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佛教為何出現在印度
釋迦牟尼
在古代的印度,一個小小的城市國家,迦毗羅衛城,降生了一位王子,名叫悉達多,後來出家修道,成了無上智慧的徹悟者,也成了無量福德的圓滿者,更成了最高人格的究竟者,所以稱為「無上正等正覺」的佛陀。因為他是出生於釋迦族的一位聖人,故被尊稱為釋迦牟尼。
何謂佛教
自從佛陀創始了教團之後,到目前為止,大致上分成兩大系統,在世界各地傳流下來。南方的小乘系統,有錫蘭、緬甸、泰國、高棉、寮國、越南等;北方的大乘系統,有中國(包括西藏)、朝鮮、日本等。它與世界性的猶太教、基督教和回教,並稱為四大宗教之一;但是,佛教與其他宗教的最大不同之點,在於「無神」的教義。不論任何宗教,若非崇拜多神的偶像,便是信奉一神的主宰;實際上,猶太教、基督教、回教,同出於一個根源,同屬於一神信仰的宗教。唯獨佛教,別樹一幟,主張因緣與因果,否定神的權威;因此,普通人以為,不信神的主宰,便會落於唯物的思想,站在佛教的立場,既不偏向唯神論的迷信,也不走向唯物論的極端,主張以合理的身心,促進個人以及協助他人的人格之完成。
誰能達到這個目的,他便是成了佛陀的人。佛陀將他自己成佛的經驗和方法,告訴他的弟子們,弟子們一邊照著佛陀的話來修行,同時也輾轉地告訴他人,這便是以成佛的方法,教化人類大眾的佛教了。
佛教既然不同於唯神論和唯物論的偏激,所以是平易近人的宗教,更是寬容博大的宗教。為了理解佛教之所以出現在印度,不妨把佛陀出生以前的印度,介紹一下:
印度的民族
印度這個民族,自古以來,便相當神秘且複雜,在宗教信仰方面,尤其複雜而繁多,但在西元第八世紀之初的回教徒入侵印度之前,印度尚未發生過宗教的戰爭,當回教徒以武力征服之後,和平與慈悲的佛教,即首遭滅亡之禍。經過兩三個世紀回教王朝的統治之下的印度,下層社會的民眾之間,也有不少人成了回教徒,起而與其原來的印度教對立,此後,印回兩個宗教之間,戰禍連綿,迄今未了。第二次世界戰爭結束之際,印度從英國統治了三百年的殖民政府之下,獲得了獨立,但卻在印度領土之內,割出了一個新的回教國家巴基斯坦,縱然在印度境內的回教徒們,有了自己的回教政府,印、巴兩個政府之間,依然時起戰端。
至於印度教,乃是佛陀降生之前,印度民族的固有信仰,先是婆羅門教,經過歷代的變遷而成為現在的印度教。
印度在西元前二千五百年至二千年間,即已有了屬於青銅器時代的都市文明,當時的印度人民,在以農業為主而兼營工商的情形下,已在衣食住方面,享受到了高度的生活水準,此從一九二二年,印度河流域的莫恩求達羅的遺蹟發掘之中,已被證實。然而此一都市文明,於西元前一千五百年之時,由於來自西北方的印度雅利安民族之侵入,便受到了破壞,此一新來的民族,相信也曾受到原住民族文化的影響,從而形成以雅利安民族為主流的印度文化。
從語言學上考察印度雅利安民族,和今日歐洲語系的各民族有其關連,所以統稱之為印度雅利安語系的民族。其中的雅利安民族,是由中央亞細亞的高原,通過阿富汗尼斯坦,到達印度河流域,再向南侵而至恆河流域,結果,完成了以印度河流域為中心的婆羅門教,以及以恆河為中心的許多新宗教,佛教便是極具代表性的一大新興的宗教。
可是,印度除了白種的雅利安人,尚有膚色黑暗的土著,達羅維荼人住於南方,另有一支接近中國邊界的蒙古族,釋迦牟尼的降生地,現在也從印度本土分裂出來,成立了一個僅有一千多萬人口的小王國,叫做尼泊爾,以其現在的住民而言,與蒙古血統的黃種人無異。因此,近世的學者之中,例如英國的歷史家斯密斯氏(Vancent A. Smith),以為釋迦牟尼即是蒙古系的黃種人,但是,依據佛典中的記載,以及傳統的見解,佛陀是雅利安族的白種人。
婆羅門教
