹言上上機。」溈山聞得,謂仰山曰:「此子徹也。」後仰山勘過,更令說偈,香岩說云:「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亦無。」仰曰:「如來禪許師弟會,祖師禪未夢見在。」香岩後有頌云:「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若人不念,別喚沙彌。」爺乃報溈山云:「且喜閒師弟會祖師禪也。」
乙、禪那禪與般若禪
禪那禪乃修六度之第五度禪法,般若禪是已明心見性後所發揮者,如拈花示眾等是也。
丙、一鼓掌禪與五味禪
打破無明窠臼,明心見性,頓超佛地,入不二境界,名一味禪,琅玡代醉篇三十二曰:「有僧辭歸宗云:往諸方學五味禪去,歸宗云:我這裡有一味禪,為甚不學。」法華經藥草喻品云:「如來說法,一相一味」,涅槃經又云:「又解脫者,名為一味」,一味者指真如佛性之絕對不易也。五味禪得,一、外道禪,二、凡夫禪,三、小乘禪,四、大乘禪,五、最上乘禪,禪源諸詮集都序云:「禪則有淺有深,階級殊等,謂帶異計,欣上厭下而修者是外道禪;正信因果亦以欣厭而修者,是凡夫禪;悟我空偏真這理而修者,是小乘禪;悟我空法二空所顯之現而修者,是大乘禪;若頓悟自心本來清淨,元無煩惱,無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畢竟無怫,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禪。」禪宗所修也。
丁、三淨觀禪
(一)奢摩他,不起雜念,單用寂靜一念,往肉直看去,看到山窮水盡,因緣時至無明窠臼ǖ拇蚱疲便可看見佛性。(二)三摩缽提,用意根統率五根往內看去,直至無始無明境界,不可放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無明一破,便見佛性。(三)禪那六根互用,向內看去,工夫純熟,觸著機緣,無始無明打破,便可悟道。圓覺經:「善男子,若諸眾生,修奢摩他,先取至靜,不起思念,靜極便覺,如是初靜,從於一身至一世界,覺亦如是,善男子,若覺遍滿一世界者,一世界中有一眾生起一念者,皆悉能知,百千世界,亦復如是,非彼所聞一切境界,終不可取,善男子,若諸眾生修三摩缽提,先當憶想十方如來,十方世界一切菩薩,依種種門,漸次修行勸苦三昧,廣發大願,自薰成種,非彼所聞一切境界,純利潤不可取。善男子,若諸眾生修於禪那,先取數門,心中了知生住滅念分劑頭數,如是周遍四威儀中,分別念數無不了知,漸次增進,乃至得知百千世界一滴之雨,猶如目睹所受用物,非彼所聞一切境界,終不可取,是名三觀初首方便,若諸眾生遍修三種,勤行精進,即名如來出現於世,若後末世鈍根眾生,心欲求道不得成就,由昔業障,當勤懺悔常起希望,先斷憎受,嫉妒諂曲,求勝上心,三種淨觀,隨學一事,此觀不得,複習彼觀,心不放舍,漸次求證。」
戊、枯木禪
五燈會元云:「昔有婆子,供養一庵主,經二十年,常令一二八女子送飯給侍,一日令女子抱定,曰:正恁應時如何?主曰:枯木倚寒岩,三冬無暖氣。女子舉似婆,婆曰:「我二址年祗供養得個俗漢,遂遣出,燒卻庵。」又唐石霜諸禪師會下有禪客坐而不臥者,天下謂之枯木眾。宋僧十二慶諸傳曰:「如是二十年間,堂中老宿,長坐不臥,屹若榴杌,天下謂之石霜枯木眾是也。」枯木眾與枯木禪不同。
己、野狐禪
五燈會元載百丈上堂,常有一老人聽法,隨眾散去,一日不去,丈乃問立於前者何人?老人云:某甲,於過去迦葉佛時,曾住此山,有學人問大修行底人還落因果否?某甲答他道:不落因果,後五百生墮野狐身,今請和尚代某甲下一轉語,使脫野狐身,丈曰:不昧因果,老人於言下大悟。
庚、老婆禪
老婆者,以前慈悲心,謂善智識誨導學人,親切叮嚀,有如老婆之愛其子女,故名老婆禪,海會演禪師上堂云:近日太平院,禪和多聚散,參底老婆禪,吃底秈米飯,知事失照顧,主人少方便,雖然沒滋味,要且緩緩燕。
辛、三關禪
普通謂破本參,破重關,破末後磁為透三關也。宗六直指人心,本無階級,一悟更悟,不悟更不悟,本參,重關,末後關之說乃偽造,非正法也。至於出自祖師公案者,有黃龍三關,高峰三關。楞嚴三關,兜率三關。黃龍三關如問學人:「人人盡有生緣,上座的生緣在何處?」正當問答交鋒,卻復伸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又問諸方參請宗師所得,卻復垂腳曰:「我腳何似騾腳?」是為黃龍三關。高峰三關如問學人:「大澈底人,本脫生死,因甚命根不斷?」又「佛祖公案只是一個道理,因甚有明有不明?」又「大修行人,當遵佛行,因甚不守毗尼?」是為高峰三關,三關者,三轉語以勘驗學人。又有巴陵三轉語,趙州三轉語皆接引後學之拙格語句也。
楞嚴三關見佛祖統紀十慈雲傳云:「慈雲法師遵式居天竺日,有貴宦注楞嚴求師印可,師烹烈謂之曰:閣下留心佛法,誠為希有,今先申三問,若答契理,當為流通,若其不合,當付此火,宦許之。師曰:真精妙元性淨明心,不知如何注釋?三四四三宛轉十二,流變三疊一十百千,為是何義?二十五聖所證圓通,既雲實無優劣,文殊何獨取觀音?其人罔措,師即舉付火中,是為楞嚴三關。
壬、嫩融禪
又名牛頭禪,以牛頭山法融禪師為祖之禪派也。初法融禪師入金陵牛頭山幽棲寺北岩石室枯坐,有百為銜花之祥,唐貞觀中,四祖著信聞之,往尋訪,因附法。自是法席大盛,法融下智岩,慧方,法持,智威,慧忠,六世相付,慧忠下有維則,則下有雲居智,又智威之門有玄素,素下有道欽,欽開徑山,受宗之信仰,賜號國一,欽門有鳥窠道林,與白居易問答有名,牛頭門風,雖有一時振於唐代,而末遂不盛,宗密之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曰:「牛頭宗之意,體諸法如夢,本來無事。」
六、參禪錯用功易犯的病
一、止病
將一切思想勉強止住不起,如海水不起波,無一點浮漚,小乘斷六根,道家清靜寡歡,絕聖棄智,皆此病也,佛性非「止」而合。
二、作病
舍妄取真,將一個壞念頭改為一個好念頭,背塵合覺,背覺合塵,破一分無明,證一分法身,老子「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孔子「正心誠意」,宋儒「去人慾之私,存天理之正」皆此病也,佛性非「作」而得。
三、任病
思想起也由他:滅也由他,不斷生死,不求涅槃,不執著一切相,不住一切相,照而常寂,寂而常照,對境無心,儒家「樂天知命」,道家「返自然」「歸嬰兒」,皆此病也,佛性非「任」而有。
四、滅病
將一切思想斷盡,空空洞洞,如同木石一般,中乘破一念無明,老子「惚兮恍兮,窈兮冥兮」,莊子「坐忘」,宋儒「我心宇宙」,以及印度外道六師,皆此病也,佛性非「滅」而有。
參禪錯用功夫,犯了以上四病就錯認「四相」分別闡明於下:
一、我相
即我執,小乘人斷六根時,「小我」已滅,入於「大我」境界,此時心量擴大,有充滿宇宙之象,清淨寂滅,宋儒所謂「我心宇宙,」莊子所謂「坐忘」出大宗師篇,希臘哲學家所謂「大我」「上帝」,老子所謂「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皆是「我相」境界。
二、人相
即法執,起後念以破前念,譬如前念有我,乃起後念「不認我」以破之,繼而復起一念以破此「不認我」之念,如是相續,以至無我,破見仍存,悉為「人相」,莊子所謂「吾今喪我」即人相也。
三、眾生相
亦是法執,凡我相人相所未到之境界,是眾生相,所謂前念已滅後念未起,「中間是」是也,儒家謂「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書經「惟精惟一,允執劂中」,此「中」字即眾生相境界。
四、壽者相
即空執,一切思想皆已停止,一切善惡是非皆已忘卻,其中空無所有,如同命根,六祖說是無記憶空,二乘誤認為涅槃境界,其實即「無始無明」,禪宗稱為「無明窠臼」,「湛湛黑暗深坑」,道家所謂「無極」,即此境界。
以上「四相」皆是有為法,皆非究竟,故金剛經云:「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圓覺經云:「末世眾生,不了四相,雖經多劫,勤苦修習,但名『有為』,終不能成就一切聖果。」金剛經云:「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乃指此四種境界俱非正法也,淺識之流,每謂「三教同源」,若能明此四相精義,則知三教隔不啻天淵也。
因犯「止作任滅」四病便錯認見聞覺知為佛性。
南陽慧忠國師問禪客:「從何方來」?禪客曰:「南方來」。師曰:「南方有何知識」?曰:「知識頗多」。師曰:「如何示人」?曰:「彼方知識,直下示學人,即心是佛,佛是覺義,汝今悉具見聞覺知之性,此性善能揚眉瞬眉,去來運用,遍於身中,挃頭頭知,挃腳腳知,故名正遍知,離此之外,更無別佛,此身即有生滅,心性無始以來未曾生滅,身生滅者,如龍換骨,如蛇脫皮,人出故宅,即身是無常,其性常也,南方所說大約如此。」師曰:「若然者,與彼先尼外道無有差別。」彼云:「我此身中有一神性,此性能知痛癢,身壞之時,神則出去,如舍被燒,舍主出去,舍即無常,舍主常矣!審如此者,邪正莫辯,孰為是乎?吾此遊方,多見此色,近尤盛矣,聚卻三五百眾,目視雲漢,雲是南方宗旨,把他壇經改換,添糅鄙談,削除聖意,惑亂後徒,豈成言教,苦哉!吾宗喪矣!若以見聞覺知是佛性者,淨利名不應雲,法離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知,非求法也。」
法寶壇經,神龍元年上元日,則天中宗詔云:「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成,萬機之暇,每究一乘,二師推讓云:『南方有能禪師,密授忍大師衣法,傳佛心印,可請彼問』,今遣內侍薛簡,馳詔請迎,願師慈念,速赴上京。」師上表辭疾,願終林麓,薛簡曰:「京城禪德皆云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師曰:「道由心悟,豈在坐也,經云:若言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淨禪,諸葛亮法空寂,是如來清淨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簡曰:「弟子回亦,主上必問,願師慈悲,指示心要,傳奏兩宮,及京城學道者,譬如一燈,然百千燈,冥者皆明,明明無盡,」師云:「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明明無盡,亦是有盡,相待立名,故淨名經云:法無有比,無相待故。」簡曰:「明喻智慧,暗喻煩惱,修道之人,倘不能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師曰:「煩惱即是菩提,無二無別,若以智慧照破煩惱者,此是二乘見解,羊鹿等機,上智大根,悉不如是。」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師曰:「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簡曰:「師說不生不滅,何異外道。」師曰:「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不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所以不同外道,當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淨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恆沙。」簡蒙指教,豁然大悟禮辭歸闕,表奏師語,其年九月三日有詔獎諭師曰:師辭老疾,為朕修道,國之福田,師若淨名,託疾毗耶,闡揚大乘,傳諸佛心,談不二法,薛簡傳師指授如來知見,朕積善餘慶,宿種善根,值師出世,頓悟上乘,感荷師恩,頂戴無已,並奉磨衲袈裟,及水晶缽,敕韶州刺史修飾寺宇,賜師舊居為國恩寺焉。
黃櫱傳心法要云:「此本源清淨心,常自圓明遍照,世人不悟,祗認見聞覺知為心,為見聞覺知所覆,所以不睹精明本體,但直下無心,本體自覺,如大日輪,升於虛空,遍照十方,更無障礙,故學道人,唯認見聞覺知為動作,空卻見聞覺知,即心路絕無入處,但於見聞覺知處認本心,然本心不屬見聞覺知,亦不離見聞覺知,但莫於見聞覺知上起見解,莫於見聞覺知上動念,亦莫離見聞覺知覓心,亦莫舍見聞覺知取法,不即不離,不住不著,縱橫自在,無非場。」
七、六祖與神秀之辯
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見聞覺知比喻鏡子,起妄念如同鏡子起灰塵,時時勤拂拭就比喻將妄念斷乾斷淨,莫使惹塵埃,就比喻將妄念不要起。
見聞覺知根本就會起妄念,是斷不了,止不了的,譬比龍潭出水,時時有水生出來的,斷了又來,源源不絕,永久斷不了的,一般人將見聞覺知我認為佛性,根本錯誤,修行無益,維摩經云:「法不可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知,非求法也。」
六祖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保處惹塵埃?」六祖已明心見性,故其偈乃表示佛性,無生無滅,不垢不淨,不受薰染,本來成佛,乃站在真如果位上而言也,本來無一物,是指佛性,根本不起妄念,起妄念是見聞覺知,不起妄念是佛性,佛性與見聞覺知分不清楚,學佛用功錯了。
神秀認見聞覺知佛性的,錯誤不單是神秀一人,乃由六朝時候傳下來的,是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由陰陽萬物返歸三、二、一,「道」,外面是說佛法的名詞,內里實老子的道理,害人不淺,相傳至今,不知誤了幾許佛學家,與聰明的高僧,良可嘆也,悲乎!
