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經
證嚴法師
前言
現代生活已邁入高科技,而講究科技的結果,往往容易使人迷失在制式的度量中,比如:求學時總是在乎成績高低,科系出路的好壞;求職時也會在乎收入的多寡,升遷的快慢。當一切標準都被量化時,心中的尺度就如一把彈簧秤,時時評量著所獲得的報酬,一旦彈性疲乏,人生準則即頓失依止。
在追求效率之下,人與人或人與事的接觸、變化,都在瞬息之間;還有更多人因面對豐富多元、快速變遷的社會,而行為處事卻有太多模糊的標準,以致於無所適從。要如何在快速短暫的時間中,應對進退都能表現得體,展露個人風範?這需要長期的人文修養,才能在日常生活中,自然顯現出與人和諧、對事圓融的態度。
現代人在物質滿足之餘,常向內心尋求、探討,於是一些心靈改革的呼聲,坊間盛行的心靈系列書籍,大眾傳媒上的座談,處處都在說明現代人多麼渴望尋求心靈的解梏,找到一條心靈的出口。
佛陀的教化是最佳的心靈導引,以《佛說四十二章經》而言,它是取自佛陀說法中的精要法語。平時,佛陀說法會觀機逗教,又多所取譬,所以經文較長;而《四十二章經》文字雖短,意義卻很深遠,可謂言簡意賅,又易於誦讀、理解;全經四十二個章節中,已涵蓋了佛法中的主要精髓,對於初學者而言,確實是進入浩瀚佛法的一個最佳入門。
對於一般讀者而言,本經可說是另一部《論語》,除了能幫助建立個人思想觀念,以及行為舉止的規範外,更能提醒、教導修學者種種精神層面的觀想。比如第十九章中,佛言:觀天地,念無常;觀世界,念無常;觀靈覺,即菩提。從天地而世界而靈覺,以淺顯漸進的說法,表達出無常的真理,足以讓我們從文字中心領神會到那無垠的真理境界。
釋尊在西元前六世紀創立佛教,直到西漢時方傳入中國,到後漢明帝時(公元六十七年左右),特命大臣到西域(印度)尋求佛法,數年後以白馬馱負佛像、經書返回洛陽,並禮請迦葉摩騰(攝摩騰)與竺法蘭兩位高僧前來翻譯。《四十二章經》就是最早期翻譯的佛經之一,也是中國官方正式翻譯佛經之始。
漢明帝因禮敬佛教,不僅遣使西域求法,在迎佛經回洛陽時,特興建一座白馬寺,供迦葉摩騰與竺法蘭等高僧在此專心譯經,以後,「寺」便成為佛教殿堂的專有名詞。由此可知,當時中國從官方到民間對佛法的渴求,以及敬重佛法的虔誠。
在粗略了解《四十二章經》傳入與翻譯的背景後,我們知道漢代是中國歷史上文學鼎盛時期之一,在當時的文學環境下,也會影響譯者譯經的寫作,綜觀全經,樸實而不失優美的經文,將佛陀的教法,精闢地一一道來,讓學佛者更容易親近佛法,進而啟人智慧,引人行善精進。
本經一開始便明白講述苦、集、滅、道四大真理,這是修行者修學的基礎,也是人生歷程中的本質真諦。其中大部分的經文所講的去惡行善觀念,與中國儒家思想非常相近,但佛法更透徹之處在於深入精神層面,有系統的由內在思惟至外在行為,都能清楚指明方向,以引導大眾自行化他。
首章清楚說明修行的次第,二、三章主要針對出家眾而言,四章以後便普及於一般人的修行方針。而樸實淺白的文豐,佛陀生動的譬喻,反覆不同層面的諄諄教誨,都在教導我們如何觀照自心,進而付諸行為如何去惡修善,發揮自己生命的良能,並且明白指示一條直趨光明、清淨的道路,讓大眾循正路而行,以達清淨安樂的境界。
