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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0/12/25

破山海明的出家修學生涯之參訪善知識

道堅法師

雲遊參訪善知識

破山開悟後,在破頭山養傷百日,便下山開始了雲遊四方、行腳求學的生涯。《釋氏要覽》卷下稱:「遊行人間,今稱行腳,未見其典。《毗奈耶律》云:『如世尊言,五法成就,五夏已滿,得離依止,遊行人間。五法者:一、識犯,二、識非犯,三、識輕,四、識重,五、於別解脫經善知通塞,能持能誦。』」《釋氏要覽》引《毗奈耶律》所說的「五法成就,五夏已滿」,即受戒後,依止師父學習戒律五年後,能持誦戒條,精通律儀的開遮持犯等,才能行腳參訪。而破山雖然出家六年,尚未受具足戒,按律儀規定,還沒有資格遊方參學。然而《祖庭事苑》卷八卻說:「行腳者,謂遠離鄉曲,腳行天下。脫情捐累,尋訪師友,求法證悟也。所以學無常師,遍歷為尚。善財南求,常啼東請,蓋先聖之求法也。」這裡所說的行腳,即放下一切縛累,效法五十三參的善財童子,雲遊四方,尋師訪友,以期望得到最終的證悟,是禪宗提倡訪師問道的重要做法。而破山已然證悟,看來他參學四方,目的是向善知識印證自己內證的禪悅境界。

(1)憨山德清談妙明真心

憨山大師(1546~1623),名德清,字澄印,以憨山為號,與袾宏、真可、智旭,並稱明代四大高僧。他從棲霞山法會受禪法,歷住山東青州海印寺、韶關曹溪寶林寺等,倡導禪淨雙修法門。大師一生著述宏富,有《楞嚴經通議》十卷、《觀楞伽經記》八卷、《法華經通義》七卷、《自述年譜》二卷,及其弟子編著的《憨山老人夢遊集》五十五卷(古本四十卷)等著作行世。剛剛走下破頭山的破山,意氣風發,如初生牛犢,徑直來參聲名著世的憨山大師。此時為天啟二年(1622),正是憨山大師圓寂的前一年。破山出家第二年跟慧然法師修學佛法,他對直顯妙明真心的《楞嚴經》特別感興趣,時時習誦,竟至爛熟於心。他在江西廬山下的法雲寺里見到了年屆七十七歲的憨山大師後,破山也不客氣,就依《楞嚴經》直顯心性的意旨,開始發難:

問:「經中道:汝身汝心,皆是妙明真心中所現物。如何是妙明真心?」(破山《自述行實》)

他所舉難的「汝身汝心,皆是妙明真心,皆是妙明真心中所現物」等內容,引自《楞嚴經》卷二,原文說:

色心諸緣及心所使,諸所緣法唯心所現。汝身汝心,皆是妙明真精妙心中所現物。

身心及宇宙萬有,莫不是「唯心所現」,此「心」即是「妙明真精妙心」,也就是真如佛性或如來藏。這裡闡述的是如來藏緣起思想,即由如來藏的自性清淨心,生起一切萬有的緣起論。如來藏生起萬有的次第,先是真心被無始以來的無明煩惱所薰染,成為第八阿賴耶識(藏識),藏識再內變根身,外現器界。一般認為如來藏的實體有真如門與生滅門二義,就真如門而論,如來藏為一味平等、性無差別之體;就生滅門而論,如來藏隨染淨之緣而生起諸法,例如由染緣而變現四生六道,由淨緣而變現四聖等。

破山不問妙明真心如何變現宇宙萬有,卻專要探究根源,直截追問這變現萬有的妙明真心。這種問難一般有兩重意義,一是因疑起問,一是印證自己內心的契悟。顯然破山的問難屬於後者。憨山大師沒有使用時下流行的禪語機關,而是用陳述的方式回答:

一切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云雲。(《破山年譜》)

對於「如何是妙明真心」的問難,憨山大師以佛智「一切智」來解釋,認為一切智清淨無二,遠離常斷等二邊之執,通達一切法相,圓融無礙。《瑜伽師地論》卷三十八說:「即於如是一切界、一切事、一切品、一切時,如實知故,名一切智。」憨山大師從妙明真心的勝用,來說明妙明真心即佛的一切智,能知諸法相而無礙。這種直截了當的解釋,在禪宗接引學人的對話技巧中,被稱為「死句」,顯然不對破山的胃口。據破山《自述行實》載:

予曰:「大師方便,無不了了。當時世尊為何不與阿難說破,直教阿難,但將此心微細揣摩者,何耶?」師云:「無非要他自去理會。」予曰:「理會即不無,要且不是祖師西來意。」拂袖便行。(破山《自述行實》)

破山所理解的妙明真心,是不能用語言符號表詮的,因此自省自悟就顯得非常重要了。憨山大師博大精深的佛學修養,令破山大為讚嘆:「大師方便,無不了了。」然而破山覺得,如果妙明真心像憨山大師所說,為什麼當時佛陀不清楚明白地告知阿難尊者,還要他「將此心微細揣摩」呢?破山在慧然法師處已聞達摩「直指單傳」的頓教宗旨,又在禪門祖庭破頭山上苦苦修學三年,對禪宗公案非常熟悉。他的腦海里仍然沉浸在棒喝交馳之中,顯然對這種直截了當的表述仍感難以契機,就告別了憨山大師,另尋善知識去了。

(2)無異元來的默照禪

元來(1575~1630),明代曹洞宗高僧,字無異,又稱大艤。十六歲從五台山靜安出家,閱《傳燈錄》有所省悟,蒙無明慧經禪師(1548~1618)印可。萬曆三十年(1602)隱於信州博山(江西省廣豐縣)能仁寺。學侶雲集,蔚成叢林,因以博山為號。後歷住建州董岩寺、大仰寶林寺、鼓山湧泉寺、金陵天界寺等名剎。有《博山無異禪師廣錄》三十五卷、《博山無異大師語錄集要》六卷等行世。元來大師雖然傳承曹洞宗風,但一生努力提倡禪淨不二的宗旨,以一心不亂、專持名號為踐行法門。破山當時二十六歲,正值年青氣盛,他要來看看這位名滿天下的博山無異禪師。據《自述行實》所載:

師二十六歲,參博山無異大師,問:「學人從偏位中來,請和尚向正位中接。」(破山《自述行實》)

所謂偏位正位的說法,是曹洞宗開祖洞山良價禪師接引學人的五位說。正位即從理上立,為真如不變的理體,偏位即萬事萬物的現象界。洞山良價依照偏正回互的道理,創立五位學說,即所謂正中偏、偏中正、正中來、偏中至、兼中到。曹山本寂禪師繼承洞山的五位學說,以君臣的例子說明五位的關係,稱為君臣五位:(一)君位,指本來無物的形而上的空靈狀態,為正位,即五位中的正中來。(二)臣位,指宇宙的萬事萬物,為偏位,即五位中的偏中至。(三)臣向君,為舍事入理,舍煩惱而趨菩提的道理,即向上還滅的偏中正。(四)君視臣,為背理就事,即真如緣起而生起萬法的正中偏。(五)君臣道合,為冥應眾緣而不墮諸有,即兼中到,指動靜合一、事理不二、非正非偏的究竟大覺位。破山以曹洞宗的五位學說來請教博山無異禪師,所謂從「偏位中來,向正位中接」,實際是五位君臣中的臣向君,即從流轉門趨向還滅門的偏中正。他將自己置於偏位,將和尚置於正位,表達了晚輩向長輩的敬意,同時也蘊含著「和尚你怎麼將宇宙萬有融攝於諸法之本源」的意思,即要求和尚開示舍事入理、舍末歸本的意趣或華嚴境界裡「介子納須彌」一多相容的玄秘境界。博山無異果然不負眾望,聽了破山的問難,當下凝神靜氣,一默如雷。

博山無異的沉默不語,其實以最豐富最直觀的方式表達了偏中正的境界,也許任何語言文字都難以表述這無言之境,就像你費盡口舌解釋如何介子納須彌一樣。另一方面,無異以沉默來闡釋證境的同時,無聲地提出對看話禪的弊端提出了自己的認識。看話禪是臨濟宗大慧宗杲(1089~1163)所倡導的觀行方法,即專就一則古人的話頭,如迷雲般蘊在心間,歷久真實參究以至於悟道。因為看話禪的盛行,使真參實修者少,而在幾則古人口舌里用功者日多,甚至有以參究公案為藉口,誤入文字禪、狂禪的迷流,東去搥一拳,西去摑一掌,終是自欺欺人,如畫餅充飢,於人於自毫無利益。他的默然靜坐,其實也在開示曹洞宗的特色修行觀法——默照禪,即曹洞宗宏智正覺(1091~1157)所倡導的攝心靜坐、潛神內觀、內息攀緣,以至於悟道的觀行方法。破山見無異大師默然不語,感到不甚滿意,甚至還當眾掌摑其他僧人:

大師默然。予出云:「老大一個善知識,被我一問,只得口啞。」傍僧云:「還是你不識和尚意。」予掌云:「這掌要方丈和尚吃。」(破山《自述行實》)

當他在抱怨無異大師默然無語的時候,旁邊的僧人說他不領會和尚的意旨,卻被他一掌打在臉上,還說這一掌是送給方丈和尚的。在禪宗盛行的年代,也許禪師打人是不犯法的,如果受到得道高僧的掌摑,還是很幸運的事。破山雖然嘴上說「一問便弄得大善知識口啞」,但他還是在能仁寺住了下來,日日接受無異大師的指點,直到因故被擯出院。破山在《自述行實》中詳述被擯緣由:

一日因論警語,謂疑情發得起、發不起,每有十條。予曰:「甚不堪刻。」師聞之,擯予出院。(破山《自述行實》)

文中所說的警語,即《無異禪師廣錄》(收入《嘉興藏》第四十冊)卷十三至十五的《參禪警語》,專為開示初學者參禪的警句。《參禪警語》卷上有「示初心做工夫警語」,有十三條;其二為「示疑情發不起警語」,對初學參禪者來說,有指導修行的現實意義。如「示初心做工夫警語」第五條說:

做工夫不可在古人公案上卜度,妄加解釋。縱一一領略得過,與自己沒交涉。殊不知古人一語一言,如大火聚,近之不得,觸之不得,何況坐臥其中耶,更於其間分大分小,論上論下,不喪身失命者幾希!

無異大師對妄加卜度公案的作派進行了嚴厲的批評,甚至說「古人一語一言,如大火聚,近之不得,觸之不得」,因為古人的終是古人的,除無形中增長自己的知見障外,於修行毫無利益,甚而「喪身失命」在公案里。縱觀無異大師的警語,無一不是悲心愿切的誠實語,但初出江湖的破山顯然不知天高地厚,對這些苦口婆心的實在話不屑一顧,甚至還吹毛求疵,指東說西。無異禪師為了維護道場的清淨,自然要攢他下山了。

(3)聞谷廣印的無門庭

被擯下山的破山,自江西下浙江,來參瓶窯的聞谷廣印大師(1566~1636)。廣印大師字聞谷,別號掌石。十三歲出家於杭州開元寺,曾參禮西蜀的儀峰及無幻等。後來跟隨雲棲袾宏學習。其後,住於真寂寺、淨慈寺,接化弟子甚多。崇禎九年(1636)示寂,世壽七十一。著有《宗門警語》二卷、《聞谷廣印禪師語錄》四卷。著名的永覺元賢禪師(1578~1657)學者錢謙益(1582~1664)為他撰塔銘。破山在瓶窯只作了短暫的停留,據《行實》所載:

自此下浙江,參瓶窯聞谷大師,師問:「在甚處來?」予豎一拳,師云:「我這裡沒有這個門庭,為徑山往來者作個盞飯店。你要弄嘴,諸方有這等知識。」予拂袖便行。(破山《自述行實》)

聞谷廣印禪師是蓮池大師(1535—1615)的學生,知識淵博,融通三教,主張老實念佛參禪,不喜歡玩弄公案或呈口頭禪的把戲。當他問破山從哪裡來時,年青的破山依照禪門機語的慣例,當然不能直截了當的回答,要麼問東答西,要麼一語不發,要麼拳腳交加,才顯得境界高深,證悟非凡。當時破山豎起拳頭,表法無定法,來無所來,去無所去,無法用語言表述。本來問他從哪裡來,他倒故弄玄虛,答非所問,廣印大師見他把問題複雜化,當下就呵斥他一頓:我這裡只提倡老實修行,不興玩這些糊弄人的把戲,你要耍嘴上功夫,到其它地方去!

