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南川佛教研究
南川古屬巴之枳縣,南北朝時入巴縣,唐置隆化縣,旋避李隆基諱改為賓化縣,宋復隆化名,隸南平軍。元至正間置南川縣,南川之名,延續至今。據《方輿彙編·重慶府風俗考》載:「南川縣,總志:風俗樸野,服養簡陋,冠婚相襲,尚鬼信巫。縣誌:俗儉民頑,山窮土瘠。」認為南川人民風俗純樸簡潔,不尚奢華,土地貧瘠,崇尚巫術鬼神之事。因為南川此處川黔交界地,先後有濮、僚、賨、苗等民族所居自,古民族矛盾突出,戰亂頻仍。如播州(今遵義)之亂,自唐宋元明清,時有討伐,死傷無算。由於南川為川黔重要交通口岸,為歷代軍事要地,每逢戰事,致使百姓遭殃,人民流離失所。如金佛山東之龍巖城,與合川釣魚城齊名,為宋軍重要守防,抗擊蒙古軍長達三十六年,最終讓橫掃歐亞無敵手的蒙古大汗蒙哥折鞭釣魚城,蒙古國一分為三,為世界軍事奇蹟之一。然南川人民為此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境內民眾,傷亡幾絕。元明之交,先是明玉珍戰重慶,後是朱元璋討大夏國,兵荒馬亂,人民死亡無數。明清交替,張獻忠屠巴蜀,剛剛興盛起來的南川,屋舍寺觀文獻,毀於一旦。清之苗族叛亂,髮匪作亂,白蓮教起義等,屢發南川,為忠烈祠中增添無數孤魂野鬼。幾經亂事,不僅南川一地,整個巴蜀地區人文受到重創,大量文獻被焚毀,考諸史乘,明季以前,多史實難辨,深為可惜。
一、南川佛教史略
據文獻所載,南川最早歷史人物,當為對民族教育作出重大貢獻的尹尹珍(公元79~162)。尹珍字道真,跟隨東漢經學大家許慎學習,回鄉辦學,在南川留下了尹公致學的美譽。民間尚有東漢徐庶在金佛山修道的傳說,然資料可佐證。從這些資料可以推測,金佛山也經歷了由道轉佛的歷程。
佛教何時傳入南川,史家說法不一而論。《方輿彙編·重慶府祠廟考》載:「南川縣普澤寺,漢建。」此認為普澤寺為漢代所建。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古蹟》載:「飛雲閣,通志在縣北普澤寺內,宋建。舊志南川縣普澤寺有飛雲、萬卷、衍慶、凝香四樓。」縣誌稱普澤寺為宋代開創。從重慶佛教傳入較早的情況來看,如開縣大覺寺,忠州大成寺、龍興寺,江津妙勝寺等,均為漢代所建,並在豐都等地發掘漢墓發現大量佛教遺存。南川地處交通要道,文化繁榮,山上徐庶修道,下有尹珍傳經,以此推測,普澤寺當為漢代所創。
南川多漢代遺風,如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古蹟》載:「西心坎崖上隸書,通志心坎崖上有隸書云:太初二年三月十六日,二二十餘字,多殘缺不可讀,在溱溪寨路,舊志同。」
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古蹟》載:「吹角壩古摩崖,通志:『吹角壩溱州堡有古磨岩碑,風雨朘剝,苔蘚侵蝕,惟識建安二字,余不可辨。』舊志同。」「建安」為漢獻帝劉協的年號,公元196年至220年。雖不知漢刻之內容,然可知漢代南川人文勝景之象,不異於他處。
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古蹟》載:「銅缽,治西金竹寺,五十里,明時建,寺外眾山環列,康熙間改建土中掘銅器一枚,大如盒盎內篆文一行,不知何代物也。」金竹寺為南川最大佛寺,曾為僧會司所在地。據志所載,銅缽有銘文,漢代多出此類文物。故疑為漢代及三國時物。