凡修行用功,最緊要是在破無始無明,華嚴經說:「破無明黑暗」,圓覺經說:「無始幻無明」,勝鬘經說:「斷無始無明」,報恩經說:「以智慧破無明黑暗」,楞嚴經說:「幽閒法塵」,禪宗祖師叫做「無記空」,「無明窠臼」,黑漆相底「,百尺竿頭」,「湛湛無明黑暗深坑」,「加入黑山鬼窟」,教下叫做「元品無明」,「無始無明」,「根本無明」,「白淨識」,楞伽經、涅槃經、指月錄、傳燈錄、五燈會元,裡面說破無始無明的用功很多,未能盡錄。
參禪錯認無明窠臼為佛性,如周濂溪之太極圖說:宋儒理學開山祖周濂溪太極圖說:乃以道「先無後有」為基礎,配以易陰陽五行之理,以說明宇宙萬物化生循環返復之體系者也。「無極而太極」者,蓋與老子之「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以及「無為而無不為」同旨,儒家本只說太極,「無極」乃道家之說,老子知雄章:「復歸於無極」,莊子大宗師篇:「撓桃無極」刻意篇:「澹然無極」,在宥篇:「游於無極之野」,道藏中有太極先天圖,相傳出自道家之陳圖南,乃是儒道混合的產物,周子曾師事鶴林寺僧壽崖,得太極先天圖,遂加以修改,以建立理學體系。
照佛的看法,無極者,無始無明是也,太極者,一念無明是也,何以言之,無極本無,而能生有,一念已生,便是太極,念有動靜,便分陰陽,陰陽分而兩儀立,變合而生五行,二五之精妙合而有乾男坤女,二氣五行,萬物化生,萬物復歸於五行,五行歸於陰陽,陰陽歸於太極,一降一升,循環返復,便是輪迴生滅之法,起於無明,入於無明,如佛學家之十二因緣然,十二因緣只是說無始無明,與一念無明之輪迴作用,換言之,即是腦筋思想作用,不能說明佛性作用也,佛性超於輪迴生滅,無因無緣,不動不靜,本來無生故無滅,本來無有故無無,有無生滅皆腦筋相對作用,與真如本體無關也,太極圖說謂無極能生太極,太極又生陰陽萬物,因其有生,故有滅,有生滅便有輪迴,有輪迴便非絕對者,故知無極太極之理,乃憑見聞覺知觀察宇宙變幻之現象而建立假設者,凡觀察之所能及,決非絕對本體也,絕對真如本體,「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既不可用思想去測度,亦不可用語言來表現,只有直接證入者,方能知之,能證入者,則無輪迴生死矣,故名「見性成佛」,成佛之後,不再變為眾生,不再受輪迴,而太極則是輪轉不息者,雖然做到「天人合一」至聖地步,仍不免於輪迴生死,因為「無極而太極」,不過是由於一念無明入於無始無明,「無始無明」正是生死的根本也,關於太極,就是一念無明之說,現在再提出幾個證據,周濂以為欲進於「天人合一」的太極境界,只有「誠」和「一」,誠究為何物耶,通書說:「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元享誠之通也,利貞,誠之之復也,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又說:「寂然不動,然誠也」,又云:「誠無為,幾善惡」,「誠是有無之間」,由以上幾句話而觀可見「誠」本來寂然不動,無善無惡,正是無始無明境界,但又能通能復,便是一念無明境界,周子之說,蓋本於易之「易無異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明明是無始無明,與一念無明之作用,無異無為,寂然不動,正是無始無明,感而遂通天下之幫,便是一念異起,擴而成整個相對宇宙,換言之,就是腦筋的作用,腦筋的作用,當然不能說是最究極之本體也。
八、參禪錯認王陽明的學說為禪宗
人或以陽明學比佛法者,實為大錯,陽明之學,以四句教法為綱領,即「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是也,此四句乃是「無始無明」與「一念無明」之作用,與其如佛性體用不何同日而語,陽明之學,始終未能超出「無明」範圍,仍在三界輪迴之中,病在用腦筋推測,度量,腦筋乃虛幻不實者,故其所得亦虛幻不實,非最後真實體用也,真如佛性非思想度量所能及,不受薰染,無有變易,惟證與證,乃能知之,佛家以真如佛性為本源,而儒家以無始無明為本源,其源不同,無法相及,人多未明佛性與無始無明之分別,故每誤認無始無明為佛性,而謂儒佛同源,是以九州之鐵,鑄成大錯也,或謂「無善無噁心之體」,即佛家之「真如佛性」,「有善有惡意之動」,即佛家之「無明煩惱」非也,「無善無噁心之體」者,乃佛家所謂「無始無明」是也,「有善有惡意之動」者,乃佛家所謂「一念無明」是也,「知善知惡是良知」者,乃佛家所謂「見聞覺知」,即腦筋靈性是也,「為善去惡是格物」者,乃佛家所說四禪病中之「作病」是也,無始無明是靜的,而一念無明是動的,故有根本與枝末之稱。
無始無明,本來錯昧不明,無知無覺,故初無善惡之分,及其受薰染刺激出生一念無明,遂有見聞覺知,分別善惡好醜,一念無明動而復靜,則返於無始無明,周濂溪太極圖所說闡明之無極生太極,太極生陰陽,以至於萬物復歸於無極,便是無始無明與一念無明之循環輪轉作用,一念無明已動,然後有見聞覺知,有見聞覺知,然後分別善惡好醜,凡屬含識,無不知善知惡者,故陽明之「良知」,乃腦筋作用,凡腦筋作用者,皆以無明為主,非佛性也,一念無明有淨染兩方面,善是淨緣,惡是染緣,染之與淨,同是一念無明,不能單把淨緣當做佛性,當做本體,如不可單把善當做本體一樣,而陽明則曰:「無善無惡理之靜,有善有惡氣之動,不動氣即是善,是謂至善」,夫動靜善惡,同出於一源,安可單把善當做本體,「不動氣」時並無善惡,所謂「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是也,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才是好的善的,若不中節不和,便是惡的,可見善惡皆出於「中」,在「中」裡面已含有善惡的種子,或善惡之理,而陽明獨謂謂不動氣是善,是至善,可乎?故宋儒理善氣惡之說,清儒已表示不滿,顏習齋存性篇云:「若謂氣惡,則理亦惡,若謂理善,則氣亦善,蓋氣即理之氣,理即氣之理,烏得謂純一善而氣質遍惡哉,譬之日矣,眶皰睛乃視邪色乎,惟因有邪色行動障蔽其明,然後有淫視而惡者。視名焉,然其為之行動者,性之咎乎?若歸咎於氣質,是必無此目,然後可全目之性矣。」陽明把「為善去惡是格物」一語,為修養之方法,此乃修養之大病,善惡既同出於一念無明,善念與惡念出沒無常,「為善去惡」是要把惡的念頭去掉而惶惶岌岌,不敢放鬆,已心勞日拙,而惡念仍不可盡滅,佛家所謂「作病」是也,夫用腦筋感覺推想而知之物,必非物之本相也,腦筋感覺變幻不實,則用腦筋思想去「格物」而得之「知」,當然靠不住,反為明心見性之障,佛家所云「所知障」,況物無窮而腦力有限,莊生所謂「以看經隨無盡殆矣」是也,總而言之,陽明之所謂「心」,乃無明妄心,非佛性真心也,陽明所謂「良知」,乃見聞覺知,非佛性真如也,陽明之所謂「格物」乃修養成之病,非見性之方也,凡用腦筋度思者,所見到無非「無始無明」與「一念無明」之作用,不能見真如佛性也,道家之錯誤亦在乎此,陽明雖曾步獵佛家藩離而未得核妙,誤認「無始無明」為體,「一念無明」為用,實與認賊作父無異,昔有盜夜入富者之室,欲偷其實,而誤攜夜壺以出,竟有購之以為茶具者,偷者既可悲,購者尢可笑也,千載之下,尚有欲以夜壺為茶具者,則不為病哭流涕矣。
九、參禪錯認李皋之復性書為禪宗
真為宋明道學先驅者,應推唐之韓愈、李皋,李皋之復性書,對於宋明學者影響尤大,李皋認為性本清明,為七情所惑,故變為昏濁,故主張「制情復性」,復性書云:「人之所以為聖人者,性也,人之所以為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樂愛惡欲七者,皆情之所為也,情既昏,性斯溺矣,非性之過也,七者循環而交來,故性不能充也,水也滓也,其流不清,火之煙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過,沙不滓流斯清矣,煙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又云:「性與情不相無也,雖然,無性則情無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性,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馮友蘭氏評之曰:「此雖仍用韓愈原性中所用之性情二名詞,然其意義中所含之佛學的分子,灼然可見,性當佛學中所說之本心,情當佛學中所說之無明煩惱,眾生與佛,皆有淨明圓覺之本心,不過眾生之本心為無明煩惱所覆,故不能發露耳。如水因有沙而滓,然水之為水,固自苦也,然無明煩惱亦非淨明圓覺之本心,立於對待之地位,蓋無明煩惱,亦須依淨明圓覺之本心而起也」。李皋曾參藥山禪師,對於佛學頗曾涉獵乃無可置疑,然李皋實為偽佛經所誤,即誤於「淨明圓覺本心佛性能起無明煩惱」一語是也,此語出大乘起信論,所謂「真如緣起」之說,大乘起信論是外道所作,托馬鳴之名以傳者,乃生滅法,非佛法也,何以言之?真如佛性,不受薰染,恆守本性,無有變易,出「華嚴經回向品」,無明本無體性,如空花夢影,非由真如而起,如說無明依真如而起,除去無明,回復真如佛性,便函是見性成佛,既然則當初能起,將來當然亦能再起,無明再起之時,又變為眾生,忽而成佛,忽而又眾生,則佛亦有輪迴生滅,乃在三界之中,不能說是超出三界輪迴之外,成佛有何價值?天台宗認為「真如能受薰染」,故有「十界在具」之說,就是硬要把佛拉來和畜生餓鬼一樣受輪迴,非佛法也,但李皋之說,情與性原是相通者,情不生時是性是聖人,及情之生,又是凡夫,豈非忽而聖人忽而凡夫,便是輪迴生滅,蓋李皋所謂性,即無始無明,李皋所謂情乃一念無明,但是腦筋作用,腦筋靜時是無始無明,腦筋動時,是一念無明,同是一個範圍,「制情復性」,是欲使一念無明回返無始無明,無始無明正是生死根源,是妄心的本體,無始無明未破,不能見性成佛,李皋以為欲復性惟有「誠」,復性書云:「是故誠者,聖人也,寂然不動,廣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誠是一念無明之靜的方面,故寂然不動,但具有「見聞覺知」靈性,故能「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一念無明發作,是把子思所謂「唯心史觀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誠則明」及易之「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配在一起。
