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覺學佛網 : 法師開示


時間:2020/5/25

化世導俗——從《明報應論》看東晉 慧遠的報應理論與中土思想 編輯:釋聖智 來源:閩南佛學內容提要:本文結合慧遠大師的生平與思想,來認識他敘述佛法的取向與特點。同時結合當時的歷史環境來理解大師之所以如此著重於俗諦佛法,認識他那種不著痕跡講說佛法的風格,以及他無形中調和佛教與儒道思想的意圖。

關鍵字:慧遠 報應 善惡 真俗二諦

作者簡介:釋聖智,曾為閩南佛學院講師,現為南京大學哲學宗教系研究生。

對於東晉廬山慧遠大師,一般人知道他的三世報應思想及調和三教的努力。而對於他的報應理論之具體如何,較少有詳細的論述,且少有聯繫他的生平及思想來正確理解。更有人認為他的報應思想實有違反佛教本義,是典型的中國化佛教思想。原因是他精通中國傳統儒家道家等內典,且用中土語言來解釋佛學理論,即「格義」佛學,且認為有報應的主體。那麼他的報應思想是否符合佛教本義呢?筆者認為作為一代精通佛教理論和儒道的大師,其報應理論自然不會不符合佛教本義的。只是和他的所學宗派思想、所處時代、所肩負的使命,及當機者皆有緊密的關係。後代學人不應當簡單地只以中觀的一切皆無實體、一切皆空的勝義諦,來斷定其思想不合佛教本義。同時應當看到佛教的世俗諦方面以及大師當時所面對的信眾根機。當時佛教傳到中土不久,人們對於佛教了解不多,且有很多的誤解和不理解,加之佛教面臨著傳播中土的重任,這些情況使得慧遠大師自然而然地偏重於宣揚佛教的世俗諦方面。這就是本文所要討論的因果實有、報應如影的理論。這對於佛教在中土的弘揚,佛教思想和中國傳統思想的調和融合都是適當的。

下面就結合慧遠大師的生平與思想簡略,及《弘明集》中《明報應論》來討論他的因果報應思想,和中國傳統報應理論作一些對比。對於此文雖有人介紹、梳理或引用過其思想,但對其全面、詳細的解釋與探討還未有人研究。

一、生平及思想簡略

據梁朝釋慧皎編的《高僧傳》卷六云:

釋慧遠,晉代高僧。本姓賈氏,雁門婁煩人也。弱而好書皀璋秀髮,年十三隨舅令狐氏遊學許洛,故少為諸生。博綜六經尤善莊老,性度弘博風鑒朗拔,雖宿儒英達莫不服其深致。1

慧遠是雁門樓煩(今山西省崞縣東部)人,從小好學,十三歲(346年)就隨從他的舅父遊學洛陽,習儒家六經典籍,及老莊之學。生性聰明,就是學儒多年的儒生都嘆服他的學問精深。二十一歲時(354年),原想到南地從豫章名儒范宣子去隱居,適值戰事,道路不通,沒有成行。時高僧釋道安在太行恆山(河北曲陽西北)建寺弘法,名聞各地。他偕弟慧持前往參見,聽道安講《般若經》頗有領悟,感嘆「儒道九流皆糠秕」,遂與弟俱投道安座下,剃度出家。

從此,他勤誦精思,晝夜研習,對於道安所倡弘的般若之學特有會心,登壇講說,聽眾悅服。慧遠從道安受學,長於般若。道安也特加器重他,認為佛法在中土,將因他而得到更好的弘傳,道安曾讚嘆說:「使道流東國,其在遠乎!」(《高僧傳》本傳)2他在講經時善用老莊去解釋般若學,使聽者領悟佛理。道安曾反對這種「格義」方法,認為這是「迂而乖本」,是偏頗不合佛教真諦的。但卻特許慧遠在講經時用「格義」方法闡釋佛理。

慧遠初事道安,即以建立教法宏綱為己任,後更推廣此意,欲根據教法移風易俗。他以為出家的人號為沙門,在於能破習俗的愚暗教導有情轉向覺道。因而主張出家修行,即和世俗一切法不同,應高尚行事,不敬王侯,才能變俗以達其道。而世化導俗,在先示以罪福報應,使知去惡從善,期易於啟發覺意。他自己隱居廬山率眾行道,以身作則,在當時確已獲得相當的影響。特別是他所主張的「以罪福報應導俗和以禪觀念佛入真」的見解,對於後世的影響尤其深遠。