南川及綦江縣誌均載有《白鶴寺鐘碑》云:「通志鍾記,字雖磨滅尚餘一二可識,曰『白鶴寺鐘處士彭城劉欣撰』。舊志同。」白鶴寺創建年代不詳。彭城為江蘇徐州地,劉邦故里。考諸史乘,多有劉欣之名,如漢哀帝劉欣。此稱彭城處士,當是劉邦後裔,應為漢以後人物。縣誌載南川有「吹角壩姜維碑」,為三國時期遺物。
兩晉南北朝隋代,近400年間,南川未見佛教人文記載傳之於世,擬候來者補訂。到了唐代開元年間,南州刺史唐虞景信仰佛教,並在南州推行佛化政策,造石刻佛像。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古蹟》載:「南州石像頌。通志:南州鎮下三里岩上有石佛像,近有碑出於下雲『南州城門石岸石像頌並序,司法參軍員外郎置司正靳豫撰』,乃開元十八年十二月丙戌中,大夫使持節南州諸軍事守南州刺史上柱國普昌唐虞景所造盧舍那石像也。舊志同。」此時普州、昌州、開州等地,造像之風盛行,佛教興盛,臻於巔峰。
唐代金佛山應為名山勝景。有《金佛山的傳說》中稱,有採藥山民,見山中金佛而疾病立瘥,於是發心修建寺院,名為金佛寺。傳說中沒有說明是什麼時候修復古寺,只提到前朝曾經有寺,後人再次復建。我曾上金佛山,親自查看了金佛寺的一塊殘破記事碑,有「唐金佛寺小引」句,說明此寺本唐代修復,創寺無可考。至少說明,金佛山在唐代已經由道家宮觀轉型為佛門寺宇。
宋代之南川佛教,因五代戰亂有所損傷,由唐代恢宏大氣轉為崇尚巫術的特色。《方輿彙編·重慶府古蹟考》載:「老龍洞,在縣東。宋時宮中災,帝夢龍繞內殿。問其名,答曰吾重慶府南川縣四十八渡老龍王也。因勅封四十八渡金角老龍王。明萬曆間,復至南京救火,加封普濟洞行雨得道金角老龍王。古碑尚存。」南川縣誌地記其事,有老龍王化為老叟,教誦經之法,所誦謂佛經也。此事應析為南川佛教信仰之巫術化,並多有靈驗,為朝野所推崇。
南川雖然地處內陸,然生活富有,人文發達,為時人所重。如《虛堂和尚語錄》卷二云:「僧云:『人人有個生緣,如何是學人生緣?』師云:『懶向人前拔茄樹,要去南川作化主。』僧禮拜。」虛堂名智愚,在湖州道場山運庵岩而契悟,出世於嘉興府興聖禪寺,時宋理宗紹定二年也。寶祐六年敕領育王山三年,景定五年有詔使住淨慈。衲子云集,堂宇不能容,半居堂外。理宗崩,召師使對靈普說,兩宮賚賜優渥,度宗鹹淳三年遷徑山,六年,壽八十五寂。宋代虛堂和尚所提到的南川,如果說是重慶南川,當知宋代南川在佛教界的影響力,不言而喻。
元代朝廷崇尚喇嘛教,重慶地區因人口損失嚴重,加之元朝民族歧視政策,生產恢復緩慢。雖有重慶縉雲山金碧峰禪師,曾為峨嵋山、五台山、普陀山及帝都影響很大,但之於重慶本土,佛教未待全境興盛。到了明代,朱洪武為僧侶出身,重視修養生息,人民生活富裕,初現資產階級性質。南川一地佛教,由此大盛,寺院大多建於明代成化、正德、萬曆、天啟、崇禎年間,約102所,其中較著名的有金佛山金佛寺、鐵瓦寺、鳳凰寺、蓮花寺,興隆鎮的金竹寺(白淨寺),隆化鎮的普澤寺、東城東勝的報恩寺和高橋的鐵佛寺、文鳳的萬壽寺和華耳寺,北固的明月寺,嶺壩的寶象寺、鳴玉鎮的安山寺,石溪鄉的清涼寺,乾豐鄉的華藏寺等48所。
明代最為著名的,是金佛山雲庵和尚,其弟子為達州白馬寺儀峰方彖禪師。《徑石滴乳集》卷四載:「白馬寺儀峯方彖禪師,達州羅氏子。參金佛山雲庵和尚。令看如何是鬼神覤不破之機,三年有省,出峽遍謁知識,結茅雙溪。一日午炊,聞甑中作聲,忽大悟。」《釋鑒稽古略續集》卷三載:「儀豐方彖,夔州人,參金庵,依遍融釋疑。」此地淨雲庵和尚稱「金庵」,可能與雲庵和尚住持金佛山金佛寺有關。在《五燈會元續略》卷二,《五燈嚴統卷》十六,《五燈全書》卷一百二十,《續燈正統》卷四十二,《續燈正統》卷十二,《正源略集》卷八,《錦江禪燈錄》卷九等,均有儀峰禪師傳記,都稱參「雲庵和尚」。