十、參禪錯認老子之「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的道理為禪宗
許多人認為真空妙有,妙真真空,惺惺寂寂,寂寂惺惺,亦不執有,亦不執無,亦不執非有,亦不執非無,亦不起念,亦不斷念,似有非有,似無非無,起念動念,不被外緣所轉,以為是禪宗的道理,其實是老子的「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不執有,不執無,不執非有,不執非無」,是婆羅門的道理,完全是腦筋的作用,用生滅輪迴的不是參禪的方法。
十一、參禪破無明窠臼用功的三種法門
三種法門,破無始無明,就是奢摩他,三摩提,禪那。奢摩他中國叫做寂靜,就是六根齊用破無始無明。三摩提,中國音叫做攝念,就是一根統領五根破無始無明。禪那中國音叫做靜慮,就是修大乘的六度秕五度靜慮,六根隨便用一根,破無始無明。破無始無明用功,用六根的隨便一根。我們南瞻部洲的人,以眼耳意三根為數利,如用眼根,眼睛就不向外看,而向內看,其餘五根也不攀緣外境,清清淨淨的看,腦筋裡面來看,看來看去,看到山窮水盡的時間,達到黑黑暗暗,一無所有的無明境界,這時不可停止,再向前看,看得多,ǖ囊簧,無明就會破的,無明一破豁然貫通,柳暗花明又一村,徹天徹地的看見佛性了,或者六根齊用,清清淨淨的將一切外緣放下,眼根反觀觀自性,耳根反聽聽自性,鼻根反聞聞自性,舌根反嘗嘗自性,身根反覺覺自性,意根反念念自性,這樣用功得多,機緣成熟,ǖ囊簧,就會破無明見佛性的,又或者隨用一根統攝五根,好比用一主帥,統領兵將來進攻敵人一樣,譬如用意根來做主將,其他五根向無明窠臼來進攻,眼耳鼻舌身都到意根上去,放下萬緣,清清靜靜的起一個純淨思想,來向心裡去研究,研來研去,研究得多,工夫純熟,ǖ囊簧,無明就會破的,又或者我們沒有時間靜坐用功,就無庸收攝六根,眼由他看,耳由他聽,意他想想,但是於其中要執轉一個念頭,來照顧佛性,不論何時何地,片刻不忘,好似失去寶珠,必要將他尋獲一樣,如此觀照,機緣一到,ǖ囊簧,也可以見佛性。
經裡邊說:「善男子,此三法門,皆是圓覺親近隨順,十方如來因此成佛,十方菩薩種種方便,一切同異,皆依如是三種事業,若得圓證,即成圓覺,善男子,假使有人修於聖道、教化成就,百千萬億阿羅漢辟支佛果,不如有人聞此圓覺無礙法門,一剎那間,隨順修習。考查古今禪宗,明心見性的人,歷史事跡,通通照此三個法門修的。」
大寶積經中,文殊菩薩說:「佛性從煩惱中求得。「參禪、參話頭、參偈頌、公案,大乘用功名目雖然不同,意思是一樣的,參話頭最要緊的是下疑情,單刀直入,一定會悟。
如參念佛是誰,就先明白念佛的念是從見聞覺知起來的,假如不起念,是見聞覺知,非是佛性,識取自己,本來面目,本來不起念,如如不動,念佛與本來佛性不相干,二六時中,向身內識取,本來佛性,不要向外求,識來識去,因緣時至,ǖ囊簧,無始無明一破,豁然貫通,就可見本來佛性。
如參本來面目在那裡,宜先明白,起念是見聞覺知,不起念亦是見聞覺知,空無所有,是無始無明。本來面目,如如不動,向無始無明那裡識取,識來識去,因緣時至,ǖ囊簧,無始無明一破,豁然貫通,就會見著本來面目。
如參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宜先明白所謂萬念從見聞覺知起,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心指見聞覺知,識指認識萬法,從本來面目生,如如不動,亦不起念,見聞覺知,將萬念歸一念,向無始無明識取本來面目,識來識去,時機一到,ǖ囊簧,豁然貫通,就可以看見萬法自性生。
如參父母未來以前那一個是自己本來面目,宜先明白父母未生以前,是中陰身,一念不覺入母胎,父母未生以前非佛性,明白中陰身,受生死因,未見佛性故,如何方能見佛性,父母未生以前是中陰身,父母既生以後是見聞覺知的靈性,明白本來面目,識取後永不入輪迴胎胞,此人因被無始無明窠臼遮障,我們就從無始無明識取。因緣時至,ǖ囊簧,無始無明一破,豁然貫通,本來面目自性即出現,明心見性後話頭就用不著了。
禪宗是頓教,一悟便悟,不分階級漸次,一般人主張參禪要破本,參重關末後關名破三關,乃是後人偽造,三關之說,分兩種,出在古祖師公案,黃龍三關,高峰三關。黃龍三關,人人盡有生緣,上座的生緣,在何處?正當交鋒,卻後身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又問諸方參,請宗師所得,卻復垂腳曰:我腳何似驢腳,名黃龍三關。高峰三關語驗學者,大澈底人,本脫生死,因甚命根,不斷佛祖、公案、只是一個道理,因有明有不明,大修行人當遵佛行,因甚不過毗尼名曰高峰三關,三關之語,是祖師接引學人用的,機鋒轉語。
參禪與參話頭等機成熟,ǖ囊簧。無明窠臼已,見佛性,明心見性後,有明眼善知識,則尋訪明眼的善知識來印證,如沒有明眼的話,就找指月錄、傳燈錄、五燈會元、維摩經、華嚴經、楞伽經等,細看作印證亦可。
十二、悟後的光景
悟後明白是受薰染,悟後一切種子和盤托出,此時妄念根塵識俱變為佛性。見性後,在本體上看,是一理平等的,無所謂佛,無所謂眾生,無所謂眾生成佛,生死涅槃猶如作夢,菩提煩惱,同是空花。
未見性前,一假皆假,妄識所支配故,既見性後,一真皆真,真心所流露故,所謂以金作器,器器皆金,那時鬱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總是真如,大地山河,皆為佛性,石頭瓦塊,概屬菩提,嬉笑言談,真心妙用,揚眉瞬目,佛法宣流,蓋即體起用,即用歸體,即體即用,即用即體,體為用之體,用為體之用,體用不二故,所以左右逢源,無不自得,前時怎樣也不得,現在怎樣也得。
法見是豎窮,橫遍十方,經云:「十方三世佛,同共一法身。」
華嚴經里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世間法即佛法,佛法即世間法,不能以佛法分別世間法,亦不能以世間法分別佛法。
圓覺經說:「善男子,一切障礙,即究竟礙,即究竟覺;得念失念,無非解脫;成地破法,皆名汩盤;智慧愚痴,通為般若;菩薩外道,所成就法,同是菩提;無明真如,無異境界;諸戒定慧,及淫怒痴,俱是梵行;眾生國土,同一法性;地獄天宮,皆為淨土;有性無性,齊成佛道;一切煩惱,畢竟解脫。法界海慧,照了諸相,猶如虛空,此名如來,隨順覺性。」
「善男子,但諸菩薩,及末世眾生,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辯真實,彼諸眾生,聞是法門,信解受持,不生驚畏,是則名為隨順覺性,善男子,汝等當知,如是眾生,已曾供養百千萬憶恆河沙諸佛,及大菩薩植眾德本,佛說是人,名為成就,一切種智。」
十三、修禪錯用功將「三止三觀」誤以為禪宗
憨山大師夢遊休中雲谷禪師傳云:「雲谷禪師年十九,即決志參方,尋登壇受具,聞天台小止觀法門,專精修習,法舟濟禪師讀經山道,掩關於群之天寧,師從參叩,呈其所修,舟曰:『止觀之要,不依身心氣息,內外脫然,子之所修,流於下乘,豈西來之意耶,學道必以心悟為主。』師悲請益,舟授以念佛,審實話頭,直今重下疑情,師依數日夜參究,寢食俱廢,一日受食,食盡亦不自知,碗忽墮地,猛然有省,恍如夢覺,復請僧舟,乃蒙印可」,我們看雲谷禪師悟道因緣,可以拿來做我們參禪用功的榜樣。
僧問子湖神禪師:「如何一心三觀」?師云:「我當不見有一心,你喚什麼作三觀。」
從前有一個止觀法師問慧海禪師:「一心三觀義如何」?師曰:「過去心已過去,未來心未至,現在心無住,於其中間更用何心起觀」?曰:「禪師不解止觀」,師曰:「座主解否」?曰:「解」,師曰:「如智者大師說止破止,說觀破觀,住止沒生死,住觀心禪亂,為當將心止心,為復起心觀觀,若有心觀,是常見法,若無心觀,是斷見法,亦有亦無,成二見法,請座主仔細說看」,曰:「若如是問,俱說不得也」,師曰:「何曾止觀」。
查實釋迦佛沒有說過,三止三觀法門,是儒家「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的道理。
十四、參禪錯用功「分別是識不分別是智」為禪宗
憨山大師說:「分別是識,不分別是智」,這兩句話有點含糊,識與智一是腦筋,一是佛性,沒有「轉只成智」之時,分別固然是「識」,不分別說是「識」,已經「轉只成智」,則不分別是「智」,分別亦是「智」,分別與不分別,不能以之來判別凡聖也。
十五、參禪錯用功染與淨為禪宗
染與淨是相對的,因為有染,楞伽經云:「大慧,彼生滅者是識,不生滅者是智,複次墮相無相,及墮有無種種相因是識,超有無相是智,複次,長養相是識,非長養相是智,複次無礙相是智,境界種種礙智相是識,複次,三事和合生方便相是識,無事方便自性相是智,複次,得相是識,不得相是智」,無有更明白於此者,才說有淨,和生滅一樣,因為有生,才說有滅,染淨生滅,同是見聞覺知作用,一般人認為不起念是「淨」,就是佛性,起念是染,就是妄想,這是錯的,不起念是無始無明的淨緣,並非佛性,佛性是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乃是絕對的,與染淨無關,憨山大師說:「染是識,淨是智」,此乃錯誤,壇經云:「淨無形相,卻立淨相,言是工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卻被淨轉」,僧問慧忠國師:「坐禪看淨,此復若為。」師曰:「不垢不淨,寧用起心,而看淨相。」
十六、參禪用功錯認如如不動為佛性
「如如不動」一語,乃為象真如佛性之形容詞,意思是說真如佛性本來現成無有增減,亦無動靜,增減動靜,乃人之腦筋作用與真如本體無乾,現在有一般修行人,終日枯坐,強將思想止住,使同海水無波一樣,以為這樣便是如如不動的真如佛性,此乃大錯,活人的思想,是不能永遠停止的,要永遠停止,只死人才做得到,活著的人,勉強把思想停止,只能停幾十分鐘幾個鐘頭,最多亦不過幾天,終有一日再起思想。如果同在一天之中停止思想的時候是「佛」,過一會思想起了又是「眾生」,那麼一天之內忽是佛,忽是眾生,不是一天都臨在輪迴之中,難道不嫌痲煩嗎,這樣的「佛」有什麼「做頭」呢?如果你真箇明心見性,那就是操刀上陣,還是如如不動哩。
十七、參禪錯用功將五蘊皆空為禪宗
「五蘊皆空」一語,是說明心見性之後,五蘊皆變為佛性,遍滿虛空,萬象物質皆為佛性,所以說「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現在一般修行以為不執著一切相,不住一切相,對境無心,一無礙便是「五蘊皆空」,此乃大錯,不執著一切相,不住一切相,對境無心,一切無礙,乃是任五蘊起滅,不去管他,但五蘊仍然是五蘊,沒有變成佛性,它仍會作壞,而你一天到晚,要存著「不去管他」這個念頭,不能放鬆,豈不心勞日拙,那裡「無心」「無礙」,五蘊皆空呢?