在佛教理論上,慧遠繼道安般若學本無派的思想,主張世界萬物的本性是「空」和「無」的。他在荊州時曾據師義破斥道恆所執「心無」之說。既定居廬山,感慨南地佛典未備,多方訪求,所涉頗廣。僧伽提婆在廬山譯講毗曇時,極推重《三法度論》,慧遠於此書亦很有領會。自是,他的思想常出入於空有之間,在他的《沙門不敬王者論》、《明報應論》諸篇上,都可略見其宗旨。

慧遠繼承和發展了道安的思想,還著重發揮了佛教三世報應和神不滅的理論思想。並從道安的本無說出發,進一步闡述了佛教所謂的最高實體和最高精神修養境界的關係。他在《法性論》(殘篇)中說:「至極以不變為性,得性以體極為宗。」3這是說,佛教的最高實體和最高精神境界在實際上是二而一。也就是說,只要體認到「空」,也就能認識自己的本性。同時慧遠還從「至極以不變為性」論點出發,進一步發揮了神不滅的理論。他在《沙門不敬王者論》中說:「神也者,圓應無生,妙盡無名,感物而動,假數而行。感物而非物,故物化而不滅;假數而非數,故數盡而不窮。」4意思是說,神(精神、靈魂)能感應發生一切事物和變化,但神本身是無生的、不變的,因而神也是不滅的、不窮的。他這個所謂不生不滅的神,也就是他為輪迴、受報,以至成佛所尋找出來的主體承擔者。

據呂贗之《中國佛學源流略講》第四講中說道:公元391年,僧伽提婆到廬山,受請譯出了《阿毗曇心論》和《三法度論》。因此,慧遠受到了新譯的影響,寫了《法性論》闡述自己的思想。論旨針對舊說泥洹只談「長久」,未明「不變」,所以特為闡發「不變」之義。論文已佚,有些著作引用它的主要論點是:「至極以不變為性,得性以體極為宗」(見《高僧傳》),「至極」和「極」指的泥洹,「體」說證會,「性」即法性。泥洹以不變為其法性,要得到這種不變之性,就應以體會泥洹為其宗旨。當時慧遠尚未接觸羅什所傳大乘之學,而在研究中就有此與大乘暗合的見解,實為難得,所以後來很得羅什的稱讚。

慧遠從承認法性實有這一基本思想出發,對涅槃實際內容的看法,也貫徹了這一精神,他用形神的關係來說明涅槃,主張「形盡神存」。具體地說,就是「不以情累生,不以生累神」。在有情眾生的生死流轉中,他承認有一個主體「人我」;「人我」之所以有生死之累,乃由情等所引起,故須除煩惱,斷生死,才能入涅槃。所以他說「生絕化盡,神脫然無累」、「化盡」指自然的超化(超出流轉)。只能斷絕生死,超出流轉,「神」(人我)才不受物累。最後他還是承認「神」的永恆存在(即泥洹不變),這一思想和《三法度論》裡的承認有勝義人我完全相通。

另,公元401年,鳩摩羅什到關中,不久慧遠就致書通好,羅什也回了信。羅什最初譯的《大品般若經》和《大智度論》,都送給慧遠看過,並請他為《大智度論》作序。他對《智論》用心研究,遇到論內思想與他原先理解不一致的都提出來向羅什請教。羅什也一一作了答覆。這些問答,後人輯成《慧遠問大乘中深義十八科並羅什答》三卷,後又改名《大乘大義章》保存至今。姚秦本來相當鄭重地請慧遠為《大智度論》作序,但慧遠認為論的譯文繁雜,特加以刪削,成為《大智論鈔》才寫了序文,這是他的最後著作,可以從中看出他思想的總結。他序明《智論》的要點是:

其為要也,發軫中衢,啟惑智門,以無當為實,無照為宗。無當則神凝於所趣,無照則智寂於所行。寂以行智,則群邪革慮,是非息焉;神以凝趣,則二諦同軌,玄轍一焉。5

由般若的思想來理解性空,就是中道。他「以無當為實,無照為宗」,即有對象而不執著,有所理解而無成見。不執著對象,則般若的主體「神」即可專注於洞察;不抱有成見,則「智」於所行的境界安靜不亂。由此去掉各種邪妄思想,消滅了是非,又還統一於二諦,各得其所。又道:

嘗試論之,有而在有者,有於有者也,無而在無者,無於無者也。有有則非有,無無則非無。何以知其然?無性之性,謂之法性,法性無性,因緣以之生;生緣無自相,雖有而常無,常無非絕有,猶火傳而不息。天然,則法無異趣,始末論虛,畢竟同爭,有無交歸矣。6他認為有就是有,這是執著於有;認為無就是無,這是執著於無。以有為有,實際是非有,以無為無,實際是非無,這類有無執著都應該去掉。因為無性之性,就叫做法性;法性無性,只是有了因緣才有所謂「生」。因緣所生本自無相,所以雖然是有而實際上是「常無」。因此,這種「常無」也並非是絕對的沒有。譬如以木取火,因緣所生,相傳不熄,火的現象是有的,但不能說其為實有。這其實是緣起性空的思想,空有無礙,空不礙緣起有,有不礙事物本性空。這種以無性為性的說法,顯然是受道安的影響,也接近於中觀的思想。從這段歷史我們也可以看到,慧遠大師對於中觀宗所重視的二諦理論是有深刻理解的。中觀講道:「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第一義諦。若人不能知,分別於二諦。則於深佛法,不知真實義。」7

二、《明報應論》之思想

《明報應論》全名為《遠法師名報應論——答恆南郡》,收集在《弘明集》中。這是慧遠針對恆玄有關業報疑問所作的回答。此中恆玄共提了三個問題,前兩疑問:

第一,問曰:佛經以殺生罪重地獄斯罰,冥科幽司應若影響,余有疑焉!何者?夫四大之體,即地水火風耳,結而成身以為神宅,寄生棲照津暢明識。雖托之以存,而其理天絕,豈唯精粗之間,固亦無受傷之地。滅之既無害於神,亦由滅天地間水火耳。」8

就是說佛經中講殺生之罪極其重大,會招感地獄之報。他對此有疑問,為什麼呢?他說人身由地水火風四大組成,我們的神識寄居其中。雖然神識依身體而存在,但它們間的天然本質完全不同,不僅僅是精細和粗糙的差別而已。所以,殺害一個人的生命,對於神識毫無傷害,因為那就像滅天地間的水火等四大一樣。

傳統思想認為人生命之生滅是氣的生滅變化。如莊子曰:「人之生氣之聚,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而且有時往往把意識(靈魂)當作物質性的精氣,如《禮┘恰そ吉特性》說:「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如此,則人死後,「魂」變成「鬼」,「魄」則隨身體的死亡而消散。在這恆玄不僅是疑慮而已,也是對佛教的問難,同時或許也是試圖為其發動戰爭,殺害他人找到理論的依據吧。

第二,又問:萬物之心愛欲森繁,但私我有己情慮之深者耳,若因情致報乘感生,應自然之道何所寄哉!9

這是說,有生命的萬物,都有種種的欲望情感。只是人的情感和思想較為深刻而已,如果因為情感導致相當的報應,這同自然的法則相一致嗎?在佛教傳入之前,中土有自己的報應思想。尤其是後代承負說,即「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惡之家必有餘殃」(《周易·坤·文言》)。善惡是由上天來執行對人的賞罰,「天道賞善而罰惡。」(《國語·周語》) 在《老子》七十九章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還有在《韓非子·安危篇》中云:「禍福隨善惡。」 以及其他許多傳統的典籍中都存在有關善惡報應的言說。但是中土的報應思想有很大的漏洞和缺陷,王充、司馬遷等思想家對此有不少的批判,現實中往往很多人作惡,卻未得到惡報,且其子孫也興隆。也正是這個疑問,慧遠大師還作了《三報論》以佛教因果理論來解釋俗人的疑問。傳統儒家認為人的身心是物質性的,而有種種的欲望和情感這是物質性的自然表現,所以恆玄會提出上面的問題。

對於上面兩個問題,慧遠認為這是關鍵之問,如果明白,則很多疑問可得迎刃而解;且可由此進入佛法之流及乃至體悟。然而,佛教的道理深玄、微妙難以理解,如果沒有把握住它的旨歸,則不能通達其幽致。意謂:

此二條是來問之關鍵,立言之津要。津要既明則群疑同釋,始涉之流或因茲以悟。可謂朗滯情於常識之表,發奇唱於未聞之前。然佛教深玄微言難辯,苟未統夫旨歸亦焉能暢其幽致,為當依傍大宗試敘所懷。10