可見雲庵和尚也是一代法門宗匠。為什麼儀峰禪師離開金佛山呢?為了更好的教育弟子,雲庵禪師把弟子儀峰禪師交給他的好朋友不二際禪師,當時被朝廷封為國師,並賜以紫衣。《徑石滴乳集》卷四稱,與儀峰方彖同門有太原府台山妙峰福登禪師,神宗賜紫,封為真佛子;黃州白虎山興善寺一然如幻禪師等。《徑石滴乳集》卷一稱方彖為佛岩際禪師法嗣,為徑山下十三世。佛崖際禪師,也稱不二際國師。我在金佛山金佛寺見有殘石有「皇樓下群民皈依」之句,可見雲庵大師與皇家也有一定的影響,甚至受到過一定的封賞,否則在金佛寺也不能有皇樓之稱謂。
從儀峰禪師的禪學中,我們可以探究雲庵祖師的禪法。《宗統編年》卷三十載:「祥符蔭曰:白馬彖禪師,真參力究,密證宗乘,秘重大法,不以禪師自居。神廟時蓮居開禪期,皋亭永慶辟枯木堂。儀豐聞谷二大師,實以禪攝講淨,而不滯理致,不墮名言者也。」儀豐也作儀峰,白馬彖即白馬寺儀峰方彖禪師。禪師功成而弗居,如雲庵禪師足不出金佛山同。師禪淨講律皆通,可謂佛門通才。文中所言聞谷,即聞谷廣印(1566~1636),曾參禮西蜀之儀峰及無幻等,開徑山法派,破山老祖曾參學廣印。廣印傳元賢(1578~1657)、道霈(1615~1702)等,授以念佛畢竟成佛之理。如此,流行於江浙的徑山法脈,和盛行於台灣福建一帶的鼓山法系,均與金佛山雲庵祖師的教育有關。
明末戰亂,南川佛教受到較大影響。《清史稿·列傳一百十三》之《阿爾泰傳》載:「伊爾根覺羅氏,滿洲正黃旗人。雍正間,以副榜貢生授宗人府筆帖式。乾隆中,屢遷至山東巡撫。……抵夔州,護其傾欹,補其缺落,兼葺大渡河瀘定橋;水道自萬縣入湖廣境,鑿治險灘凡一百有奇。議以牧廠餘地招佃為田。議置義倉,捐谷千餘石以倡。議開南川金佛山磺礦。議築都江大堰。議松潘、雜谷、打箭爐三ꅆ置倉儲麥稞,備邊儲。」文中提到金佛山磺礦,現遺址尚存。金佛山多石灰石、煤炭、鐵礦、磺礦等,清代明文記載大量開採,甚至在縣誌中有金佛山礦工因工資糾紛鬧事的記載。金佛山多山洞溶岩,又是產硝之地。礦業的發達,商貿業隨之而興,人民生活相對富足,佛教事業因而興盛起來。
金佛山一系禪法,自明末後,為破山法系。《華岩不厭樂禪師語錄》卷三有給《金佛山擊竹明譚傳法偈》,偈云:「即心即佛莫忘懷,二六時恆憶大梅。珍重一朝梅子熟,非心非佛罵吾儕。」此非心非佛,即心即佛,乃馬祖道一禪師公案,梅子熟代表學人機緣成熟之時。金佛山多方竹,古有香嚴擊竹悟道之公案,此擊竹或為寺,或為地名。與不厭樂禪師同時,有貴州佛教的開創者,破山禪法傳承者敏樹如相禪師也在金佛山傳法,其語錄有中存《付擊竹道贊禪人》偈:「妙體圓明離諸行,本來真性亦清淨。今將此個平常心,繼汝流傳佛祖命。」敏樹相禪師傳法後,遊歷金佛山,見風景如畫,作詩一首,名《游南川金佛山》:「古佛當年應跡來,南川瑞靄曙光開。奇峰一帶沖霄漢,錦水千尋涌翠堆。峭壁霞妝金世界,層巒霧擁玉樓台。惟聞樹鳥清歌詠,寂寂鐘聲醒客懷。」
民國時期,南川佛教幾近衰微,金佛山佛寺多成廢墟。金佛山西坡上牽牛坪,有古寺名鳳凰寺,為明代古寺,民國時華岩寺僧煥然大師復建,寺前有八卦杉林,寺下有泉,泉中有鯢,寺後有千年寒泉,慰為大觀。藥池壩有古佛洞,為高原第一洞,可容數十萬人,洞中有石佛,天然所成,極為難得。洞外有寺,為華岩寺僧性圓大師(又名斷瓜和尚)所建。
民國15年(1926),僧大開、僧尙先等於普澤寺成立南川佛教會。32年,靜虛法師自重慶到萬盛同善堂,成立念佛聯社。33年2月,釋海林等於普澤寺召開諸山代表大會,到會僧眾30餘人通過《南川縣佛教協會會章》,規定以「聯合全體佛教徒,實現大乘救世精神、弘揚佛法、利益群生」為宗旨。同年,靜虛法師離開南川後,釋名浩、僧果方、僧寬仁等發展居士200餘人。次年,釋名浩、僧超會、僧果方等在南平鎮佛教會。35年,僧寬仁在保尙寺設佛堂,發展居士300餘人;釋江妙法師在縣城九重寺設立佛堂,發展居士200餘人。