一句「沒有這個門庭」,給剛出道的破山當頭棒喝,目的是要他老老實實行持,反省自己的內心,不要再把心思用在古人的幾則公案上。況且古人境界終是古人的,你自已絲毫不得受用,要想得到真實利益,必須老實用功才行。這個門庭,指以禪宗公案接引學人的方便設施。徑山不是弄嘴的地方,只是「為徑山往來者作個盞飯店」,這標明廣印大師創設十方叢林的初衷是以平實的修行法門,接納天下學人。也就是說,修行不在幾句別人的口頭禪上,也不在玩弄機關上,只在日常生活的穿衣吃飯里。

對於廣印大師的苦口規勸,破山不予理會,他喜歡祖師前賢的棒喝交馳,他更期望在閃電露光中一剎那獲得新生。於是,他毅然離開了瓶窯。

(4)雪嶠圓信的禪茶三昧

雪嶠大師(1571~1647)為浙江鄞縣人,俗姓朱。自稱語風老人。二十九歲出家,四方行腳,在天台偶見「古雲門」三字,豁然大悟。曾跟隨雲棲袾宏大師學習,最終得到龍池幻有正傳禪師(1549~1614)的印可。歷住徑山千指庵、廬山開先寺、浙江東塔寺等。雪嶠大師一生髮願弘揚雲門宗風,晚年入住浙江雲門寺。著有《雪嶠圓信禪師語錄》四卷。《自述行實》中記載了破山初參雪嶠圓信禪師的問答機宜:

上徑山,參雪嶠大師,師問:「你是那裡人?」予曰:「西蜀又過西。」師云:「我徑山八十一代祖師,也有幾個是你四川人。獨四川人,最是惡癩。」予叉手前云:「合蒙高鑒。」師遂留之。(破山《自述行實》)

破山本是大竹人氏,卻自稱「西蜀又過西」,原來是破山在玩古代歷史地理概念的遊戲。西蜀也稱西川,即唐至德二載(757)分劍南節度使西部地置劍南西川節度使,簡稱西川節度使。但當時大竹屬果州,屬唐開元二十一年(733)十五道之一的山南西道管轄,不在西川轄地。果州在西蜀的邊上的山南西道,所以稱「西蜀又過西」了。

雪嶠圓信禪師說徑山八十一代祖師中,曾經有許多四川籍貫的祖師大德,如原籍左綿安昌(即今四川省綿陽地區安縣一帶)的真歇清了禪師(1089~1151),於紹興十五年(1145)住徑山能仁興聖萬壽禪寺;武信長江(四川省蓬溪縣)的道沖禪師(1169~1250),於淳佑八年(1248)敕住徑山;四川梓潼的無準師範禪師(1178~1249),奉川詔入住徑山,賜號「佛鑒禪師」;嘉州(今四川樂山)的寶印禪師,住徑山別峰;甚至還有跟隨無準師範在徑山出家的南宋畫僧牧溪法常,以詩畫揚名於世,也是四川籍貫。況且歷代在徑山出家而教化四方的籍僧人甚多,因而雪嶠大師對四川人情有獨衷,戲稱「獨四川人,最是惡癩」,意思是讚嘆四川人根性犀利,多有慧根。顯然是雪嶠圓信禪師見破山為可造之材,有意栽培磨礪罷了。《自述行實》中記載了雪嶠圓信禪師以吃茶機緣開示佛法的例子:

因崑山來數衲子,至夜吃茶,師舉木香爐云:「看看是個甚麼?」一眾不契。師召予云:「四川老,來吃茶。」予至,師復舉起云:「是甚麼?」予便奪來,作撲碎狀,師連忙兩手托住,予震一喝,便出。(破山《自述行實》)

吃夜茶時,因大眾不能契悟香爐機緣,雪嶠圓信首先想到了破山這個「四川老」,看他有何反應。誰知破山反賓為主,舉手來奪香爐,當雪嶠圓信雙手來護托的時候,又吃破山一喝,顯得非常被動。以沙彌身份反客為主,鋒芒畢露,於理太過。終於,「後因事追予落山,至化城寺休夏」。(破山《自述行實》)這是破山第二次被擯的經歷。