這裡慧遠其實在暗示,一般人不能以普通的思想去認識和判定佛教的因果理論,它是非常深刻的,他只能藉助語言文字來權且說明罷了。

他說辨別四大的體性,來明白形體的本質。那麼生命的生起和消亡就像遺塵生滅一樣,心靈能獲得超脫自由,這就是智慧型觀待之所在,由此能來去自在。「雖聚散而非我,寓群形於大夢,實處有而同無,豈復有封於所受,有繫於所戀哉!」11但是,「若斯理自得於心而外物未悟,則悲獨善之無功。」12其意為,如果僅僅自己內心悟得形體「無我」的本性,而對於外物之理未明白,則會認為個人的善沒有功德。先覺之者「於是思弘道以明訓,故仁恕之德存焉」。

慧遠認為,老子、莊子及古聖先賢都悟得了「形體無我」之理,都悟得了人生究竟的真理。但擔心人們僅內心悟得此理,而對於身體外在事物之理則不明白,會認為行善而無功,於是「弘道以明訓」,宣揚仁恕之德。因此,人生最高的道理,常人難以明白,而儒道聖人明白此理,但卻往往僅教導人們遵守仁義道德,使人們能有良好的言行,但對於其中的原理則未作詳細說明,這在佛教看來僅是方便的俗諦。而佛教既有俗諦,也有真諦,且對於其中的原由道理講述得非常明白。但他認為三教是「殊途同歸」,這在他的其他文章里也明白地提了出來。在這裡他無形中規勸恆玄,不要僅從表面上去理解看待儒家的教化,其內在的道理實際是非常深刻的。

如果人的心能做到心無所眷戀、無所執著、無有彼此分別,那麼刀劍相向就如同莫逆相遇,形體受傷就不會傷害神識,因本來就無有實在的生命可殺。這樣,就是終日揮刀也無罪,既無功勞可賞,也沒有地獄可罰。

其實,上面所說的道理是從佛教的第一義諦來看的,即從性空角度來論的。眾生形體由四大組成,時刻生滅變異,其中並無實體。身心雖相互依存,但神識有相對的獨立性。身心是不一不二的關係。在此慧遠並未明說佛教的道理,他只是順著提問者的思路回答,讓其明白,眾生雖由四大所成,神識寄於其中,與四大本質不同,形體並無實在體性。但是,要做到殺身無害於神識是有條件的。那就是要達到體悟無我、心無所著、無所貪戀,這條件無疑對於絕大多數眾生來說是沒有達到的,故他認為這也是中土道家和儒家先賢宣揚道德仁義之教化的原因。所以身心關係並非是二元對立的,形體並非是不影響神識的。如此則無形中把中土傳統思想融合到佛教中來,調和了佛教和儒道思想。這在當時佛教弘傳中土不久的情況下,大師用心良苦由此可見一斑,也體現了其以佛法化世導俗的心懷。上面僅是初步地簡單講述了佛教有關身心關係的理論,論述何為「無我」。下面以此出發進一步論述佛教的報應理論。

慧遠到此方向一轉說,如果換一個角度,從眾生形體產生的根源和發展來看,則報應之理就容易明白了,吉凶罪罰也可明了。由是有了一大段的論述:

夫因緣之所感,變化之所生,豈不由其道哉!無明為惑網之淵,貪愛為眾累之府,二理俱游冥為神用。吉凶悔恪唯此之動,無用掩其照。故情想凝滯於外物,貪愛流其性。故四大結而成形形,結則彼我有封。情滯則善惡有主,有封於彼我,則私其身而身不忘;有主於善惡,則戀其生而生不絕。於是甘寢大夢昏於所迷,抱疑長夜所存唯著。是故失得相推禍福相襲,惡積而天殃自至。罪成則地獄斯罰,此乃必然之數。無所容疑矣!13

眾生以無明和貪愛為本,二者作為精神的作用,由此有了吉凶的變化。眾生因情愛執取外物,故招感四大結成形體;結成形體後就有了彼此的分別,有了善惡的主體;由是貪戀其身體壽命,就如同處於迷夢中,唯有執著而已,因此有了得失禍福的變化。所以,罪惡累積多了自然有報應,反之亦然。這是必然的規律,是沒有什麼可以懷疑的。