1952年,全縣有佛教寺院35座,和尚60人、尼姑30人,1953年起,不少僧尼先後還俗,至1955年有和尚37人、尼姑13人。至1984年僅有和尚王寬恕1人居金佛山鳳凰寺,但已不燒香拜佛,而以賣草藥為業,1985年7月南川最後一名僧人王寬恕病故。全縣寺廟多已蕩然無存。八十年代末,南川佛教漸興,現已有八處佛教場所,並正在著手恢復金佛山燃燈古佛道場。
二、南川佛教名勝考
南山佛教名勝,諸山之中,以金佛山為尊。金佛山,曾名九遞山。明代因金佛寺之名,山亦名之。到了清代,九遞山與金佛山同時出現在文獻中。如鹹豐《南川縣誌》卷二《山川》載:「九遞山,《通志》在治東,《輿地紀勝》在廢隆化縣東六十里。高廣莫測,絕壁如銀,人俟昏明以候晴雨,上有水瀦為洞,高廣百尺,左右石台有兩泉,溫冷靡常,池上各蟠石龍,初非鐫刻,洞亦龍名焉。」此是從金佛山東上而名。又載:「金佛山,治東百里許,背黔面蜀,橫亙東南,四面峭壁如鑄,凡數層,最高曰清涼頂,尤人跡罕到,其分文劈流,則東有龍巖城,西有佛頭台,北有香爐峰,莫不天矯奇離,各具辭,樓下殿之,勢自此或起或伏,而南邑諸山,皆其雲初矣。」此金佛山則全體之稱。
金佛山綿延起伏,九山迤邐而來,層巒疊障,高峰聳翠。其山又有「龍尾城山,在金佛山東四十里,四面險峻,與龍巖城相似」,金佛山東之龍尾城山,其下有老龍洞,近有千佛崖,亦為一方勝景。志又載:「香爐峰,治南六十里,在金佛山西北,高二十里,雲氣繚繞,香篆空濛,天晴望之,宛若金佛高踞,香爐騰輝,亦巨觀也。」香爐峰在北坡上尤為明顯,形如金佛,陽光照耀,金光顯耀,甚為狀觀。
縣誌載邑舉人周伯寅《前游金佛山記》,其間金佛山景色介紹,可知大概。云:「……今年秋循山東之麓,賈勇而登,凡七日乃得游其十之三四……而最奇者,莫如第六渡之千佛崖,第二十四渡之老龍洞千佛崖摩天峭壁,下俯深潭,……登水井山……自半河至獅子口,約行五十里許,所過多明委古剎,半荒廢不可考。……獅子口東望十里許,有石筍孤瘦撐空,宛如倚天長劍,其上即古蓮花寺,破瓦頺垣,無復存者,尤有大椒百餘株,合抱成林……遂投宿獅子口……行數里乃至石牛洞,洞曲如眠弓,廣三十步,徑三百步有奇……其西即古佛洞,與石牛洞咫尺間耳……。」周伯寅先從水井山而上,方知山色秀美,引起他的興趣,再次登金佛山,並作《復游金佛山記》云:「……出東郭三十五里,得一山方聳而高曰冠岌,下有古香雲寺……三泉洞……龍崖城……柏枝山……下有黃蜂燕子觀音諸洞,其最深遠者,較古佛洞殆有過之無不及也。五里有古天台寺,以寺前瀑流得名,今寺廢。三十裡頭渡橋,橋東有小徑可上金佛,聞金佛最高處曰清涼頂,乃欲界之仙都也。每遊人笑語喧譁則有濃雲垂合,余欲往一試之,適雨至乃游淨石寺,觀石筍而還。次日趨雨行七十里至三匯橋……。」周氏遊記可知,金佛山佛教文物當時毀壞相當嚴重,明代古寺,多成廢墟。像著名的鐵瓦寺,竟僅存瓦屋數間而已,可見當時佛教衰落之一斑。
鹹豐《南川縣誌》卷二《山川》載:「龍巖城,治東九十里,俗名馬腦山,即馬嘴也。上有涼風嶺,馬溺水諸勝存,宋磨崖碑二,地通黔省,為邑中第一要隘。」龍巖城,即與釣魚城齊名之宋代古城,為諸名軍事要地,上有佛寺,有天池,是南川影響較大的旅遊景觀。
南川令魏菘等,把全縣景觀定為八景,如金佛晚霞,孝婦湧泉,聖水三潮,石池臥象,合溪印月,古渡流金,白霧晴嵐,遍佛晨鐘,載於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其中金佛晚霞,古渡流金,遍佛晨鐘三景與佛教有關。