(5)湛然圓澄座下受戒

圓澄(1561~1626),會稽(浙江)人,字湛然,號散水道人。因錯投公文,懼受刑罰而出家,得戒於雲棲袾宏大師,年三十歲悟道。明萬曆年間(1573-1620),出世弘法於壽興寺,歷住雲門傳忠廣孝寺、徑山萬壽寺、嘉興東塔寺、雲門顯聖寺、浙江山陰壽聖寺、浙江海鹽天寧寺、南京圓覺禪院、紹興府華嚴寺等名剎。其禪法以平實簡潔、通脫暢達而名著於世。有《湛然圓澄禪師語錄》八卷、《宗門或問》一卷等著作行世。《宗門或問》以問答體形式,廣論參禪念佛的勝劣難易,為禪林所推重。破山在杭州報國禪院參見湛然圓澄禪師,第一次的禪語問答非常契機,機鋒往來之下,令破山對圓澄大師非常敬佩。《自述行實》載道:

秋初,過杭州報國院,值雲門湛然和尚進京請藏。夜茶次,予問:「如何是喪本受輪?」師云:「你見哪個受輪?」予曰:「為甚四生不絕,六道牽連?」師云:「你這一辯,早已喪本。」予曰:「與麼得不喪本去?」師云:「割去老僧頭去。」(破山《自述行實》)

因圓澄大師進京請藏經,途經杭州報國寺,破山便連夜去拜見,見面便拿出《楞嚴經》中的「喪本受輪」之說,要圓澄大師給一個說法。在《楞嚴經》卷二有「喪本受輪」的開示:

則知汝心本妙明淨。汝自迷悶喪本受輪。於生死中常被漂溺。是故如來名可憐愍。

佛在《楞嚴經》裡告訴阿難,心性本來是微妙而明淨的,因為迷失了本來的心性,所以才遭受輪迴的苦痛,沉溺於六道輪迴的生死大海中,「喪本受輪」,即喪失了本性而遭受輪迴苦果的意思。破山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眾生迷失根本的心性,眾生又是如何喪失本來面目的等等。圓澄大師沒有直截回答破山,使用反問句的形式作答:「你見到哪個在遭受輪迴?」即從理體上講,眾生如幻如化,本無所謂輪迴六道,如永嘉禪師所說「夢中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的超然意境。但破山卻見到現象界的「四生不絕,六道牽連」,還要再追問時,圓澄大師說,你起心動念之間,早已喪失了本來面目!這一厲聲喝問,令好強使性的破山震驚不已。此時破山雖然還是個小沙彌,但走南闖北及參訪諸大善知識的豐富閱歷,使他習慣了江湖上流行的一些禪語機鋒,好圖一時興頭快活,被圓澄一喝,才知道從前錯用功夫。破山收起傲慢狂妄的心,老實地請教道:「請問怎麼才能不喪本呢?」圓澄大師道:「你把我的頭割去吧!」割頭之說即放棄主觀意識流及人生經驗的影響,關閉六根對外界的攀緣,息妄修心,則可自見本地風光。在破山的《自述行實》中,詳細記載了幾則公案,說明破山跟隨圓澄大師,一心學習見性之學:

癸亥冬,聞師顯聖寺開堂,予進堂一七,師落堂晚參云:「放下。」予急走師前,托一碗果子云:「這個,聻!」師云:「放下著。」予曰:「和尚年尊,代其甲擔去散眾好。」便行。師云:「做定放不下,擔去也,擔去也。」

值普說,予問:「紅臉是關公,笑臉是彌勒,未審此二老出身處,請師決一決」師云:「你看我痲臉是甚麼?」予曰:「不審不審。」師云:「你圖口快。」予曰:「蒼天蒼天。」師咦一聲,出法堂。

又晚參,予作禮起云:「學人得個小休歇,來禮謝和尚。」師合掌云:「爭得底?」予曰:「婆兒原是小新婦。」師云:「前三後三相見,又作麼生?」予曰:「滾鍋不是養魚池。」師云:「白鷺下田千點雪,黃鶯上樹一枝花。」予曰:「和尚性命不顧,冷熱也不知。」師云:「好個冷熱也不知。」

除夕,入室禮拜云:「臘月三十日到也,乞和尚道封印句。」師默然,予拂袖便行。傍僧云:「轉來坐坐去。」予曰:「出門三步路,別是一家風。」僧云:「封皮揭掉了也。」予曰:「相吐饒你潑水,相罵饒你接嘴。」師云: 「據子說話,大有來歷,只是老漢耳聾,不能與子證據。你去將行腳叩實寫來看看,我不辜汝。」予曰:「學人少蓄紙筆。」侍者送白紙一張,予接來兩手呈上,師接來,看得無字,擲地,傍僧云:「非我種草。」予叉手向前云:「和尚無瞞人好。」師云:「是你瞞我。」予即掩耳而出。新正,安為副維那,其年始廿七歲,即師座下頓圓大戒。(破山《自述行實》)