所謂婆羅門教,是雅利安人的宗教,這個宗教的形成,是在雅利安人進入印度之後,居於印度河流域的時代,後來,恆河流域產生了耆那教,特別是佛教等新宗教,經過長時間的相互影響,婆羅門教本身也發生了革新運動,故到近世以來,稱之為印度教。但在本質上說,印度教與婆羅門教的意味,並無差別。所謂婆羅門,是雅利安人之中世襲的祭師階級,他們在宗教上占有無上的權威,故將他們的宗教稱為婆羅門教。
若從文化史的背景上考察起來,婆羅門教的根源,並非產於印度,而是印度歐羅巴諸民族的共同信仰,例如印度與波斯的宗教之神,大致相同,印度的善神為提婆(Deva),惡神為阿斯羅(Asura)(到佛教之中稱為阿修羅);在波斯的□教,善神為阿訶羅(Ahura),惡神為阿劣曼(Ahriman)。印度教祭火,火神為阿耆尼(Agni);□教也拜火,火神是阿脫爾(Atur)。同時,這兩個宗教,均用一種蘇摩(Soma)的草製成的酒,當作祭神的聖物;也均用動物作為供祭的犧牲。由此可以明了波斯的□教和印度的婆羅門教之間,有著共同的淵源關係。即使古代的希臘、羅馬和日耳曼人的諸神之信奉,也是基於同一個起源,後來被基督教征服之後,歐洲各民族才和他們原有的宗教告別。
階級制度
婆羅門教的主要特色,即是以聖職為中心的階級制度(Caste),以及聖典之神聖的兩點。這個階級制度是世襲的,永無變更之可能的。這是由於有西北方侵入印度的雅利安人,在社會活動和日常生活中,賴宗教來解決的問題,占了極大的比重,凡事均不敢不考慮到和諸神的關係,奉獻供物,祈求諸神息怒,並且給予恩寵。因此終日以祀神為務的祭師們,在智慧上能夠理解宗教的神秘,尤其熟悉祭神的儀禮,無形之中,即在人民心中,自然取得了很大的權威和崇高的地位。他們在印度住定以後,大概未有多久,這個以婆羅門為最高階級的觀念,即已形成。第二階級為從事治安及保衛人民的武士,稱為剎帝利;第三階級為從事農工商業的一般庶民,稱為吠舍;第四即是最低階級的奴隸或賤民,這是以被雅利安人所征服的原住民為主的,稱為首陀羅。
這種階級制度,當然是不合理的、不公平的。佛教之能在婆羅門教的國土中,得到發展的機會,原因當然很多,反對階級制度,主張四姓平等,乃是主要的因素之一。可惜,當佛教被回教消滅之後,印度教再度抬頭,階級制度依然存在。而此階級制度的規定,即載於他們的神聖的吠陀的聖典,所以相互為因,根本無法廢除。
吠 陀
婆羅門教的第二特色,是把他們來自天啟的聖典,視為絕對的真理之所在,共有四類,總名為吠陀(Veda,意為知識),即是他們的四大根本教典。
(1)梨俱吠陀:這部書不但是印度最古的文獻,也是全體印度歐羅巴民族中最古的文獻,總集了一千多首宗教讚歌,在其中看到了雅利安人到了印度河流域的五河地方,率直地吐露了他們對於宗教的感情,對於種種神明的奉祀與祈禱,其中有關前面所知蘇摩酒的供養之處很多。這些讚歌,由祭師階級的婆羅門,代代相傳,且為以口傳口,不以文字記載,視為無上的神聖。
(2)沙磨吠陀 及
(3)夜柔吠陀:在內容方面,此二吠陀,不出梨俱吠陀的範圍,乃是為了使用於各種不同的祭典,編集而成。
(4)阿闥婆吠陀:大致也和梨俱吠陀類似,所不同者,其中有著很多用於各種場合的咒術及魔術,這是它的特殊之處。所以近代學者之中,有人以為阿闥婆吠陀,或者是反映出了雅利安人受到印度土著民族的民間信仰之影響,才有這樣的聖典出現的。
除了以上四種被稱為吠陀「本集」(Samhita)或吠陀文獻之外,尚有《梵書》(Brahmana)、《森林書》(Arangaka)、《奧義書》(Upanisad)等三種,也應包含於吠陀文獻之內,而被視為《天啟書》(Sruti),以別於後世產生的《聖傳書》(Smrti)。其中特別是《奧義書》,宣說了非常高深的形上學,故為研究印度哲學學者們,極其珍貴的文獻。到了西元紀元之後,婆羅門教的內部,也發展出了各式各樣的哲學學派,不過,凡是屬於婆羅門教的任何派別,無不將《天啟書》視為絕對的神聖。