金佛晚霞,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治東百里,金山四面峭壁如鑄,多古佛狀,夏秋間日返照,爛若赤城,真大觀也。」觀此景一在金佛山北坡,仰望香爐峰,崖高萬丈,碧霞金色,如金佛降臨,蔚為大觀。一在金佛山西南甑子岩,上有鐵瓦寺,岩高而險,夕陽西下或紅日初升,皆有金佛光照之景色,春光無限,嘆為觀止。
古渡流金,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治北十里流金渡,昔有僧每晨運水金從穴出,足供一日齋,僧貪鑿闊,金遂止,今其跡尚存。」 邑副貢楊榮封撰《流金渡說》云:「……日流金少許,可給石上寺僧之需,僧少之,謀所以益之者,鑿而擴之,而涓滴從此絕矣。」我在《忠州佛教研究》一文中,對重慶地區出米石,流金石作過簡單介紹,認為這種傳說與戰亂時期僧人保護地方百姓有關,這是人們期望和平,嚮往幸福生活的美好願望。
遍佛晨鐘,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北關外普澤寺,舊名遍佛寺,有宏鍾鑄自前明,其聲大而遠,每於烏啼月落時,令聞者發深省焉。」此是漢代普澤寺遺址地,此寺近於城郭,鐘聲相聞於塵囂,故有遍佛晨鐘之美譽。普澤寺尚有四樓及飛雲塔,道光十二年建孤高矗峙,上出重宵。
南川佛塔眾多,除普澤寺飛雲塔外,又有凌雲塔及文峰塔,高聳雲宵,為南川培植風水,點綴山河,增添無窮禪韻。
羅秀壩觀音閣,也為南川一景。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觀音閣,治北十五里羅秀壩,峭壁凌空,臨江建閣,遊人螺旋而上,憑欄俯視,雲影天光,徘徊不盡。」此處景觀,以險峻著稱,雲天一色,有出塵之感悟。
四十八渡千佛岩,為天然景觀。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千佛岩,治東四十八渡,高數十丈,深潭晝螟白雨晴飛岩半刳其腹流,石乳成諸佛像坐臥其間,多至千數。」千佛岩與老龍洞一體。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老龍洞,在四十八渡,舊有龍王廟,今移在西關外,洞口明季碑二,載宋理宗時龍以救宮掖火,封普濟王。明萬曆間復救火燕京,疊膺寵錫,惜史冊無稽,未敢深信,然洞闊深邃,泉石怪奇,亦神物之窟宅也,遇禱雨則應。」查諸正史,雖不見載,然並不影響我們判斷老龍洞為西南地區龍崇拜最為靈驗地,並受到皇朝封賜。縣誌有縣令張有孚作《龍王廟記》載,「更買田數畝,以備住持之用,約先後費六十金,皆予力所獨成者」。可見老龍洞為佛教住持無疑。
金佛山為喀斯特地貌,溶洞較多,如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石牛洞,在金佛山北最高處出入凡兩門,虛明高潔,步履蕩平,昔傳有仙人叱石牛耕此,今常有牛跡焉。」又云:「古佛洞,在石牛洞西,篝火徑過北數里,中有石人如古佛焉。」又有:「靈官洞,在古佛洞北兩岸石壁,洞闊丈余,深邃十里,歷數十曲折始進,中有石像猙獰,一線天光,照人眉宇,每當晴久欲雨,石燕飛出,他處絕無。」再有:「獅子口,在石牛洞西巨石立兩山間,空中一竅,每晴久,雲出如練輙發聲,響震山谷間數里許,俗謂兒子滾帶。」這些山洞,有歷史文化作支撐,應具有非常大的開發價值。
在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白沙泉,治西一百二十里,水清澈可鑑鬚眉,井底多白沙,隨沸泉上下,如數朵煙雲,旋繞不散。」是為南川溫泉之記載,值得一提。