十八、參禪錯用功以真如不守本性為禪宗
一般人說:「真如本來不動,因不守本性一念不覺,遂起妄念,造業作福,輪迴生死,倘一念覺悟真心,復得恆守不變,不受輪迴,名為成佛。」此乃外道見解也,真如本體本來圓滿現成不變不動,華嚴經云:「譬如真如,恆守本性,無有變易」,倘真如而又變易,則是生滅法矣,大乘起信論所闡明者為「真如緣起」,只此四字可以判定,此論乃外道偽作,假託馬鳴之名以行走,何則,真如無有緣起,不受薰染,倘有緣起,定有生滅,生滅之法,定非佛法也。
十九、參禪錯用功以真如受薰染為禪宗
一般人說:一念覺悟是佛界,一念發大乘心是菩薩界,一念發二乘心是緣覺界,一念發小乘心是聲聞界,一念嗔心是修羅界,一念善舉心是天堂界,一念好心是人界,一念慳貪是餓鬼力量,一念邪淫是畜生界,一念噁心是地獄界,謂之十界,十界互具,互具者,一念淨是佛界,一念染是九界,一念悟便是佛,一念迷便是眾生,此乃錯誤,佛辦不能與九界互具,眾生雖可成佛,佛不能再變為眾生,倘佛而受薰染,再變為眾生,則佛亦有輪迴,成佛有何價值?真如倘受薰染,則真如便不是絕對,不是最究極之實性,不能稱為第一義本體矣,故祖師云:「佛性能轉萬物,不為萬物所轉」,華嚴經云:「譬如真如,不受薰染」,可以指證。
二十、參禪用功錯認佛性起妄念為禪宗
一般人認為妄念由佛性起,將妄念斷除,但是本來自性,此乃大錯,妄念乃起於見聞知覺,妄念斷盡,是無始無明,空空洞洞境界,無明受薰染刺激,不覺一念生起,便是一念無明,非本來自性,要見自性,不消斷除妄念,須利用一念無明以打破無始無明,然後能見自性,謂之以幻除幻,如圓覺經云:「鑽木取火,兩木相因」,佛性如如不動,不生妄念,因為有生便有滅,佛性本來不生,故不滅,倘佛性而能起妄念,則變為外道生滅法矣。
二一、參禪用功錯認性是空心是妄為禪宗
「性是空,心是妄」,謂佛性遍滿虛空,不可以腦筋識知,而可以識知者,則無非妄想也,一般人誤解其意,以為有思想,皆是妄心,將妄心斷盡成空,便是見性成佛,以此教人,乃落於外道,斷滅之見,罪過不淺也。
二二、參禪用功錯認已生是妄未生是心為禪宗
有傳口訣禪云:「已生是妄,未生是心」,謂明白此二語,便可悟道成佛,此乃妖語,決不可信,已生是一念無明,固然是妄,未生是無始無明,亦未離妄,非真心也,儒家謂「喜怒哀樂款發謂之中」,亦是誤認無始無明為本體,無法證入真如本體。
二三、參禪用功錯認先無後有無能生有為禪宗
老子道德經云:「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又云:「後歸於無極」,老子以「無」為萬物本體,「無」者即佛家所謂無始無明是也,無始無明,本無性體,圓覺經所謂「譬彼病目,見空中華,及第二月」,「如夢中人,夢時非無,及至於醒,了無所得」,者是也,無始無明雖為相對宇宙之為體,然非最後之真實本體……也,真實本性者句為「真如佛性」本來圓滿現成,不可謂為「無」,真如本不生,故不滅,萬物當體即是真如,非生於真如也,倘城手於真如,則真如有增減生滅,非最後之真實本體矣,一般人誤認真如佛性為「無中生有,先無後有」者,則同於老子之誤認「無始無明」為最究極之本體,落於外道斷常之見也,宜痛革之。
二四、參禪用功錯認轉識成智為禪宗
修唯識法門者,第一緊要關頭在找到潛伏於阿賴耶識中的無始無明種子,即白淨識,將他搗碎,則八識得八解脫,三性變為三無性變為四智矣,識轉成智之後,不再變為識,未轉識成智時,是阿賴耶作主,既轉識成智之後,則是真如佛性作主,人誤認為一念迷是識,一念悟是智,「轉識成智」,是把迷的念頭轉為悟的念頭,此乃大錯,夫念頭變幻無定,一天到晚,忽迷忽悟,忽智忽識,有時是佛,有時又是眾生,則成佛有何價值耶?
二五、參禪用功錯認似有非有似空非空為禪宗
現在一般修行放下萬緣,靜坐觀心,看到似有非有,似空非空境界,以為就是不落二邊,不住有無,乃佛性境界,此乃大錯,「似有非有,似空非空」,乃腦筋作用,非佛性也,佛性本體,非腦筋想像所能及,六祖云:「饒伊盡思共推,轉加懸遠。」修行人切勿用腦筋去揣測佛性,只可用腦筋去找到無始無明,無始無明找到了,一錘搗碎,佛性自然顯現也。
二六、參禪用功誤認不求真不斷妄為禪宗
證道歌云:「不求真,不斷妄,了知二法空無相」,一般人就以為修行只須不求真心,亦不斷妄念,真妄隨他去,便是功夫到家,此乃大錯,「不求真」者,謂佛性不可強求,真與妄是相對的,因為有妄,才說有真,佛性本體無所謂真妄也,故真既不可求,妄亦無須斷,真妄二相亦空故也,如果誤為真念妄念都不管,那是落於任病,越放任越糊塗,這樣用功,如煮河少為飯,終無成就也。
二七、參禪用功錯認中道為禪宗
一般人謂「前念已滅,後念未起,中間是」,便是中道,又謂「不落二邊,不著有無」,便是中道,此乃大錯,前念已滅,後念未起,中間是無記性空,「不落二邊,不著有無」是「任」病,俱是腦筋作用非中道也,中道者,真如佛性是也,大般涅槃經云:「中道者,名為佛性,以是義故,佛性常恆,無有變易,不得第一義空,不行中道。」六祖云:「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
二八、參禪用功錯認水波之喻為禪宗
大乘信論以「真如」比水,以「生滅」比波,此用錯誤,真如乃佛性作用,生滅乃腦筋妄想作用,兩不相干,真, 如乃如如不動,無有變易,不起妄念,華嚴回向品言之極詳,倘真如能起生滅妄念,如水之起波,則真如亦有生滅輪迴,非最究極之實性矣,楞伽經則以海水比阿賴耶識,以波瀾比七識,乃正理也,人謖大乘起信論是外道偽造者,不為無因也,反來圭峰大師以冰水喻妄心,與佛性,亦是錯認,源本於起信論也。
二九、參禪誤認心法雙忘破我執法執為禪宗
一般人每認為心法雙忘我執法已破便是佛性,此乃錯誤,心法雙忘是無記憶空,我執法執已破是落於空執,便是無明窠臼,漆黑桶底,非佛性也,須打破空執,然後能見佛性,佛性是真和真覺,心法雙忘是腦筋酩酊境界,不可同日而語也。
三十、參禪錯認胸中不留元字腳為禪宗
古人云:「胸中不留元字腳」,即「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一字不留」之意也,真如佛性非思想文字之所能及,凡存思想文字者,便是「見聞覺知」,不能見性,今人每誤解「胸中不留元字腳」為看取一念最初從何處起,滅此一念,不留痕跡,便「胸中不留元字腳」,悟是悟道,此乃誤解,一念不留,乃落於無始無明的境界,念起念滅,皆是腦筋作用,與佛性無乾,如果明心見性之後,則念起念滅,皆是佛性,所謂「念同無念」,何須斷他?
三一、參禪誤認離妄緣即如如佛為禪宗
百丈禪師云:「但離妄緣,即如如佛」,意謂真如本體,不受薰染,無所攀緣,自性如如,無有真妄,故妄緣不離自離是也。今人誤謂能離妄緣,即是悟道,此理不當,妄緣者,腦筋作用,腦筋仍豐,妄緣不能離,然腦筋之妄緣與真如佛性無關也,悟者不離自離,不悟者雖離不離,知此者,然後可閱祖師語錄。
三二、參禪誤認結水成水融水成水為禪宗
一般人常以水喻佛性,以冰喻妄念,妄念起如結水成冰,妄念滅如融冰成水,此乃錯誤,佛性中本無妄念,亦不起妄忘,水結成冰,冰能成水,融結無常,是生滅法,真如佛性,無生無滅,故水只可喻見聞覺知靈性,不可喻佛性也。
三三、參禪誤認證無生忍非禪宗
一般人謂「證無生忍」不是見佛性,仍須再修,方能成佛,此乃錯誤,「證無生妒忌」,便是見佛性,證者證悟,無生者無生無滅,忍者萬德圓滿,換言之,就是證悟佛性,無生無滅,圓滿境界是也,楞伽經謂「證無生忍之後,即得意生身」,可以為證。
三四、參禪誤認無字甲里為禪宗
古祖師常勸人勿住「無字甲里」,無字甲都有,即無明窠臼,漆黑桶底這別名,無始無明境界空,空洞洞,一無所有,其境堅牢難破,故謂之「無字甲」,修行人到了無始無明境界,切勿畏難而返,須更加努力,往前衝去,把「無字甲」衝破,便可見性成佛。
三五、參禪誤認萬法唯心外無法為禪宗
佛與法不則,佛者絕對也,真如也,法者相對也,妄想也,凡所有法,皆無明妄心所造,故曰萬法唯心,心外無法。唯心者,唯一妄心造也,故十八不共法之第六云:無已知不捨,萬法已知便應舍,因其是妄心也,妄心變幻無常,故法亦無常,名為因緣,名為方便。佛說法,如筏喻已登彼岸,便應舍,以其妄也,知其妄而說之者。欲以妄除妄,以幻破幻也,非此無以度眾生,非舍則被法縛,無以成佛故曰無有少法可得,故曰,我四十九年說法,未曾說著一字,以其與真如本體無關也,真如本體,不可名,而強名之為佛,佛字應舍,以其假名也,而佛之本性不捨,以其真也,即得其真,則佛字為贅尤,故趙州曰:「佛之一字,我不喜聞,老僧念佛一聲,漱口三日。」馬祖曰:「非心非佛,佛字當舍,何況法乎?」心經一連用十幾個「無」字,把諸法舍盡,然後才入「究竟涅槃」,破盡相對,然後才能入絕對,,留著一法,一便是有餘有漏,不能究竟涅槃矣,既已涅槃,則一真一切真,佛亦真,法亦真,一切皆佛性,皆真心,此時再說,「萬法唯心,心外無法」便函對,同是一心,早妄今真,同是一語,早非今是,個個字相同,而意義完全兩樣,此佛法之所以難懂也,學者慎也。
三六、參禪誤認枯坐作入定是禪宗
入定者,小乘人用功,枯坐斷六根思想是也,大乘人用功不住心,不看淨,不沉空,不入定,今每有一般出家或在家人,坐著十天八天不吃飯,和三家村裡的土地一樣,名為入定,以為這樣用功,便可成佛,此乃大錯,昔智隍禪師庵居長坐,玄策禪師造庵問云:「汝在此作什麼」?隍曰:「入定」,策云:「汝雲入定,為有心入耶?無心入耶?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亦應得定」,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策云:「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隍無對,良久曰:「師嗣誰耶」?策云:「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語見六祖壇經。蓋見性之後,自性如如不動,行住坐臥,穿衣吃飯,一切都在定中,才是大乘定。
傳燈錄懷讓禪師傳云:開元中有沙門道一住傳法院,常日坐禪,師知是法器,往問曰:「大德坐禪圖什麼」?一曰:「圖作佛」,師乃取一磚,於彼庵前石上磨,一曰:「磨磚作麼」?師曰:「磨作鏡」,一曰:「磨磚豈得成鏡耶」?師曰:「磨磚既不成鏡,坐禪豈得成佛耶」?曰:「如何即是」?師曰:「如牛駕車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一無對,師曰:「汝為學坐禪為學作佛,若學坐禪,禪非坐臥,若學作佛,佛非定相,於無住法不應取捨,汝若坐佛,即是殺佛,若執坐相,非達其理。」一聞其誨,如飲醍醐。臨濟云:「山僧說向外無法,學人不會,便即向里作解,便是停壁坐,舌掛上齶,湛然不動,取此為是祖門佛法也大錯。」
三七、參禪誤認執坐為禪宗