慧遠接著針對恆玄的「自然之道」回答說:「心以善惡為形聲,報以罪福為影響。」報應是由眾生的情執招感而來,並無外在看不見的主宰存在。罪福是由自己行為所招感的,「然則罪福之應唯其所感,感之而然故謂之自然」。

這是慧遠報應原理的初步結論。其中運用了佛教的三世十二緣起的道理,以及業報和業感的理論,即是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六入……直至生,老死。此中生死輪迴的核心是無明和貪愛。接著慧遠進一步反問恆玄:

請尋來問之要而驗之於實,難旨全許地水火風結而成身以為神宅,此則宅有主矣!問主之居宅,有情耶無情耶?若雲無情,則四大之結非主宅之所感,若以感不由主故處不以情,則神之居宅無情無痛癢之知。神既無知宅又無痛癢,以接物則是伐卉剪林之喻無明於義。若果有情,四大之結是主之所感也。若以感由於主故處必以情,則神之居宅不得無痛癢之知。神既有知宅又受痛癢,以接物固不得同天地間水火明矣。因茲以談,夫神形雖殊相與而化,內外誠異渾為一體,自非達觀孰得其際耶!14

主要意思是說,既然四大之身作為神宅,宅則有主,那麼此有主之宅是有情感的,還是沒有情感呢?如沒有情感,四大之宅則不由主感,那麼主處於其中應該沒有痛癢等的感受,如此則毀傷形體如同砍樹剪花那樣毫無知覺,實則不然。如果此宅有情感,那麼它就是由主所感,則此形體有痛癢的感受,外物和它接觸就不同於天地間的水火。所以,精神和形體雖然不同,但是渾然一體、同步變化的。眾生情滯貪愛不除,則對於其身體會深深貪戀,稍有不如己意就生起澈拗心。無明未除,就是想要逃脫因果報應也是不可能的,故「此則因情致報乘惑生應」。

這裡慧遠已經非常巧妙地回答了恆玄的提問,且無形中融入佛教最為高深的道理,以及試圖在最高的層面上把佛教和儒道調和起來。到此,恆玄接著又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若以物情重生不可致喪,則生情之由私戀之惑耳,宜朗以達觀曉以大方,豈得就其迷滯以為報應之對哉!15

既然眾生貪戀生命形體,是故生命不可殺害。那麼眾生的貪愛是由迷惑(無明)而來,應該以暢達的思想讓其明理,怎麼能因此用輪迴報應的思想來應對他們呢?

至此,恆玄還是不認可佛教的報應之說,認為那只是教化說教而已。他不根據慧遠的理論去思考對待,去理解報應之所以存在的原由,也不認為因果報應是客觀存在的規律,佛教只是把它揭示出來罷了!無奈恆玄善根不足,不能真正接受,為此我們有必要對恆玄其人有個粗略的了解。

公元392年,殷仲堪受任都督荊、益、梁三洲諸軍事,兼荊州刺史,走馬上任之際路過潯陽,上山拜會了慧遠,兩人談論玄學甚是投機。幾年後,江州刺史恆玄欲攻擊殷,奪取荊州。在他進軍九江之際,上山和慧遠辯難,未能獲勝。公元400年,恆玄兼任八郡諸軍事,有「震主之威」,他寫信苦勸慧遠還俗參政,遭到斷然拒絕。公元402年,他攻入建康,掌握了東晉政權,上台後即進行沙汰僧尼,並寫了《與僚屬沙汰僧眾教》。慧遠稱述了自己的意見,出於對慧遠的尊敬,恆玄採納了慧遠的修正案,但接著恆玄又提出了沙門要禮敬王者的問題。慧遠因此又上書《答恆太尉書》。一年後,恆玄篡位,為了取得佛教徒的支持,放棄了其原來的主張。404年,以劉裕、劉毅為首的北府兵在京口糾集,討伐恆玄。恆玄兵敗西逃,後被何無忌乘勝追擊,殺死於潯陽。

由上可知,要應付恆玄這個雖受儒家教育,但利慾薰心,頑固不化,且又得罪不起的人多麼不容易。恆玄作為接受儒家傳統教育的士大夫,之所以會有上面所說的謀反、禁佛、勸慧遠還俗等行為,可以說和傳統儒家重視現實、現世、功利及重視社會人倫的價值取向不無關係。如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論語·先進》) 所以孔子是「子不語怪力亂神」。對於人們死後的問題以及超出現實的問題他是存而不論的,故既使儒家提出仁、義、禮、智、信,以及有「承負報應」的思想,但對於利慾薰心的人來說也是難以做到的。這或許也是中國歷史上為何會有如此多戰爭的原因,以及佛教能補儒家之不足而能夠在中土弘揚的因素吧!

