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節 太平時節東土二祖，晚年韜光混跡，變易儀相，或入酒肆，或過屠門，或習街談，或隨廝役。或問之曰：師是道人，何故如是？祖曰：我自調心，何關汝事。六祖謂隍大師曰：『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套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僧問曹山：教中道：大海不宿死屍。如何是大海？曹山曰：包含萬有者。曰：既是包含萬有，為什麽不宿死屍？山曰：絕氣息者不著。曰：既是包含萬有，為甚麽絕氣息者不著？山曰：萬有非其功，絕氣息者有其德。曰：向上還有事也無？山曰：道有道無即得，爭奈龍王按劍何？同安丕將示寂，上堂曰：多子塔前宗子秀，五老峰前事若何？如是三舉，未有對者，末後同安志出曰：夜明簾外排班列，萬里歌謠道太平。丕曰：須這驢漢始得。《洞上古轍》注曰：此洞宗最後之旨也。後人根器劣薄，不知堯舜之無為，侈談湯武之徵誅，且將謂：堯舜不逮湯武也。哀哉！(不識好歹。焉得不哀。)夾山曰：明不越戶，穴不棲巢。六戶不掩，四衢無蹤。學不停午，意不立玄。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痲谷持錫到章敬。繞禪床三匝，振錫一下，卓然而立。敬曰：是，是。雪竇著語曰：錯。痲谷又到南泉，依前繞床振錫，卓然而立。泉曰：不是，不是。雪竇著語曰：錯。痲谷當時曰：章敬道：是。和尚為什麽道：不是？泉曰：章敬即是。是汝不是。此是風力所轉，終成敗壞。佛果曰：前頭道：是。為什麼也錯？後頭道：不是。為什麽也錯？若向章敬句下薦得，自救不了。若向南泉句下薦得，可與祖佛為師。雖然恁麽，衲僧家須自肯始得。莫一向取人口辯。他問既一般，為什麼一個道：是？一個道：不是？若是通方作者，得大解脫的人，必須別有生涯。若是機境不忘的，決定滯在這兩頭。若要明辨古今，坐斷天下人舌頭，須是明取這兩錯始得。你不見永嘉見六祖繞禪床三匝，振錫一下，卓然而立，祖云：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從何方來，生大我慢？為什麼六祖卻道：生大我慢。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是與不是，都是系驢橛。』唯有雪竇下兩錯，猶較些子。張拙參西堂藏禪師問云：山河大地，是有是無？三世諸佛是有是無？西堂藏云：有。拙云：錯。藏云：先輩曾參見什麽人來？拙云：參見徑山和尚來。某甲凡有所問，徑山皆言無。藏云：先輩有什麼眷屬？拙云：有一山妻二個痴頑。又卻問：徑山有什麼眷屬？拙云：徑山古佛。和尚莫謗他好。藏云：待先輩得如徑山時，一切言無。大凡作家宗師要與人解粘去縛，抽釘拔楔，不可只守一邊。左撥右轉。右撥左轉。為人須為澈，殺人須見血，所以雪竇意云：此處一錯，彼處一錯，切忌拈卻，拈卻即乖。便是如此，著這兩錯。直得四海浪平，百川潮落，可煞清風明月！『你若向這兩錯下會得，更沒一星事，山是山，水是水。長者自長，短者自短。五日一風，十日一雨。所以道：四海浪平，百川潮落。』佛果曰：遠錄公云：『末後一句，始到牢關。指南之旨，不在言詮。五日一風，十日一雨，安邦樂業，鼓腹謳歌。謂之太平時節，謂之無事。』(高峰妙禪師澈悟後自云：一念無為，十方坐斷，從此安邦定國，天下太平，原來只是舊時人，不改舊時行履處。)不是拍盲，便道：無事。須是透過關棙子，出得荊棘林，淨躶躶赤灑灑，依前似平常人。由你有事也得，無事也得，七縱八橫，終不執無定有。有般的人道：『本來無一星事。但只遇茶吃茶，遇飯吃飯。』此是大妄語！謂之未得謂得，未證謂證，原來不曾參得透。見人說心說性說玄說妙，便道：只是誑言，本來無事！可謂：一盲引眾盲。『若是情識得盡，方見得透。』(永嘉證道歌云：『心是根，法是塵。兩種猶如鏡上痕。痕垢盡時光始現，心法雙忘性即真。』元南巢竺源蘭若法惠宏德禪師注曰：人稟真如之性，假名曰：心。從心受法，曰：塵。緣真如不守自性，能隨染淨緣，故云：心是根，法是塵，此兩種猶如古鏡上之痕垢，籠罩光明，不得發露，故云：痕垢盡時光始現，心法雙忘性即真。古德云：一翳在眼，空花徧界，一妄在心，河沙生滅，意銷花盡，妄滅證真。故云：性即真也。頌曰：心是根，法是塵。八兩原來是半斤。笑把兩頭俱拽脫，蟭螟眼裏跨麒麟。)『到這個田地，自然淨躶躶赤灑灑。若極則理論，也未是安穩處在。到這裏人多錯會，打在無事界裏。佛也不禮，香也不燒，似則也似，爭奈脫體不是。才問著，卻是極則相似。才拶著，七花八裂。坐在空腹高心處。及到臘月三十日，換手搥胸，已遲了也。』疏山仁到大溈。值溈山示眾曰：行腳高示，真須向聲色裏睡眠，聲色裏坐臥始得。疏山問：如何是不落聲色句？溈豎起拂子。疏山曰：此是落聲色句。溈放下拂子，歸方丈。(德山托鉢公案，德山低頭托鉢歸方丈。)疏不契，便辭香嚴。香嚴曰：何不且住？疏曰：某甲與和尚無緣。嚴曰：有何因緣，試舉看。疏遂舉前話。嚴曰：某甲有個語。疏曰：道甚麽？嚴曰：言發非聲，色前不物。疏曰：原來此中有人。遂囑香嚴曰：向後有住處，某甲卻來相見。乃去。溈問嚴曰：問聲色話的矮闍黎在麽？嚴曰：已去也。溈曰：曾舉問子麽？嚴曰：某甲亦曾對他來。溈曰：試舉看。嚴舉前語。溈曰：他道甚麽？嚴曰：深肯某甲。溈失笑曰：我將謂：這矮子有長處。原來只在這裏。(『不疑言句，是為大病。須從自胸襟流出。』)此子向去，若有個住處，近山無柴燒，近水無水吃。石門易曰：『十方同聚會，個個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大眾！只如見聞覺知，未嘗有間，作麽生說個心空的道理？莫是見而不見，聞而不聞，謂之心空耶？錯！莫是忘機息慮，萬法俱捐，銷能所以入玄宗，泯性相而歸法界，謂之心空耶？錯！恁麽也不得。不恁麽也不得。恁麽不恁麽總不得。末審畢竟作麽生。還會麽？良久，曰：若實無為無不為，天堂地獄長相隨。三尺杖子攪黃河，八臂哪吒冷眼窺。無限魚龍盡奔走，捉得循河三腳龜。脫取殼，鐵錐錐。吉凶之兆便分輝。借問東村白頭老，吉凶未兆若何為。休休休。古往今來春復秋。白日騰騰隨分過，更嫌何處不風流。』(良久下一段文，不可意識卜度，未會須參。)有問趙州：入法界來還知有也無？州曰：誰入法界。問：與麽即入法界不知去也。州曰：不是寒灰死木，花錦成現百種有。問：莫是入法界處用也無？州曰：有什麼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