一般認認參禪要當靜坐時參,此乃錯誤,參禪不拘行住坐臥,馬祖云:「參禪有執坐,坐即有著」,六祖壇經云:「又有迷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自稱為大,此一輩人,不可與語,為邪見故」,告志誠又云:「住心觀淨,是病非禪,常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保為立功課」?又曰:「此門坐禪,元不看心,亦不看淨,亦不是不動」,又云:「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善知識,何名禪定?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荷澤禪師云:「大乘定者,不用心,不看淨,不觀空,不住心,不澄心,不遠看,不近看,無十方,不降伏,無怖畏,無分別,不沉空,不住寂,一切妄相不生,是大乘禪定」又云:「不在坐里,若以坐為是」,舍利弗宴坐林間,不應被維摩詰云:「不於三界現身間,是為宴坐。」但一切時中見無念者,不見身相,名為正定,不是心相,名為正慧。
壇經云:「道由心悟,豈在坐也」,經云:「若言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淨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淨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
壇經云:「迷人著相法,執一行三昧」,直言常坐不動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者解者,即同無情,卻是障道因緣。
善知識道須通流,何以卻滯,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為自縛,若言常坐不動,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卻被維摩詰訶,善知識,又有人教坐看心觀淨,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如此者眾,如是相教,故知大錯。
三八、參禪錯認不倒單為禪宗
叢林中有一般修行者,長坐不臥,謂之不倒單,雖然不倒單,卻坐著打瞌睡,認此為了不起的功夫,錯誤孰甚?佛制比丘,修行四事具足,四事者,衣服、飲食品店、臥具、醫藥是也,可見佛業不叫人不倒單,既然坐著打睡,何不放下身子,好好的睡一覺,讓精神充滿,好再用功,人或譏不倒單者「入冬瓜定」,未入定而變成冬瓜,雖成佛何益?臨濟云:「乃至孤峰獨宿,一食卯齋,長坐不臥,六時行道,皆是造薛底人,乃至頭日髓腦,國城妻子,象馬七珍,盡皆舍施,如是等見,皆是若身心故還招苦果,不如無事純一無什,乃至十地,滿心菩薩,皆求此道,流蹤跡了不可得,所以諸天歡喜,地神捧足,十方諸佛,無不稱難,緣何如者?為今聽泊道人,用處無蹤跡。」
龍門佛眼禪師云:「近日有此一間祗恁坐地,初時惺惻地,晌間便瞌睡,十個九個坐地睡著,苦苦不做會工夫,那裡硬坐要會,不是此理,怎生見得,丹霞豎起拂子,龐居士舉槌子,丹霞擲下拂子,居士放下槌子」,又云:「昨日公案作麼生,丹霞放身臥,居士便出去,此定不是真實知音,豈容你亂說下註腳」,又岩頭說過:「夫沙門者,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蓋天蓋地始得,那麼是靜坐思量」;先師道:「你睡時睡進參取,吃飯時吃飯時參取」,又古人道:「坐時有坐時道理,立時有立時道理。」豈不見投子問翠微:「西來密旨可得聞乎?」翠微佇立顧視,投子云:「來晚再言,是師再指」,翠微云:「更要第二杓惡水作麼」?投子便悟,諸人不得受用,在十二時中誤過多少好事。
三九、參禪誤將牧牛為用功
牧牛者明心見性之後,調節性情,汰除習氣,非修行也,因為明心見性之後,一悟永悟不須再修,但仍有無始習氣未除,故須加以調節,溈山和尚說:「汝等豁然貫通,修不修是兩頭話,除卻習氣是修」,昔溈山會下有大安禪師,曾曰:「在溈山三十年,吃溈山飯,,屙溈山屎,不學溈山禪,只看一條水牯牛,若落路入草便牽出,若犯人苗稼,即鞭迥韃調,伏既久,可憐生受人言語,如今變作個露地牛,常在面前,終日露迥地,趕亦不去也」,普明禪師牧牛圖,以妄念譬牛,佛性譬此主人翁,妄念起如牛橫報;將妄念改為正念,如騎牛歸家,返本回源,此乃錯誤。牛譬思想是不錯,以主人翁比佛性則錯,主人翁應譬比為見聞覺知,非佛性也,佛性不起妄念。
四十、參禪誤將禪弊為用功
古人論禪弊云:「宋乾以來,弊風特多,試為舉出,有所謂喝和坐禪,公案坐禪,念佛坐禪,地寺坐禪,土地禪,調伏坐禪。所謂喝和坐禪者,師家以一則話頭授與學人,學人坐而唱之,例如授以趙州之『無』字,學人則群唱曰,無,無,無,無,無,殆若鳴雨之鳩;又如授以雲門須彌山,則群唱曰,須彌山,須彌山,恰如寒蟬之吟。夫此若得開悟,則雨鳩寒蟬亦得悟。所謂公案坐禪者,師家授以公案則,使學人做工夫,做工夫後,來問師述其境,若與師合,則印可證明,更與他公案,謂之『透公案』。此外捏奇話向口頭裡作怪,夢中說夢,恬不知恥,譬如猿猴水中捉月,夫此若能得道,則猿猴亦當得道。所謂念佛者,師家以來並不實參,曾未夢見佛法,以痴福根,認作主人,或雖從事規矩生禪,而未得示一事,乃請彌陀、觀音、文殊、彌勒等以為本尊,於坐中默念其名,或念其咒,謂依其力,此生悟道,來生生淨土,自作教人,裴頭而坐,宛如水母,假蝦目而求食,夫此若又得道,則水母亦可得道。又所謂土地神坐者,兀然枯坐,毫無所事,不言不視,不唱話頭,如三家村邊,土造泥塑之土地神,不能如理觀察,但守師所示,所謂非思量,無分別,結跏趺坐,時候既到,身心自然脫落,廓然大悟,夫此若能大悟,則石人土佛亦當大悟,又所謂調伏坐禪者,譬如野馬置羈勒,游蛇入竹筒,遵師所示,以坐禪工夫,為降伏煩惱妄想,夫此若能開悟,則勒馬筒蛇,亦當開悟。」現在叢林中,此五種疾弊病仍存,如念話頭,打餓七,不倒單等,甚至有捏造神話,謂能十日八日不食,能見屋外事物,能見神見鬼等等,可謂變本加厲矣,良可慨也。
四一、參禪錯認向上一路千聖不傳為用功法門
古人云:「向上一路,千聖不傳」,意謂高度可說可傳者,便非真如,真如佛性,須自證取,不可說與也;今人錯解此語,謂參禪之法,不可傳授,只能自去找尋,此乃大錯,佛性雖不可言傳達室,但參禪用功之法,則千聖所傳,佛佛授手也,世尊說法四十九年,或權或實,或頓或漸,葉葉相承,聖聖相接,古祖師喝棒怒罵,豎拂擎拳,無非親切為人,但看汝能否承當耳,豈不傳哉?
四二、參禪錯認「任從滄海變,終不為君通」為用功法門
古人云:「任從滄海變,終不為君通」意謂佛性真如,只能自證自悟,不能用言語說與也,昔香嚴未悟時,屢乞溈山說破,溈山曰:「我說的是我的,終不乾汝事」,後居南陽,鋤地次拋瓦礫擊竹作聲,始發明心地。又太原孚上座,講涅槃經,敷陳法身妙理,有禪客謂曰:「汝雖能講,實不能知」,遂輟講靜坐,中夜聞鼓角聲,始悟法身之理,今人誤解,「任從滄海變,終不為君通」之意,謂宗門乃秘密傳授,不可教人,此乃大錯,豈不聞六祖云:「汝若返照,密在汝邊」耶。
四三、參禪錯認心淨土自淨為禪宗
「心淨土自淨」者,謂明心見性之後,一切皆變為佛性,佛性中無垢無淨,故穢土即淨土是也。今人誤解此意,謂將惡念改為善念,把染緣變為淨緣,心裡清淨,世界自然清淨,謂之「心淨土自淨」,此乃大錯誤矣。念頭乃變幻無常,起落不定者,倘心裡清淨一會兒,便是淨土,一會兒妄念又起,復變為穢土,如此朝淨暮穢,早善夕惡,循環反覆,何有了期?心淨心染,乃腦筋作用,與淨土無關也,真正之淨土,乃不變不易,無垢淨者,即常寂光淨土,諸佛法身是也,若能頓證真如,當下便生常寂光淨土,與諸佛同一法身,則永超三界輪迴生死,覓心覓土,了不可得,尚何淨穢之可言耶。
四四、參禪錯認「不怕妄起,只怕覺遲」為用功
人每以「不怕妄起,只怕覺遲」兩語為修行之方,此乃錯誤。起覺念以破妄念者,覺即同妄,同是一念無明也。黃櫱禪師云:「汝今覺妄起時,覺正如佛,可中若無妄念佛亦無,何故如此?為汝起心作佛見,便謂有佛可成,作眾生見,便謂有眾生可度,起心動念,總是汝見處,若無一切見,佛有何處所?如文殊才起佛見,便貶向二鐵圍山」,所以說曰:「不怕妄起,只怕覺遲」,本來無妄,何更言覺?取覺舍妄,覺亦是妄。圓覺經云:「一切世界,始終生滅,前後有無,聚散起止,念念相續,循環往復,種種取捨,皆是輪迴;未出輪迴,而辯圓覺,彼圓覺性,即同流轉,若免輪迴,無有是處。」
四五、參禪錯認腳跟點地為用功
「腳跟點地」,乃悟後之語,已明心見性,超出生死輪迴,達到絕對本體大事已了,謂之「腳跟點地」,今人誤解此意,以為著實做個衲僧,腳踏實地,便是腳跟點地,非也。
四六、參禪錯認無心是道為用功
黃櫱禪師云:「即心是佛,無心是道」,古祖師云:「佛說一切法,為除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此乃悟後之語,意謂佛說方便,為度諸三乘人,上上報人自明其心,自見本性,則何須更用一切法耶?其旨與金剛經所謂「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去」?圓覺經所謂:「一切眾生,修飛此心,得成就者,於此無修,亦無成就」,「於此證中,無能無所,畢竟無證,亦無證者」,正稱相同,而後人誤解其意,以為將妄心停止,思想斷盡,便是「無心」,便是悟道,此乃大錯,妄心是一念無明,一念無明停止,則是無始無明黑暗境界,此境未破,未能見佛性,不為悟道,故古人云:「莫謂無心便是道,無心更隔萬重山」,正是針對此種誤解。
四七、參禪錯認平常心是道為用功
趙州和尚問南泉曰:「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師曰:「還何趣向也無」?泉曰:「擬向即乖」,師曰:「不擬爭知是道」,泉曰:「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擬之道,猶如太虛,廓然盪豁,豈可強是非耶」?師於言下悟,南泉「平常心是道」一語,意謂明心見性之後,起心動念,無非佛性,行住坐臥,穿衣吃飯,尋常日用,皆是真如,此乃證悟後之境界也。今人誤「平常心是道」,便是普普通通過日子,平平常常做個好人,不為善,不造惡,任運隨緣混過一生,便是悟道,此與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者,何異耶?可悲可痛。
四八、參禪錯認直心是道場為用功法門
維摩經云:「直心是道場」,意謂明心見性之後,起心動念無往而非佛性,佛性不易不變,唯一真心,壇經云:若於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是不動,道場真成淨土,此名一行三昧。後人誤為做人只要正直,便是悟道,非也。
四九、參禪錯認百尺竿頭