總之,婆羅門教雖可因為時地環境的變遷而有所不同,對於婆羅門階級的特權和吠陀神聖的信念,乃是永遠不變的。當回教侵入印度之後,用武力壓迫印度人民改奉回教,自屬事實;然在下層的賤民社會,取得許多人的真心信仰,苦於宗教的階級制度,亦未嘗不是原因之一,這是可想而知的事。
恆河流域的文明
再說,定居於印度河流域的雅利安人,漸漸向東方移動擴展,到達了恆河流域。在西元前五百年頃,恆河流域的文化,已從傳統的雅利安文化中,得到了新生的機運,大大小小的許多王國,已漸次成立;那些共和政體的國家,人民居住在一個一個集體的村鎮裡,遇有大事,即在樹蔭下或公共的會堂之中集會討論,會中如果無法求得全場一致的通過,便由調停委員會來處理歧見的糾紛。他們的政治領袖,雖稱為「王」,卻是由人民推選出來的。他們的生活,是以農耕與畜牧為主,農村之外,也有從事鍛冶及陶器等職的村落,工商業者已有了各自的同業公會的組織,城市則為財富的積蓄中心。在恆河與喜馬拉雅山之間的肥沃的森林地帶,已被這些人們開拓成了景色幽美的殖民地區。
當然,在原則上,他們依舊承認婆羅門教的特權,然在這片新開發的土地上,不論在經濟或政治方面,均呈現著新的氣象,因此也開始在精神方面有了新的要求。他們試著發出了疑問:「我們在這新環境中,開闢了土地,組成同業公會,進行著大規模的經濟開發,建設了新的都市,為什麼在宗教方面,還是停留在古老的桎梏中呢?對於我們無法接近的吠陀聖典,以及世襲的婆羅門階級的特權所提供的宗教,真的能滿足自身的希望嗎?」於是,便產生了一種新宗教的要求。
新興的宗教
所謂新宗教,當然是和傳統的婆羅門教不同。那是不依賴傳統信仰和聖典的權威,而是基於各自的體驗所產生的信念;也就是說,不要仰仗外在的給予,而要藉著自我的尋求,來滿足宗教的信心。
由於這樣的要求,一些抱有宗教熱忱的人,便放下了一切的世務俗累,走出家庭,隱向山林,專心於精神的修養,以期從切身的體驗之中,徹悟宇宙的真理,解除人生的苦惱。像這樣的出家人,當時即被稱為沙門('sramana),他們在婆羅門之間,也可算得上是為求真理的良師,窮年竟月地長期修行的故事,在婆羅門教的《奧義書》中,也曾說到過;可惜,在婆羅門教方面,受了既成的教權的限制,不能活用《奧義書》或自由地加以討論和思索,所以不能做到出家的沙門那樣,如想達成這個目的,必須放棄他們的特權和家庭,跟著沙門去度出家修行的生活。
因此,比起婆羅門來,沙門的人格地位,自然高尚得多;人們對於這樣的修行者,生起恭敬心,不足為奇,所以供給衣食,使得他們沒有生活之憂,得以一心修行。這一風氣的形成,到了西元前五百年之時,已由沒有組織的雲水狀態的個別的沙門群中,出現了好多位擁有數百名乃至數千名弟子的大沙門,各自成為一個教團,以他們自己所體得的道理,教導他們的弟子。
這種思想的傾向,是自由化的結果,但也不是統一宗教的局面,而是宗教思想極為活潑和繁雜的時代。最不可思議的,在這些新興宗教的沙門團之中,竟有一種極端的唯物論在內,他們宣揚現實的美好,嘲笑婆羅門的宗教和世間的道德。這一思想對於當時的印度社會,影響很大。但是,無理地迷信神權和天啟,固然不是人類的幸福之道,如果一味地崇拜現實世間的名利物慾,更非人類的幸福之道。為了挽救這兩個走極端的思想危機,所以在許多的沙門團中,出現了兩個新的宗教,那便是耆那(Jina)教和佛教。
耆那教和佛教,不僅在發生的年代相近,即使在思想上也有好幾個共通之處,例如,兩者的教主,均系武士階級的王子出身;最大的相似之點,耆那教與佛教,都是反唯物的無神論者。不過,兩者的命運卻不相同,佛教在印度,先被印度教所兼併,復遭回教徒的徹底破滅;耆那教卻在印度歷史上,從未中絕過,目前尚有一百萬左右的教徒。相反地,佛教雖在印度滅亡了,卻在亞洲各地發展成了世界性的一大宗教,而且在印度的新舊各種宗教之中,唯有佛教發出的光芒,使得全世界的人類,感受到了印度文化的崇高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