龍崖江左的觀音洞,也是南川一景。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觀音洞,治東七十里龍崖江左,洞屆山腰,下當黔蜀孔道,洞唇闊方,入洞綠崖穿壑,無斧鑿痕,山半架木為數值,攀援而上,中有屈藤一株,大盈把色黃如篲枝葉茂密,四時不改,真造物生成之勝境也。」曾經的古藤岩洞,讓人無限嚮往留戀。
與觀音洞相近的觀音岩,亦為可觀。鹹豐《南川縣誌》卷一《名勝》載:「治東八十里,地勢高聳,三面皆石壁,前臨大道,人多憩息岩畔,望之有一覽眾山小之概。晴天眺遠,煙雲出沒。道光初,士人依岩建寺,更壯奇觀。」登觀音岩上觀音寺,一覽眾山小,令人心曠神怡,發人深省焉。
為了歌頌南川佛教勝景,名人士子,多有題詠。鹹豐《南川縣誌》卷十二《詩選》載,周士忠《游西雲都寺》、《九月五日重遊西雲都寺》,鮮與頡《登水井山戲題寺壁》,原敬德《登金佛山游鐵瓦寺二絕》,周伯寅之《千佛崖》、《蓮花寺石筍》,周立矩《游雲都寺》,張謹度之《曉望金山》、《金佛晚霞》、《遍佛晨鐘》,康作霖《金佛晚霞》,謝鳴謙《宿洹山寺》,應均《詠遍佛寺牡丹和甘舟之》,等等,皆一時風流人物,詩之與景色俱佳,傳之萬古矣。
三、南川佛教的慈善事業
佛教以慈悲喜舍之精神,積極參與社會公益事業,千百年來,已成慣例。在南川佛教慈善事業中,首以官家書院教育為主,體現了佛教重視教育,以人為本的特質。鹹豐《南川縣誌》卷二《學校》載:「龍川書院,在治西豐六甲距城六十里,舊為龍川廟,乃韋奎垣李明道捐施廟地,乾隆二十四年不戒於火,知縣冀宣明命首事韋在明李浩等,即廟址創為鄉學名龍川書院。」龍川書院在廟址上創建,並施與廟地香火,供與貧民學習,不收分文。
在官家書院的基礎上,南川佛教界的老前輩們,積極創建地方鄉學。所謂鄉學,多以地方鄉紳為引導,為族新或移民、貧家子弟免費教書。清代南川有四路鄉學,其中城北普澤寺鄉學,城南萬壽寺鄉學,西路觀音橋鄉學,為佛教所創鄉學,占一縣鄉學四分之三。道光五年,受佛教教育的影響,知縣彭履坦提倡設鄉學十八處,其中除上述佛教鄉學外,尚有五顯廟鄉學和磴山寺鄉學兩處佛教鄉學,居一縣三分之一。
學而優則仕,為了保障學子能安心學習,對貧困家庭的生員提供經費支持,保障生員有機會參與縣試鄉試等,南川縣設立「文昌燈會」。鹹豐《南川縣誌》卷二《學校》載:「文昌燈會田業租息附,一蓮池壩田業一分,年收租谷貳拾陸小石,支僧焚獻。一廟左鋪房一院,年收租錢捌千文。」蓮池壩田業和廟左院房出租,供文昌燈會提供資金。
在南川佛教慈善事業中,設立義倉也是一件值得一提的大事。鹹豐《南川縣誌》卷二《倉廩》載:「一福一甲觀音寺社倉一間,貯谷九十三石零八升,距城二十里。一福二甲東嶽廟社倉二間,建自乾隆二十九年,貯谷一伯四十石零二斗八升,距城三里。一福三甲報恩寺社倉二間,建自乾隆二十九年,貯谷一伯零八石一斗二升,距城十二里。一福五甲汪家寺社倉一間,貯谷四十六石四斗四升,距城一伯里。」觀音寺社倉,東嶽廟社倉,報恩寺社倉,汪家寺社倉,都是佛教創辦的著名義倉。所謂社倉,即蓄積糧食,保障民生的慈善事業。鹹豐《南川縣誌》卷二《學校》載:「常平與社倉事同一例……而社谷掌於社首……春貸秋還者,有凶年則糶豐年則糴者,所以便窮民也。」社倉功能與官家設立的常平倉所有不同,既能濟貧,又有給寺院帶來一定的收益。文獻資料介紹,如新谷出來時,谷價太低傷農,社倉出高價收貯谷糧,保證農民的利益。在糧食缺乏時期,社會上糧價過高,佛教就以低於市場價出售糧食,免於不法富商屯糧哄抬物價。一出一進,寺院穩定了糧價,保護了糧農的利益,還有一定的收益。如果農民糧食缺乏時,寺院就借出糧食,待新谷收穫時歸還,只收取少量租谷。如是既解決了農民的糧荒,又為自己的良性發展,找到了一個合理的途徑。