長沙岑禪師引古祖師語云:「百尺竿頭不動人,雖然得入未為真,百尺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此規勸後學用功之最緊要語句也,百尺竿頭譬如修行者用功之過程,能爬百尺竿頭,已經是相當的工夫了,但再上便是虛空,則前進難矣,倘能再進一步,見性成佛,而得法身矣,故曰:「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十方世辦現全身」,此竿頭乃譬喻無始無明境界,用功者,到一無所有空洞黑暗之境,便是百尺竿頭,但千萬不要以為是到佛性真如境界,仍須往前再進,打破無始無明,便可見性成佛,今人有誤認將斷除妄念,他是到百尺竿頭,再將斷念之一取消,便是百尺竿頭更進步,非也。
五十、參禪錯認不二法門為禪宗
不二法門者,言佛性絕對不二是也,昔毗耶之會,文殊菩薩揭不二之旨,一時三十二哲之說皆非,獨維摩詰,默默無言,文殊師利頌曰:「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故知絕對佛性,非文字語言所能及,所謂「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是也,今之佛剎,其小山門上皆冠以「不二法門」四字,相沿良久,經云:「無門為法門」,小山門安足以當之耶。
五一、參禪錯認莊子大宗師篇坐忘為禪宗
顏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曰:「可以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忘禮樂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坐忘矣」,仲尼就足然曰:「何謂坐忘」?顏回曰:「墮枝體,黜聰明,雖形去知用於大通,此謂坐忘」,仲尼曰:「同則無兩也,化則無常也,而果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坐忘的道理,就是佛家的無始無明境界。
五二、參禪不是專制之宗教
世界之宗教,多借神權以專制人類之思想,如上帝天主等等,皆能加人以禍福,信之則得救,否則獲譴,人人生上天堂或入地獄,一任獨裁,此專制低級之宗教也,佛教則不然,謂人人皆有佛性,皆可成佛,成佛與否,應視自己之學力意志而定,梵綱經云:「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當作佛,我是已成之佛,汝等是未成之佛」,自由平等,四字最早見於佛經,佛性乃絕對平等自由者也,不但有情界平等,即無情界亦皆平等也,佛徒修行成佛,與諸佛同一法身,把臂偕行,絕對平等,但未聞耶教徒個個可為上帝,個個可與上帝平等也,故佛教實為民主式之宗教,今人以迷信為真理,可悲也。
五三、參禪錯認大手印為禪宗
所謂大手印者,即一切眾生之本心體性與佛平常無別,平等之本清淨常住,雖忽然不覺而起無明,然其真心體性仍自明淨,從在六道輪迴,終仍不增不減,此妙明淨性之本體,有時稱之為本覺如來,普賢如來,本清淨見等等名異,實同即此一心,是即根本大手印也,舊派有說,以此普賢如來為元始佛,無庸積集資糧淨除業障,如彼海水,因風掀動而生波浪,若更加以攪動,則更無寧息澄清之時。又如空中雲霧雖起於空,雲霧散去,空淨自見,雲遮空,空性仍在,毫未減損,若吾人之心本無明淨體性者,則以任何方便不能淨之心本具妙明淨體故,斯可以方便,拂去背覺合塵之妄念,而得背塵合覺以成佛也。
元本清淨是佛性,佛性不會起無明,起無明根本是見聞覺知,靈性非佛性,如彼海水因風掀動而生波浪,海水是見聞覺知靈性,認為是佛性,根本認錯,修亦無用。
五四、參禪錯認婆羅門教冥諦為用功法門
中國的佛學家,古今很多高僧大德,將冥諦認為是佛性,冥諦是非空非有,世間本性,起一念生覺,由覺生二十五諦,由二十五諦反歸冥諦本體,就是中國人講的佛性起無明,斷無明歸佛性,根本就錯,修行無益。
婆羅門的冥諦,就是佛家講的無始無明,生覺就是見聞覺知起一念,由一念生八萬四千念二十五冥諦。
附[請益]
僧問師:「我參禪打坐的時候,斷妄念,可是妄念越斷越多,譬如一碗水,濁的時候泥土不太清楚,一澄下來,泥土便清楚了,所以不斷妄念時,妄念反少,一斷妄念越念越多,我以前聽見善知識告訴我,妄念盡便是佛性,何以越斷越多,要怎樣斷才斷得盡,最多斷以五分鐘,妄念又會起來了,釋迦佛說『法亦是妄念』,為什麼佛不斷妄念,要我們來妄念,普且時間坐得久,頭會發痛,要怎樣用功才合禪宗修法?請師慈悲指示!」師答云:「你根本走錯了路途,起念滅念,不是佛性,佛性是如如不動,不起妄念,我們見聞覺知,一念無明的妄念一動分為兩方面,就是正念,與不正念;不正念是妄,正念亦是妄,皆是見聞覺知作用,與佛性無乾,如妄念從外面來與你不相干,何必去斷呢?如妄念從裡邊生出來的,比如龍潭出水的水源,時時有水出業的,斷了又生,生了又斷,無有了期,修行斷妄念這個道理,實在講不通,古人云:『王道不外乎人情』,佛法亦不外乎人情,見聞覺知分兩方面,染緣淨緣,一念無明的妄念,一動學佛修行為善,是正妄念,種種的邪思想,是不正妄念,兩者都是染緣,心中清清淨淨明明白白的,這個是淨緣,淨緣斷了,見聞覺知,覺知斷了,是空空洞洞黑黑暗暗的無始無明,我們的佛性,被無始無明遮障,要見佛性,必定將無始無明打破,方能見到,要打破無始無明,必定要用妄念的六根,假如用眼根便身空洞黑暗的無明窠臼看去,思想不要間斷,看來看去時候一到,ǖ囊簧無明一破,遍滿虛空充塞宇宙的佛性,便現出來了,看見佛性後,無量劫生死善惡是非和盤托出了,這時見聞覺知六根妄念通通都變為佛性了,佛說法乃是佛念不是妄念,未見佛性,才是妄念,馬祖說:參禪不屬坐,坐則有著,行住坐臥,皆須用功,坐多了便會頭痛,你認見聞覺知業識為佛性,則永不能明心見性。長沙岑禪師說:「學道之人不識真,只因從來認識神,無始劫來生死本,痴人認作本來人」。僧問師:「我修禪宗用功已多年,從前在終南山住的時候最多,我打坐的時候,身心完全忘卻,空空洞洞,最初能維持十分鐘,後來進至二十分鐘,身心空與虛空之空合相,身心空如鏡子一樣,虛空亦如鏡子一樣,好像以鏡照鏡,請問法師,這是不是明心見性境界」?師答云:「明心見性一見永見,無窮無盡,不再迷失,你坐時所見境界不是佛性,乃六祖所謂無記空,禪宗說的無明窠臼,你以為坐時得著境界是悟,起身時是迷,則忽迷忽悟,佛性亦有輪迴了,照你這樣用功,不是關門用功的方法,這種境界是小乘外道的境界,你不要斷念,利用六根隨便那一根,向空空洞洞的境界看去,功用純熟機緣至時,無明窠臼ǖ拇蚱疲便看見佛性了,這樣子用功,才合禪宗的方法。」
僧問師:「緣在金山大徹堂中,打坐用功,我用功的時候,不執著有,亦不執著無,若執著佛性是有,是法外生心,若執著佛性是無,則墮落因果、有無皆不執著,亦不斷念,合不合禪宗的用功」?師答云:「你不執著有無,乃見聞知覺思想作用,與佛性了不相干,佛性乃如如不動,你要把不執著有無的一念,放下再下疑情看去,時候多了,無始無明一破,便會見佛性」。
僧問師:「六祖說的善惡不思量,就可以明心見性,我現在善惡不思想,為什麼不會明心見性」?師答云:「六祖說善惡不思量,正與麼時,阿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六祖的意思,要他在善惡不思量的地方,下疑情參究,便會見本來面目,你如果只管善惡不思量,沒有向前參究,那會明心見性。」
居士問師:「佛性無生,佛性從什麼地方來,佛性是從無生來,我們用功的時候,起念是眾生,將念頭斷了不生,便是無生的佛性,這樣用功,合不合禪宗修法」?師答云:「佛性是如如不動的,本來無生故無滅,照你的解釋,則佛性變為有生有滅了,照你這樣子用功,好像是老子的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周濂溪的無極生太極,無生有,有生無,是輪迴的,學佛是要超出輪迴,那會再往輪迴里轉,這樣用功,是小乘二乘、理學家,不合禪宗的道理,你所說的無生,就是禪宗講的無明窠臼,你用念頭向無生的地方,下疑情去看,單刀直入的將無始無明打破便會見佛性,見佛性便是證無生法忍,無生法忍的解釋是佛性,如如不動,不生不滅,萬象莊嚴,萬德圓滿,將宇宙萬物,通通變為佛性。」
居士問師:「我年已老大,倘修參禪法門,恐趕不及了,我現修念佛淨土,法門,每天用功,念佛為正,讀誦大乘經典為輔助,我不求今生來生得福,我每天發願求生西方極樂世界淨土,我自問平生嘗犯過大過失,前生的過失我是不知道的,恐臨命終時八苦交加,昏迷失覺,能不能生西方」?師答云:「修淨土法門,乃閒時修好,以備臨終時用的,比譬我們出門在外,我們很掛念父母,父母亦很掛念我們,我們要回家時,先打個電報回去,我們的父母便先把住屋收拾好,我們一到家,便有地方安住,臨命終八苦交加,今生沒有過失,前生的過失可以將後報改為現報,重報改輕報,念佛是因,生西方是果,閒時種下因,臨命終時自可得果,你不必怕,一定可以生西方的。
僧問師:「我在高旻寺住禪堂,有一天打坐的時候,身心妄念已斷盡,忽然看見一道白光,大概有二分鐘的時間,白光才消散,後來眼光能看見隔牆的東西。有一次過河將鞋脫了,涉水而濾,被水衝去五里遠,沒有淹死,幸遇人救起。有一次,有一石頭重六百斤,我兩手提起,毫不費力。有一次打坐入定七天,不吃東西。又有一次,是二十一日不吃飯。看見白光是不是悟道?這樣的境界,算不算神通?」師問曰:「你現在眼睛能不能看見牆外的東西,能不能七天不吃飯,能不能抱起六百斤的石頭呢?」僧云:「現在不能了。」師答云:「我們參禪悟道,是求明心見性,了生脫死,佛性中本來具有五眼六通,不假外求,五眼六通的解釋,前時講開示時已說過,現在不必講,六祖所說的入定,是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不住,離禪寂禪性不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語見壇經,假如見性以後,自性是如哪不動的行住坐臥,穿衣吃飯,一切應酬都在定中。古時有一秘傳方法,每日喝蜂蜜水一杯,或喝鹽水一杯,可以七天不吃飯,你是佛子,何以學此外道邪魔,假是汝有此魔術,則現應尚可做到,但你現在不能,必是妄語誑人。假如你現在尚能有此魔術,亦是佛所呵斥,顯異惑眾,誑騙世人,是佛法中賊,這話是出四分戒律,況且你現下是不能做到的,你應淨此種境界思想通通拋下東洋在海去,還是好好的用功,身心滅時不要斷完思想,再往前看,機緣一至,ǖ囊簧,無始無明打破,便會明心見性。佛性是大定,那有出入,佛性是本來具足五眼門通,妙用無窮,不消往外求。」僧聽師言,感激流涕,禮謝而去。
居士問師:「我們念佛求生西方極樂世界,西方怎樣會容納這麼多人,西方人念佛,又求生那個世界?」師答云:「西方極樂世界,譬喻一學堂,阿彌陀佛譬喻是教授,在外面讀書成功的,就用不著進學堂,在外面讀書的人,譬如在娑婆世界明心見性生常寂光淨土,無所不在,用不著再生西方,假如在這娑婆世界未明心見性,怕臨命終時墮落,故念佛求進西方學堂,得阿彌陀佛教導,明心見性,就生常寂光淨土,這學堂的人一批已經成功畢業,另一批又進來,永遠不會容納不下來,東方人求生西方,在西方不念佛,曲經參禪,修到明心見性,便是畢業,便是常寂光淨土,凡聖同居士,方便有餘土,實報莊嚴土這三種淨土,是報身淨土,是分證,指用的階級,常寂光淨土是法身淨土,是滿證,指明心見性,十方世界皆是淨土,西方淨土,是依報淨土,阿彌陀佛是依報彌陀,常寂光淨土是正報淨土,本來佛性是自性彌陀。」
