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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仁者趙朴初


時間:2015/11/28 作者:青燈古衣

啟功:仁者趙朴初

仁者趙朴初

中國幅員廣大,世界聞名。長江、黃河,自西東下,不但四岸的民命賴以生存,南北的文化教養也獲得無窮的滋長。

唐世藩鎮割據,使得金甌碎裂。北宋雖然部分統一,而又自制內部矛盾。同胞兄弟鬩牆之後,奪位掌權的弟弟,把哥哥的子孫統統趕至江南,朝內失勢的大臣,又都趕到更遠的邊境。從此造成數千年中國文化盛於江南,成了八九百年的局勢。到了清朝,正常科舉之外,還一再地舉行博學鴻詞的特別科舉,所取人才,更多是江南的文士。

趙朴初生於皖江,長於滬、寧,又加天資穎悟,所謂淵綜博達,亦出勤學,亦出天資。始到「立年」,即參加紅十字會工作。這項工作,無疑是集中在扶生救死,奔走四方,對於體力鍛鍊、思想的仁慈,實是一種深刻的培養。那時有一急救對象,正處在困餓無援的境地,朴翁冒著生命的危險,把募來救濟的糧食,送去救急。旁有關心的人士向青年的朴翁提出警告,朴翁反問:你如見到你的同胞困餓將死,那應取什麼辦法?是先問他的派別,還是先送去食品?由此不禁想到《論語》中孔子的弟子問孔子: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的人,算不算「仁」?孔子說:何止夠「仁」,應該算「聖」,堯、舜恐怕都不易達到這種行為!又佛教傳說中,有釋迦牟尼自己割肉餵虎的故事,朴翁當然知道這類行為危險的程度,與割肉餵虎的傳說相比可以說有過之而無不及!朴翁後半生更多地做佛教以及各宗教全體的統戰工作,好像是一位徹頭徹尾虔誠的佛教徒,哪知他的仁者胸懷,其來有自,宗教的表現,不過是仁者胸懷升華的一個支流罷了!

湖北蘄水陳家自秋舫殿撰(沆)以來文風極盛。朴翁在滬上時常請教於殿撰諸孫曾字一輩的先德,尤其喜讀《蒼虬閣詩》。陳四先生(曾則)的女公子邦織女士,在家庭的影響下成長,又和朴翁結了婚,成為朴翁在新中國工作更加得力的幫手。

1983年我初次訪問日本,謁見了宋之光大使,宋大使留我住在大使館的宿舍。正在日本電視台上教中文的陳文芷女士,來到宿舍相訪。文芷女士是邦織夫人的堂侄女,拿來朴翁吟詩的錄音帶給我聽。她問我:「你猜是誰的哪一首詩?」我說一定是「萬幻惟餘淚是真」那一首。文芷女士又驚又喜,說:「你怎麼猜得這麼準?」我說:「很簡單。朴翁喜愛《蒼虬閣詩》,《蒼虬閣詩》中又這『淚』的一首最為世所傳誦。朴翁半生又都是在『視民如傷』的心情下努力奔走的。請問朴翁選詩吟誦,不選這一首,又選哪一首呢?」這正禪機心印,相對拍手大笑。

後來葉譽老的一部分書畫文物捐給國家文物局,王冶秋局長拿到朴翁家中,也叫我去參加鑑定。朴翁對書畫文物本是很內行的,卻微笑地在旁看大家發表意見。這一批書畫,本是譽老自己親自收藏的明清人的精品,並沒有次等作品。其中給我留下印象很深的一卷憨山大師的小行書長卷,中間有幾處提到「達大師」,抬頭提行寫。我想這樣尊敬的寫法,如是稱達觀大師,他們相距不遠,又不見得是傳法的師弟關係;抬頭一望朴翁,朴翁說:「是達摩。」我真驚訝。一般內藏書中,對於佛祖稱呼也並不如此尊敬抬頭提行去寫,不用說對達摩了,由此可見憨山在宗門中對祖師的尊敬,真是「造次必於是」的。我更驚訝的是,這一大包書畫,朴翁並未見過,憨山的詩文集中也沒見過這樣寫法,朴翁竟在隨手披閱中,便知道憨山對祖師的敬意,這便不是偶然的事了。而朴翁乍見即知憨山心印,可證絕非掠影談禪所能比擬的。