對於外地流民或無依之人,南川佛教設立濟倉,到荒年以開倉濟貧。鹹豐《南川縣誌》卷二《學校》載:「文昌宮後新建濟倉,一向三間。」濟倉往往由官員發起,提供基本金,由佛教管理經營,是半官方性質的佛教救濟事業,創始於南北朝,大興於唐宋。南川之有濟倉,也算是南川先輩創立的一件難得好事。
在鹹豐《南川縣誌》卷三《名宦》載,大量官員富戶皆為佛教居士,積極參與地方慈善事業的發展,如:宋代「趙與邁,《通志》嘉佑中知南平軍,捐俸貲置慈惠莊,以惠窮民」。慈惠莊,即佛教義莊,設定相應田地,將每年收益用作救濟貧窮老幼孤寡,也是一種廣為流傳的佛教慈善事業。同卷又載:「彭履坦,江西泰和進士,嘉靖二十四年任,操守廉潔,課士殷勤,捐增書院膏火,補修祠廟城垣,建考棚,置鄉學,設養濟院,前後蒞任十餘年,惠愛之及,人者深矣。」從這段慈善事業類型來看,南川令彭履坦所行,皆與佛教有關,並修建寺院,做了大量好事,事跡載諸史冊。鹹豐《南川縣誌》卷三《風土·民風》所載:「民間富家頗好施與,有尚義急公捐買濟田者,助修文昌宮文峰塔者,有捐金興設鄉學義卷者,有倡修橋樑道路者,有施棺木置義塜舍藥材者,有刊刻格言書籍覺世者,亦化行俗美之驗雲。」此說明南川先輩之慈善行徑也。
縣誌載《又新橋碑記》,邑令應士龍作,云:「……因捐俸倡修,命僧會海映董其事,興工於乾隆己亥科月。」時南川僧會司為海映禪師,主持修復新橋之事。可見當時僧人參與修橋補路之事,甚夥矣。
四、南川曾經盛行之邪教
明清之際,邪教盛行,南川也受到相當影響。南川民眾有佛教信仰,在禮樂方面尤為突出,如鹹豐《南川縣誌》卷五《四禮》載:「喪禮,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不飲酒不食肉不聽樂不慶賀,附身附棺必盡其誠,遵製成服必盡其哀。……後有設靈延僧道作齋事,近謂之薦七,遠謂之除靈,超薦則猶未能免俗。」父母喪,依佛教居士戒律,不飲酒食肉等,並請僧道作佛事超度,逢七之日而祭之,已成當地一大習俗。然南川多山地,多民族雜居,巫術盛行,如:「又邑人疾病不專延醫,必延道侶設供神像,鳴金鼓吹角誦經禳解焚符火熖中,以卜吉凶,病癒則延巫師謝神或演戲酬之。」有病不治,靠跳神等巫術解決基本醫療問題。當地民俗中,月月有節會,時時有清齋,佛教信仰深入民心。在鹹豐《南川縣誌》卷五《節序》中載:「二月初間,鄉人捐募資粟延僧道誦經懺,作清醮會,扎瘟船逐家驅疫,名曰掃蕩,以祈一年清吉。」到了中元節,「各寺作盂蘭會,民家封楮錢寫歷代祖宗名號,設酒饌瓜果焚香供祀數日 於大門外焚燒」,是月谷熟,「擇吉日薦新於先嗇司嗇請神及祖考,然後長幼序食曰嘗新」。
上述佛教信仰夾雜巫術信仰的特色,使明代南川地區多有邪教之事。鹹豐《南川縣誌》卷三《名宦》載:「韓應龍,《舊志》襄陽人,天啟間,愛民育士,升鹽運同知。按奢酋作亂時,公一面設防一面捕斬邪教,見《朱燮元恢復重慶記》。」此是明代天啟間邪教盛行之明證。鹹豐《南川縣誌》卷三《名宦》載明知縣「李世光,湖南通志貢生授南川令時教匪正熾,鋼樑大足綦江壁山皆失寧,光糾集義勇,城賴以完後,以病歸」。教匪即當時盛行於世的白蓮教。
到了清代,白蓮教的影響仍然存在。鹹豐《南川縣誌》卷三《名宦》載:「張瑞瀚,……道光九年任,逆民羅聲虎傳習邪教,瀚廉得之,先事撲滅,民慶更生。」此道光年間羅聲虎傳習邪教事。鹹豐《南川縣誌》卷十一《文選》載《禁戢邪教碑》,為明代萬曆四十六年勒。