居士問師:「我們學佛修行的宗旨,是在離苦得樂,我參禪用功,是參玄關一竅,玄關一竅的修法,是將六根歸一念,一念觀想印堂,使心不散亂,工夫既彌,將來死後可以生在天上,天上有一無極老母,我們依賴無極老母,得到萬分自在快樂,無極老母是能生天生人生萬物,與生西方依賴阿彌陀佛得快樂,是一樣的修,玄關一竅心法,是六祖傳下來的,請問法師這樣修法是不是禪宗的道理?」師答云:「但是人應說人話,你若要學佛,應說佛話,天話、神話,太過複雜,說天神,最早的要算印度婆羅門,婆羅門教修冥想祈禱亦是希望死後能生梵天,後來耶蘇教亦是說上帝能創造天地萬物,回教亦說天上有個阿拉神,亦是能生天地萬物,老子道德經沒有說過天上有神,後來漢朝張道陵才創天上有個玉皇大帝,孔子向不談神怪,你說天上有無極老母,佛經道經都沒有此說,此是康熙年間西川的外道創出來的,先天道說,我們最初在天上,與無極老母在一處很快樂的,因為六根動了,便墮落人間火宅,將來六根收歸一念,說為修玄關一竅,將來死後復生天上,享受快樂,你最初生在天上,後來墮落人間,修道再生天上,六根再動又會再墮人間,來來去去不是有輪迴嗎?謂玄關一竅,是六祖傳下來的,更是亂話,佛家小乘還比他高尚,修玄關一竅門的把六祖賊關在肚裡,時候多會發狂病,你千萬不要迷信他,先天道說,五祖傳六祖,六祖永不傳,所以傳給居士,其實六祖不傳的是衣缽,六祖門下明心見性的有百餘人,傳達室燈錄所載,明心見性的祖師很多,並無玄關一竅的修法,生在西方之樂,與天生之樂不同,生西方還要再用功,以至明心見性為止,你還是老老實實修念佛法門,一定不會走錯路的,離苦得樂,苦樂是相對的,是腦筋的作用,甲說,是樂,乙說,是苦,真正的快樂,是絕對的佛性,常樂我淨,佛性中覓苦樂了不可得,才是真正快樂。」
僧問師:「我用功時觀世界身心通是假的,空的,我離開空與假將念頭停在空假的中間,這樣用功合不合禪宗的修法?」師答云:「這樣用功,不合禪宗修法,你將念頭停在中間,中間不是佛性,你再將念頭停在中間的一念,單刀直入,往前看去打破無明窠臼,才能看見本來佛性,這樣才是禪宗用功的方法,中因邊有是相對的,佛性是絕對的。」
居士問師:「我向來修唯心誤觀,我們阿賴耶識里所藏的智與識,我用白豆與黑智變為識,白豆多過黑豆,便是智的力量強,黑豆多過白豆,黑豆多過白豆,便是識的力量強,智熏識,識熏智,功夫用得多,便是白豆多過黑豆,功夫用得少,又覺黑豆多於白豆,這樣合不合禪宗的修法?」師答云:「汝如此用功,永劫不能見佛性的,阿賴耶識所藏的智與識種子,無量劫以來就有的,就是你完全將識變為智,此智不是佛性,佛性的法界體性智,是沒有變遷的,不會受薰染的,你既然發願學佛,目的便在了生脫死不受後有,要見法界體性智才是究竟的目的,法界體性智,便是佛性,禪宗所謂本來面目,要用前五識轉意識,意識轉末那識,末那識轉阿賴識,阿賴耶識轉庵摩羅識,庵摩羅識ǖ囊黃票憧梢鑰醇法界體性智,法界體性智的妙用一轉,將阿賴耶識轉為大圓鏡智,末那識轉為平等性智,意識轉為妙觀察智,前五識轉為成作作智,這樣一轉,則永久是智,不會再變為識,這樣用功才合正法,照你那樣修法,忽而智忽而識,輾轉返復,無有了期,那能達到究竟佛智境界,智的名字,雖有五性,但其體不外佛性而已。」
僧問師:「佛字是覺的意義,只要我們的心中時時覺悟不迷,便是明心見性,這樣合不合禪宗的用功方法?」師答云:「佛之覺義是大覺,是絕對的覺,迷悟了不可得,你說的覺乃是見聞覺知的覺,是腦筋作用,是相對的,你天天要覺是用腦筋來支持,這樣用功,永不能明心見性,你用覺照的思想,單刀直入,往前看去,時候多無明窠臼一破,便可看見佛性,見佛性後,腦筋中之覺或迷,皆變為佛性,故維磨居士說法,離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非求法也。」
僧問師:「我用功是行住坐臥一切應酬,皆不執著,譬如吃飯,不要執著吃飯,穿衣不要執著穿衣,說話不要執著說話,一切應酬不要執著應酬,這樣就是得大解脫,佛說破執著,我這樣不執著是不是明心見性,合不合禪宗的道理?」師答云:「佛說破執著,乃破小乘修四諦執著有,是化城不是寶所,鼓勵他修二乘;佛又破二乘,不執著修十二固緣,落空執,是暫時方便,未能見性,須修大乘六度,方能明心見性。佛說破執著,乃教小乘二乘不執著我執法執空執,並非要他腦筋里不執著。你說的不執著,就是執著,不執著——你不執著分別,怎麼會認得穿衣、說話、吃飯,總而言之,你所說的不執著,皆是見聞覺知作用,本來佛性,生死有無,種種名相,皆不能立足,這樣才是真正的不執著,黃櫱禪師說:『終日吃飯,未曾吃一粒米,終日穿衣,未曾披著一根紗,終日走路,未曾踏著半寸地』,這樣子才可說得大解脫,要明心見性後,佛性將一即執著、不執著的思想,通通變為佛性,才能說出這種話,佛性才是正的不執著,見聞覺知是有執著的,只要你明心見性後,一切行往坐臥皆是佛性妙用,你不必要他不執著,他自然是不執著,你將不執著的念頭不要斷了,下疑情,單刀直入的往前看去,行住坐臥不要間斷,機緣成熟,無名窠臼ǖ鈉屏耍便看見本來佛性,看見佛性後,便是得大解脫,不執著了。」
僧問師云:「我用功參禪,時時不離這個,這個者是指話頭,如參念佛是誰,我一天行住坐臥不離這句念佛是誰?怎麼樣用功,好幾年還不明心見性?」師答云:「你這樣用功是念話頭,不是參話頭,話頭要向內心去參,不是口念便會明心見性,本來佛性,本來是佛,不會念佛,你用念話頭的思想,向本來是佛不會念佛的地方直往前看,行住坐臥不要間斷,一旦無明窠臼打破,便可明心見性」。
僧問師:「我參禪用功,參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將萬念收歸一念,此一念昭靈不眛,是不是明心見性?」師答云:「萬念從見聞覺知生,你將萬念收歸一念,此一念亦是見聞覺知,與本來佛性了不相干,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的意思,是佛性萬德圓滿,無所不在,佛性妙用,能將宇宙萬有通通變為佛性,你要用萬法歸一的那一念,再向前看,不要間斷,機緣一至,無明窠臼一破,便可見本來佛性,明心見性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自家便知道。」
僧問師:「我用功參禪的話頭,是『講經的是誰』,我認為講經說法是用妄念的六根講,聽亦是用妄念的六根聽,若將六根斷了,講的不會講,聽的不會聽,是不是明心見性?」師答云:「六根從見聞覺知來的,六根永不能斷,如明心見性,則六根變為我們的應身,六根斷了又會起,斷不了的,你不要斷六根,用斷六根的一念,去參究本來面目,根本沒有六根,亦不用斷他,這樣用功,才合禪宗修法,照你那樣做法,是小乘方法,不能究竟。」
僧問師:「我參父母未生以前如何是本來面目話頭,我覺得父母未生以前是清清淨淨的,因為妄念才來投胎,如將妄念斷了,便可回復以前清淨的本來面目,這樣合不合禪宗道理?」師答云:「父母未生以前,不是本來面目,是中陰身,一念不覺,才來投胎出世,如本來面目會投胎,那就是佛性有輪迴,不究竟了,你將妄念斷了,到清清淨淨境界,你再起一念,向這境界往前直看,看到山窮水盡,無明窠臼一破,便是本來面目,本來面目不起妄念,妄念從見聞覺知起;你若看見本來面目,則見聞覺知,亦變為本來面目了。這樣才叫做明心見性。」
僧問師:「我用功是依大般若經,大般若經說:『見無所見即真見,知無所知即真如,一切智慧清淨,無二無別,無二分無別,無別斷故』,我照這樣用功,我認為行住坐臥二六時中,一切應酬,見時不分別所見,知道不分別心離知,思想不用斷盡,只須不加分別,這樣是不是明心見性,合不合禪宗的道理?」師答云:「你太過蠢笨了,般若經這幾句話,是明心見性過來人的話,從般若智慧中發揮出來的話,見無所見即真見,是說由佛性,看見宇宙萬物皆是佛性,佛性知道,起心動念的思想,通是佛性,一切智慧,清淨無二無別,無二分無別斷,故是指明心見性後,起心動念,皆不離佛性,一切無二無別不斷,妄念這話是明心見性,才能說的,經的意思是宇宙萬物皆是智慧,起心動念皆是智慧,經中說:一切色無邊般若亦無邊,身若華言智慧,你那樣用功分別與不分別,皆是見聞覺知作用,與佛性不相干,若不分別,那能穿衣吃飯,照你這樣用功,萬劫不能見佛性,你將不分別的念頭,改變今生定要見般若佛性,直往前進看去,因緣時至,無明窠臼一破,你便可看見本來佛性的般若,便知道什麼是『見無所見即真見,知無所知即真如』的道理。」
僧問師:「我在終南山住了四十多年,我用功是已生是妄念,未生是佛性真心,我一天起念動念,歷歷分明,我念不起是寂而常照,我一動念是照而常寂亦是歷歷分明的,這樣用功合不合禪宗的修法?」師答云:「你是多年上座老尊宿,汝這樣用功,實是大錯,你將見聞覺知的業識認為是佛性,如如不動,那會起妄念,你不想妄念是寂而常照,歷歷分明的,起念是照而常寂,亦是歷歷分明的,這些作用與佛性了不相干,你是認賊為子。佛所說『如是等輩,可為憐愍』,你將歷歷分明的念頭,明白我們佛性,被無明窠臼遮障,將念頭往無明窠臼看去,因緣時至,無明窠臼一破,便見本來佛性,見佛性之後,起念動念,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皆是佛性,不消再加分別了。」
僧問師:「古人云:『識取自心本來是佛,不假修佛,不假修持,不屬頓漸,萬德圓滿,體自如如』,我曾照這意思來用功,但使一念不起,便是本來佛性,不再假修持,這樣是不是明心見性?」師答云:「古人所說的話,乃明心見性後的話,未悟以前,不能用思想來揣摸,你認一念不起,即是如如佛性,但一念不起,乃是暫時的,並非佛性,你仍要起一正念,向不起念的地方直下看取,看到工夫純熟,無始無明ǖ囊黃疲便見如如佛性,便知自心本來是佛,不假修轉,不屬頓漸,萬德圓滿的境界了。」
僧問師:「我用功時晚上不倒單,到下半夜四點鐘,一定要打瞌睡,白天用功,是照古人所說不怕妄起,只怕覺遲的方法,時時刻刻照顧著念頭,念頭迷了,便趕快把他提起,這樣用功,合不合禪宗的方法?」師答云:「妄念是見聞覺知起的,你要覺悟亦是用見聞覺知,所以迷和悟,不外是見聞覺知的作用,不出見聞覺知的範圍,與佛性無乾,本來佛性中,是無所謂迷和覺的,你將不怕妄起只怕覺遲的念頭,迫著去看,看到山窮水盡,見到本來佛性便明覺迷了不相干,起念滅念,無非佛性作用了,不倒單對身體不好,還是睡覺養精神才好用功。」僧問師:「我用功是照楞嚴經中所說:『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我照這幾句話用功,以為知見立知,是我們印象在腦筋裡頭,播下種子,便是無明根本,知見無見,是我們的心好像一面鏡子一樣,東西印上去不會著跡,不要住,便是涅槃。」師答云:「楞嚴經『知見立知,即無明本』,是說我們未明心見性,一切都是見聞覺知做主,一切知見建立皆是無明根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是說明心見性後佛性做主,佛性做主,則將見聞覺知一切知見皆變為佛性,經云:『見無所見即真見,知無所知即真知』,你用功不住不執著,你要不住不執著,便是住便是執著,只要明心見性後,住執著,皆是佛性,除開木人,才是不執著,所以執著不執著,與成佛無關,是外行話,你將不執著不住的念頭,專一的直下看去,工夫一到,你看見了佛性,便會明白,一切知見皆是佛性。」