禪門向來注重實修,叢林每年夏天四月十五到七月十五的專修期叫結夏,從十月十五日到次年正月十五日的九旬期間,稱為結冬。破山在顯聖寺跟圓澄大師的修學經歷,就是在結冬的三月期間。經過為期一冬的錘鍊,破山受益匪淺。本來圓澄大師非常看重破山的慧根,有意傳受法要,叫他寫個偈頌來,破山卻不著筆墨,呈上白紙一張,喻法本無可說,但沒有得到圓澄大師的印可。這一年,破山二十七歲,在圓澄大師座下受具足戒。

(6)密雲圓悟座下得法

圓悟禪師(1566~1642),字覺初,號密雲,諡號「慧定禪師」。家世務農,二十九歲出家,禮湖北龍池山禹門禪院幻有正傳禪師(1549~1614)為師。萬曆三十九年(1611)受幻有印可傳法,萬曆四十五年(1617)於龍池山禹門寺開始傳授禪法。後歷住天台山、黃檗山、天童山等六座名剎,弘化江南三十餘年,弟子逾三萬人,較著者有道忞、通容、法藏、日本黃檗宗開祖隱元等人。有《語錄》十二卷傳世。破山跟隨圓澄大師受具足戒後,來到杭州的西山靜室,又患上了重病,經過一月的調養休息,才度過病魔的折磨。當時密雲圓悟禪師剛剛住持浙江海鹽金栗寺。破山面帶病容,支撐著搖搖欲墜的病軀,來參見密雲圓悟大師,自然免不了一番機鋒問答:

師問:「那裡來?」予曰:「雲門。」師曰:「幾時起身?」予曰:「東山紅日出。」師云:「東山紅日出,與汝甚麼相干?」予曰:「老老大大,猶有這個語話。」師云:「我既如此,你這許絡索,又是那來?」予震威一喝便出。

次日,同車兄進方丈,師命坐里首。予曰:「昨日走得,今日走不得了。」師云:「做賊人心虛。」予曰:「是賊識賊。」師頷之。車兄問:「聞和尚精於《肇論》,是否?」師應諾。車云:「般若無知,無所不知,乞和尚講講。」師云:「知不知且置,你喚甚麼為般若?」車云:「糊餅。」師搖手。予曰:「今日天涼,不用下這註腳。」師拈拄杖,予作怕勢,師便休。少頃,復翹一腳云:「喚作腳則觸,不喚作腳則背,你喚作甚麼?」予曰:「婆兒原是小新婦。」師云:「饒你道得是,我只不肯你。」予曰:「用肯作麼?」便出。又去討鋪堂務,師允之。

一日,師坐齋堂里顧予云:「他們都頌《染牛偈》,你如何不頌?」予曰:「頌倒有一首,只是鋪堂事忙,未暇呈似。」師云:「試呈出看。」予詣師前,畫一圓相,於中書一牛字。師云:「此是古人底。」予一喝便行。(破山《自述行實》)

《自述行實》記載了許多關於密雲與破山師徒二人的問答機緣,這裡是「東山紅日出」、「是賊識賊」、「般若無知」、「觸背關」及「染牛頌」五段公案。從這些公案的機鋒語來看,師徒二人在「東山紅日出」的對話里,認為一切有為法,皆是夢幻泡影,其性其相,了不可得,並達成了不作「絡索」類無義語的同識。又因「車兄」問起僧肇大師般若無知而無所不知之說,說明無上智慧重在當下的運用,而不是咀文嚼字,賣弄世智聰辯。到呈上圓相中書一牛字,以闡發「眾生平等,皆具本如不二的境界」的染牛頌,師徒兩人機鋒得宜,漸入佳境,配合得極為默契。破山從二十八歲始參學圓悟大師,到三十三歲在嘉興東塔寺傳法,其間除一年在浙江海鹽天寧寺參湛然大師外,一直跟隨圓悟大師學習,最終得到圓悟大師的印可,並授以「曹溪正脈」,取得了臨濟正宗的傳法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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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
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請常念南無阿彌陀佛,一切重罪悉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