朴翁生活樸素,也不同於一般信士的長齋茹素。我曾侍於世俗宴會之上,但見朴翁自取所吃之菜,設宴的主人舉出伊蒲之品,奉到朴翁坐前,表示遲奉的歉意,朴翁也就點頭致謝,沒有任何特殊的表示。這樣生活,在飲食方面我還見過葉譽老先生。主人設宴,不知他茹素。譽翁只從盤邊夾起蔬菜便來吃。我與主人相熟,剛要向他提醒譽翁茹素,譽翁自己說:「這是肉邊菜。」及至主人拿來素菜,譽翁已吃飽了。這兩位都過了九十餘歲,二位雖然平生事業並不相同,但晚年在行雲流水般的起居中安然撒手,在我這後學八十八歲的目中所見,除著名的宗門大德外,還沒遇到第三位!

我與朋友談過朴翁素食的時間,我的朋友說一定是由於掌管佛教協會,才有這樣的生活,但都不敢當面請教。一次,我因心臟病住進北醫三院,小護士來從臂上取血,灌入試管,手搖不停。我問她為什麼搖晃試管,她說:「你還吃肥肉呢!血脂這麼高,不搖動,它就凝固了。」正這時,見一位長者邁步進門,便說:「你們吵什麼?我吃了六十多年的素,血脂也並不低呀!」原來這位長者是趙朴翁。小護士扭頭跑了,我真是百感交集,我這小病,竟勞朴翁掛念,又遺憾那位朋友沒得親自聽到這句「吃了六十年素」。至今又是二十多年,朴翁因心臟衰竭病逝,並非因血脂高低影響生命。

朴翁壽近九十,常因保健住在北京醫院。我有一天送我的習作裝訂本去求教,一進樓門,忽然打起噴嚏,我立刻決定寫一個紙條,不敢上樓求見,謹將習作呈上,以求教正。後來雖有要去謁見的事,只要有感冒之類的病情,便求別人代達,不敢冒失去求見。那天朴翁仙逝,正趕上我患「帶狀皰疹」(俗名串腰龍),又無法出門往吊。回憶朴翁令人轉賜問病,真自恨緣慳,欲哭無淚了!

朴翁逝後,一次和一位佛教界的同志談起今後朴翁這個位置的接班人問題,我們共同猜度,許多方面,例如:宗教信仰、辦事才幹、社會名望、人品年齡等,都不會成為極大的問題,只有一端,即朴翁的平生志願和歷史威望,實在不易想出有誰能夠密切合格。朴翁身居佛教的領導人,卻不是出家的比丘;以佛教協會的會長,在政協的各宗教合成的一組中團結一致,一言九鼎,大家同存敬佩之心,而不是礙於什麼情面。我和友人說到這裡,共同擊掌相問:「你說有誰?」接著又共同長嘆。至今半年有餘的時間中,自恨無文,不能把這段思想,綜合起來,寫成動人的韻語,敬懸在朴翁的紀念堂中,向全國人民表達我們的希望!

朴翁一生,從青年、中年到老年的心期和工作,無一處不是在「博施濟眾」的目的之下的,在先師孔子論「仁」的垂教中曾說:能做到這個地步的人,不止是一位仁人,而且夠上聖人,並恐怕堯舜未必全能做到!我讀了若干篇敬悼朴翁的文章,所見的回向贊語,真可謂應有盡有,而「博施濟眾」的仁人之語,所見還不太多。我又在朴翁的書房中見到「無盡意齋」的匾額,這雖是《金剛經》中的一個詞,對一位具有仁心,還無盡意的朴老來說,豈非「堯舜其猶病諸」,難道還不夠一位「仁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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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
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請常念南無阿彌陀佛,一切重罪悉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