居士問師:「我覺得人生在世,做善事業並不是要求好報,我做善事不存我相人相眾生相,這樣子算不算明心見性?」師答云:「華嚴經云:『忘失菩提心,修諸善法,是為魔孽』,你做善事不望好報,不算明心見性,你單做善事,是人生應該的事,善得善報,不離因果,佛性中不見善惡,了不可得,要見佛性才算是明心見性,你不求明心見性,而專做善事,不能了生脫死,你將做善事的念頭,迴光返照,直下看到,看見本來佛性,才算了生脫死。」
居士問師:「我用功是照涅槃經中所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我用功的時候,覺得世界宇宙萬物,皆是生生滅滅的,如將思想斷盡不起,則一切皆不生滅,便是寂滅為樂,這樣用功,合不合禪宗的方法?」師答云:「諸行無常,是生滅法,是指未明心見性的人,一切皆由見聞覺知做主,佛性被無明遮障,所以才有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生滅滅已,是說將無明窠臼打破,看見佛性,寂滅為樂,是說看見佛性後,一切皆變為佛性,不生不滅,不動不靜,無非佛性,照相館你那樣用功,一時是生滅,一時是寂滅,返復輪迴,無有了期,萬劫不能見佛性,你將滅念的念頭,仍起一正念,向內直下看去,無明窠臼,便可看見寂滅的佛性,便知佛性是不生不滅的,這樣才算禪宗的用功方法。」
僧問師:「我用功是修迴光返照,我起念返照念,是從意根起的,清清楚楚的,這樣合不合禪宗的修法?」師答云:「起念是見聞覺知起的,迴光返照亦是見聞覺知作用,你用意根觀察覺迷,無非見聞覺知範圍,佛性是如如不動的,覺迷與佛性了不相干,你將迴光返照覺迷的念頭,直下看去,無明窠臼一破,便可看見佛性,便知覺迷了不相干。」
僧問師:「我用功是將『妙有真空,真空妙有』二句來用功,小乘人是落於有,二乘人是落空,我認為佛性說是有又是空,說是空亦是有,亦不能說是空,亦不能說是有,是非空非有的中道,這樣合不合禪宗的道理?」師答云:「你這樣用功,萬劫不能見性,空有是見聞覺知腦筋的作用,你這樣說法,是雙關不究竟的話,好像老子恍兮惚兮,其中有精的道理一樣,佛性是本來現成的,妙有真空,真空妙有,於本來佛性了不相干,你是見聞覺知空有作用為佛性,你將認妙有真空這一念,真下看去,無明窠臼一破,一切皆是佛性,無所謂妙有真空。」
僧問師:「我用功是照華嚴經中『一切法不生,一切法不滅,若能如是解,諸佛常現前』的道理來用功,我認為宇宙萬象皆有生有滅的,若將思想斷了,則不生不滅,便是佛性,這樣用功,合不合禪宗道理?」師答云:「華嚴經所說的話,是悟後的話,你若能見佛性,則諸佛懷我無別,古人說:『非但我今獨達了,河沙諸佛體皆同』,你那樣子用功是錯誤的,思想斷是佛,思想起了又是眾生,便是有輪迴,那樣用功是錯誤的,你不要斷念,起一念向不生滅的根源直下看去,無明窠臼一破,便見一切無非佛性,便是諸佛常現前了。」
僧問師:「楞嚴經說:『若能轉物即同如來』,我認為宇宙人生通通被物所轉,所以有輪迴生滅,生滅是從妄念來,你若能轉妄念便能轉萬物,便是與如來一樣,我現在用功就是將最初起的一念,時時覺醒,不讓他迷昧,這樣合不合禪宗的修行?」師答云:「若能轉物,即同如來,這話是悟後的話,佛性的光明一照,將見聞覺知五蘊,六根十二處,十八界,二十五有,三十七助道品,種種起心動念,塵勞門,山河大地,宇宙萬物,通通變為佛性了,經中才說,五蘊六塵皆是如來妙明真心,宇宙山河,皆是如來妙明真心,佛性才能轉萬物,一轉便永久圓滿,你的轉物,乃是用腦筋去轉,轉了又轉無有了期,不能見真如佛性,你可以轉萬物的念頭,直下看去,無明窠臼一破,便見萬物與如來無二無別。」
僧問師:「諸苦所因,貪慾為本,若滅貪慾,便出苦論,我就是照這四句話來用功,貪慾是妄想斷盡,便無貪慾,便可出苦輪了,我這樣用功,合不合禪宗的道理?」師答云:「這四句話是小乘用功的法門,因為小乘人心中煩惱貪慾太多,所以佛告訴他先除貪慾,這是化城不是寶所,你將滅貪慾的念不要斷他,直下看去,無明窠臼一破,看見佛性本體,便知佛性本來清淨,無有貪慾的。行菩薩道,欲望想眾生成佛,貪他眾生離苦海,這是正貪慾,貪名貪利的貪慾是不正貪慾,明心見性後,佛性本體一轉,貪慾亦是佛性,佛法中小乘與大乘差之絲毫,隔之千里的,要照大乘方法用功,才能達到寶所。」
月溪法師高臥處碑文
師諱心圓,號月溪,俗姓吳,其先浙江錢塘人,業滇,遂家昆明,三傳至師。父子莊公,母陸聖德,生子五人,師最幼。師最幼。師弱而好書,圭璋秀髮,習儒業於汪維寅先生。年十二,讀蘭亭集序,至「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句,慨然有解悟。問先生:「如何方能不死不生?」汪告曰:「儒言:未知生,焉知死?此要問佛學家。」旋問佛學家,告曰:「肉體有生有死,見聞覺知靈性,輪轉六道,佛性如如不動,不死不生。假如未見佛性,佛性隨見聞覺知,靈性輪轉;如見佛性遍滿虛空,見聞覺知靈性變為佛性。」問:「如何方法能見佛性?」佛學家不能答。授以四十二章金剛經,自是兼攻佛學,隨肄學業於滬,尤專心老莊,濂洛關閩書,博綜六經,遍參江浙名山梵剎,叩問諸大德,將佛學家告如何方法能明心見佛性,凡所答案,皆未圓滿。時妙智尊宿,教看「念佛是誰」話頭,究大智度論。年十九,決志出家,闡揚大法。父母幼為訂婚,堅不娶,即於是歲禮本境靜安和尚剃染、受具,甫出家,精進勇猛,於佛前烯左無名小二指,並剪胸肉掌大,炷四十八燈供佛,發三大願。一:不貪美衣食,樂修苦行,永無退悔;二:遍究閱三藏一切經典,苦心參究;三:以所得悉講演示導廣利眾生。師每日除看經外,誦佛號五千聲,輸誦華嚴、涅槃、楞嚴。有閒時,拜圓覺經為課。師公靜公和尚苦曰:「如爾所修,在家亦可,何必出家?即非僧相,要修向上一著法門,才是出家本分大事。」教看「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話頭。隨授「傳燈錄、五燈會元、指月錄」。師看過,有些知,有些不知;師最喜臨濟語錄,如何用功,還是渺茫。師後隨悟參法師,學天台、賢首、慈恩諸宗教義,年二十二,遂遍蒞眾會,說法宣講,聽者如市。膺金陵之請,講楞伽法會。師示眾曰:「眾生本來是佛,只因無明妄念,生死不能了脫,若能破一分無名妄念,即能證一分法身。無明妄念破盡,法身顯露。」時法會中,有開明尊宿,問曰:「如無明妄念從外面來,與你不相干,又何必去斷?如妄念從裡邊生出來的,此喻龍潭出水的水源,時時有水生出來的,斷了又生,生了又斷,無有了期,修行斷妄念這個道理,實在不通!古人云:王道不外乎人情,佛法亦不外乎人情,妄念斷是佛性,妄念起是眾生;豈不是成佛亦不輪迴?」再問曰:「法師未曾明心見性,經中無此語,此語是註解經典,說南朝北,拉東補西,顛倒是非,是否?」師答曰:「是不錯。」師頂禮尊宿,並拳將佛學家告「如何方法方能明心見性」?尊宿告曰:「此語法師可去問牛首山獻花岩、鐵岩宗匠,他是悟後的人。」師星夜往參,問岩曰:「老和尚在此作什麼?」岩告曰:「穿衣、吃飯、打眠、游山、玩水、」師對曰:「可惜你空過了!」岩告曰:「我可空過,你不可以學我空過,你若到那一片田地,亦可以學我空過。」師問曰:「如何是那一片田地?」岩豎一指。岩告曰:「否。是無始無明境界。」師問曰:「臨濟祖師說,是無明湛湛黑暗深坑,實可怖畏,是否?」岩告曰:「是。」師將佛學家告:「如何方法用功方能明心見性。」岩告曰:「汝不可斷妄念,用眼根向不住有無黑暗深坑那裡返看,行住坐臥不要間斷,因緣時至,無明湛湛黑暗深坑,ǖ囊黃疲就可以晚心見性。」師聽此言,如飲甘露。由此用功,日夜苦參,形容憔悴,瘦骨如柴。至某中夜,聞窗外風吹梧桐葉聲,豁然證悟。時通身大汗,曰:「喔!原來原來,不青不白,亦不參禪,亦不念佛,亦無死生事大,亦無無常迅速。」信口說偈曰:「本來無佛無眾生,世界未曾見一人,究竟了解是這個,自性還是自己生。」向窗外望,正是萬里青無雲,四更月在天。師數日後,再去問岩曰:「不求用功法門,只求老和尚印證。」岩舉拐杖,作打撈。問師曰:「現溪未見黃梅,意旨如何?」師條曰:「老和尚要打人。」冉再問曰:「見後意旨如何?」師再答曰:「老和尚要打人。」岩點頭。師將所悟,稟呈岩。告曰:「子證悟也,今代汝印證,汝可再將傳燈錄印證,汝大事畢矣。有緣講經說法度生,無緣可隨度日。」師將傳燈錄、指月錄、王燈會元、華嚴經印證,一概了解,如家裡人說家裡話,師從今後,講經依照華嚴經「佛性恆守,本性無有改變,始終不改。佛性無染、無亂、無礙、無厭,不受薰染。佛性不起妄念,妄念從見聞覺知靈性生起,除卻止,作、任、滅四病,不斷妄念。用一念破無始無明,見佛性」為主要。師講經說法,皆從自性中發露出來,不看他人註解。師後應「川、湘、鄂、贛、皖、閩、陝、甘、京、滬、平、津、魯、晉、豫、熱、浙、杭、青、香、澳」諸講筵數十年無虛日,講經二百五十餘會。講經一種為一會。師性超然喜游,如游終南、太白、香山、華山、峨眉、九華、普陀、五台、泰山、嵩山、黃山、武當、茅山、莫山、勞山、恆山、羅浮山等,每游雲霞深處,數月忘歸,所到名山,必有詩對。師善彈七弦琴,游山必攜琴隨身。師節操高邈,度量出群,不應酬世法,性度弘偉,風監朗拔,雖宿儒英達,莫不服其深致。師之詩文,有雲霞色,無煙火氣。師年老豎一指,為眾弟子說法曰:「來從遍滿虛空來,迦葉佛、釋迦佛;去從遍滿虛空去,觀世音,彌陀佛。古今諸佛在老僧指頭上,不去不來。老僧亦在指頭上,不去不來。汝等若能識取,便是汝等安身立命處!」說偈曰:講經說法數十年,度生無生萬萬千;等待他日世緣盡,遍滿虛空大自在!」師囑弟子曰:「夫四大從因緣生者,有生必滅。自性本來無生,無生亦無滅,有生必滅者,預有歸所,歸所高臥處,擇昆明南門外、杜家營村後、跑馬山之陽,望昆明湖。師生未度剃染從,皈依弟子十六萬餘眾。師教弟子修念佛法門,師座下悟道弟子八人,五台寂真、明淨尊宿,北平李廣權居士、上海周運法居士,餘四人已先棄世。師著有「維摩經講錄、楞伽經講錄、圓覺經講錄、金剛經講錄、心經講錄」,流傳北方。「佛教人生觀、佛法問答錄」,流傳南方。及「大乘八宗修法」、「大乘絕對論」、「月溪語錄」、「參禪修法」、「念佛修法」、「詠風堂琴課」。
中華民國六十年仲春既望日弟子智圓敬撰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