慧遠接著回答:

夫事起必由於心,報應必由於事。是故自報以觀事,而事可變。舉事以責心,而心可反。推此而言,則知聖人因其迷滯以明報應之對,不就其迷滯以為報應之對也!何者?人之難悟,其日固久,是以佛教本其所由,而訓必有漸。知久習不可頓廢,故先示之以罪福。罪福不可都忘,故使權其輕重。輕重權於罪福,則銓善惡以宅心。善惡滯於私戀,則推我以通物。二理兼弘情無所系,故能尊賢容眾恕己施安。遠尋影響之報,以釋往復之迷。迷情既釋,然後大方之言可曉,保生之累可絕。夫生累者雖中賢猶未得,豈常智之所達哉!

意思是說,事情的生起由心,而報應則依靠事。所以從報應角度來觀察事情,事情是變化的,用事情可返觀自心。由此而推,聖人(佛)根據眾生的執迷不悟才說因果報應,而不會認為眾生的執迷本身是報應。由於眾生長期以來難以覺悟,故佛教從根本上說明報應的原因。但是教化有個過程,佛陀考慮到眾生貪愛積習難改,於是先以罪福來開示,讓人們知道罪福,從罪福來權衡輕重。則用心來說明善惡,善惡是在於眾生個人情感的執著。用心善惡招感罪福的道理由人推論到事物,而達到「情無所系」,即心無所著、無有掛礙。因此能夠尊重賢聖,寬容他人,內心安穩。

進一步說,可以追溯因果報應,讓眾生消除輪迴的迷戀。消除了迷戀,然後就可以曉以大道,不用再言罪福報應了。最終可以絕除維繫生命的煩惱累贅。對於人生的煩惱就是中等賢聖都還未通達消除,那豈是普通人的智慧型可以通達的呢?

這裡說明佛教只說明因果報應的道理,最終歸結到從心的善惡上來講。善惡報應道理僅僅是很淺的方面,其目的還是在於引導眾生從行善去惡開始,進一步去除煩惱無明,體悟真理,達到了脫生死。如果達到了「情無所系」,無有貪戀時,就無需再言報應了。由此可知,慧遠明白佛教講因果報應是在俗諦上講、是方便說,在真諦上言則無所謂有報應了。慧遠雖未明說,但字行間包含此意。

本文僅圍繞《明報應論》來認識以慧遠為代表的當時佛教報應理論,它雖然基本上反應了佛教報應思想,但還是不完整的,所以後來大師針對俗人的疑問又作了《三報論》即現報、生報、後報的理論,這才把佛教的報應思想完整述出。三世因果報應理論是佛教的重要基石,從上面可以看出佛教和中土儒家等傳統思想的差異,也可進一步思考佛教對於中土儒道思想有利、有力的必有補充。在當時佛教傳播中土不久,很多人對佛教的思想不理解,且不樂於接受的情況下,慧遠大師不著痕跡地融合了佛法,對於人們的疑問與辯難作出了巧妙的回答。恆玄的問題無疑具有代表性,大師那種用心良苦的回答方法,那種簡明扼要的敘述佛法的技巧,對於今天的佛法傳播者來說具有很大的借鑑之處。

另,他回答問題的方式在今天仍然是可以借用的,尤其對於現在佛法衰敗後,面臨復興的特殊時空尤其有可借鑑之處!

〔1〕《大正藏》第50冊,第357頁下 。 〔2〕同上。〔3〕《大正藏》第49冊,第341頁下 。〔4〕《大正藏》第52冊,第450頁下。〔5〕《大正藏》第55冊,第75頁中。 〔6〕同上。〔7〕《中論》卷四,《大正藏》第30冊,第32頁下。 〔8〕《弘明集》卷五,《大正藏》第52冊,第33頁中。〔9〕〔10〕〔11〕〔12〕〔13〕〔14〕〔15〕同上。


分享好文,利人利己,功德無量!
相關文章:

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
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請常念南無阿彌陀佛,一切重罪悉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