近有白蓮邪教名曰拜燈,煽惑庸愚,致使無賴匪徒身托齋戒,心存叵測,如簡州民黃枏者,習學前教,自號佛尊,又以其女,立為佛婆,招延劉廷春等,各立佛號,造寫經文,雕刻印記,以拜燈為由,談魔說法,密念妖術符咒或駕箕飛身,或偶見佛像。而無知小民,信以為真,即投入教中,聽其重誓,朔望贄(食+鬼),崇奉皈依,約集數百人,攜帶妻女,望壇禮燈,夜聚曉散,甚至夜半舉念妖咒,男女昏迷,便擇少俊數婦,就榻受戒,姿肆淫亂,尤為可憾。若非鄭朝鈞,忿妻張氏受污而發其奸,則魑魅魍魎之術,誰能察之。……(見《禁戢邪教碑》)
鄭朝鈞妻受污,忿而發其奸,被朝廷查封。可見移風易俗之事,每個朝代都有相當長的路要走。隨著時代的變遷,民俗教化,也不是一勞永逸的事。
五、南川高僧與佛寺
南川有高僧,諸如明代雲庵祖師(或金庵大師),明末清初的擊竹明譚、擊竹道贊,清末民國初年的斷爪和尚、華岩寺煥大師等,均為一代高僧,在佛教界有一定影響。鹹豐《南川縣誌》卷十二有《仙釋》所載高僧,茲錄於後,以待考訂。
僧寂參,頗嫻釋典,尤立志濟人,橋樑道路,經手擘畫而成者,不下十餘處。當嘿野僧住聖水寺,時經年不發一語,參往謁,忽謂之曰:我來早爾來遲,亦戒定慧中人歟。
僧心法,守皈戒,喜布施,邑中古剎,多所培修,於未坐脫之先,囑其徒曰:我於某日 當往某地,汝等其善守衣缽,勿墜宗風,屆期沐浴披衲,焚香誦佛,端坐而逝。
僧海映,乾隆初住青山回龍寺,修持五十年,嘉慶丙寅里有熊氏婦攜女至寺,焚香,僧掐女傾次年至仍掐之,三年女不果來,僧驚問氏,以年長辭僧,大呼曰:惜哉,汝女死矣。氏詢故,僧謂女項上有縊紋三業斷二,婦視女必縊死,氏歸家,如言。僧坐脫,年八十九。
僧瞭然,海印徒,尚清修,培補陳家場萬天宮,坐巴邑蓮花堂方丈,八十五歲涅槃。日有人自隔頭溪見僧持布扇,步履甚速,驚詢之,稱由回龍趙萬天宮及往叩,示見,少頃,報自回龍坐脫矣,釋氏謂出神飛升於此,僧仿佛見之。
南川總體來說,佛教算是興盛的,其境內佛寺眾多,有一百餘座。鹹豐《南川縣誌》卷一《里甲》載,西關村落有清波寺,石龍庵,雲都寺,龍川廟。南關村落有觀音寺,北關村落有觀音閣,三教寺,安山寺。這些寺院多在鄉村之間,寺有土地田產。
鹹豐《南川縣誌》卷十二《寺觀》所載,如南川著名的普澤寺,在北郭外,「宋建,明成化間重修,翠柏乾霄青筤繞屋,饒有出塵這致。殿中題額甚多,而字法莊嚴,莫如大雄寶殿四字,筆勢圓勁,莫如圓通法界四字,好游者每登臨焉」。又有「報恩寺,治東東華蓉山下,順治十七年創建,雍正元年建經樓五間,知縣王國定題其額曰慈雲樓」。皆為一方名山大寺。
余縣誌所載寺院名稱,茲列如下:
中興寺,福壽寺,明龍泉寺,雲都寺在龍尾城山,明鐵佛寺,正德三年洪喜創修名香雲寺,鑄鐵佛六,香爐一爐上鑄大字雲明月禪關,蓋此地在前明時有龍門溝明月關之名。平安寺,洛延寺,隆興寺,西來寺,向天寺,大佛寺,明萬壽寺,桶井寺,石道寺,飛爐寺,古佛寺,東林寺,毘盧寺,觀音寺,金像寺,藍山寺,正覺寺,泥馬廟,寶相寺,鶴林寺,金竹寺,明天台寺,順水寺,桃李台,復興廟,玉皇觀,新開寺,楊柳寺,幫岩寺,松峰寺,洪恩寺,洪春寺,明東嶽廟,白雲寺,龍王廟,清平寺,文昌閣,明香爐寺,雲都寺,明中江寺(僧寂參重修),明洹山寺(讀書處),白淨室寺,福慧寺,明雲際寺,上清涼寺,下清涼寺,千佛寺(九台山千佛崖),明永佛寺,華藏寺,普照寺,龍台寺,金冠寺,黃楊寺,竹壩寺,筆寺,明真如寺,明河圖廟,回龍寺,明月寺,安山寺,洪岩寺,法華寺,大興寺,靈音寺,三教寺,金華寺,石洞寺,莎草寺,福興寺,清寧寺,龍興寺(治北三十五里),金佛山淨石寺,明鳳凰寺,明蓮花寺,明鐵瓦寺,雲從寺。
從寺志中看出,南川佛寺有名者,尚有百座之多。余如詩文各章中散見者,應有百二十以上之數。
2010.11.11,於北京中國人民大學,此未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