證嚴上人於民國五十五年創立慈濟功德會即致力宣揚——將佛法落實於生活中,上人常言:「經者,道也:道者,路也。」並從慈善志業開始,濟貧教富努力不懈。為了讓弟子們能解行並進,所以在民國六十年代,對靜思精舍常住眾及慈濟委員、會員講述本經大意,當時的社會環境還很單純,慈濟功德會所接觸的層面尚僅及於慈善,在文中上人淺顯的語意、輕柔的口吻,流露著慈悲的心懷,諄諄講解著每一個篇章,宣揚著「自淨其意、歡喜布施、利益自他」的思想。
而今慈濟之路已歷經三十四年,再看看遍及全球的慈濟人跟隨著上人的腳步,踏踏實實地力行菩薩道,上至名流權貴,下至販夫走卒,人人都能在這裡歡喜付出、增長福慧。在慈濟世界中,一張張美麗的笑臉,一顆顆無私的愛心,隨著志業的發展傳遍了五湖四海,而心中謹守的是上人的話:「多用心!做就對了!」一如經中所言:「博聞愛道,道必難會;守志奉道,其道甚大」,正是佛法實踐者的一個貼切註解。
慈濟人在無私付出之時,也能遵守上人所定的慈濟十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不吸菸(不吸毒嚼檳榔)、不賭博、不瞋恚(調和聲色)、不違規(遵守規則)、不忘本(孝順父母)。這是為了符合現代社會變遷而立下的規範,也許有人覺得在如此詭譎多變的社會,要完全守住這十戒實在很難,但是:「有願就有力。」心中既已立定志向,何難之有?更何況這些規則正是保護自身的清涼法,理應時時自我勉勵警策。
閱讀佛經需要一顆虔敬之心,但虔誠並不是將它供上佛桌薰香禮拜而已,更要虔誠體會、實踐力行。佛陀於《四十二草經》中闡述、教導大眾如何從行、住、坐、臥中趨向正道。而證嚴上人細膩的解說,貼切的詮釋,更將本經與現代大眾拉近了距離,盼能與閱經讀者相互勉勵,並分享法喜、同沾法益。
經序
世尊成道已,作是思惟;離欲寂靜,是最為勝:住大禪定,降諸魔道。於鹿野苑中,轉四諦*輪;度憍陳如等五人而證道果。復有比丘所說諸疑,求佛進止。世尊教敕,一一開悟;合掌敬諾,而順尊敕。
每一部經典的開始都有「序分」,序分中包括六種證信序,也就是六種成就。普通經文,一開始都會提及「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某處,與眾若干人俱……」這就是六成就,即主成就、眾成就、處成就、時成就、聞成就、信成就。在這段經文裡則稍有差異,*輪是「信」成就、成道已是「時」成就、世尊是「主」成就、鹿野苑是「處」成就、憍陳如等是「聞」成就,復有比丘是「眾」成就。
《四十二章經》是從佛一生說法中,擷取重要的經句,來作為啟導佛門修行者的道糧。它的文字雖短,意義卻很深遠。本經是阿難尊者所集,譯者是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兩位法師。
「世尊成道已」,「世尊」是指娑婆世界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佛陀在二千五百多年前誕生於人間,他出生於印度的迦毘羅衛國。「尊」尊貴、榮華之意。他原是迦毘羅衛國的太子,父親淨飯王年過四十歲才生下他,取名為悉達多。太子出生七天,母親摩耶夫人就去世了,由姨母摩訶波闍波提撫養長大。
悉達多太子一出生即被預言長大後,將成為一位大覺者,使得淨飯王十分煩惱!他絞盡腦汁,提供太子種種的生活享受,但是這些並未使一個有覺性的人迷失。一般世俗人所說的快樂,在太子眼裡都是痛苦的根源。因此,他從小即有一種寂靜的德行,故名為釋迦牟尼,也就是寂靜能仁的意思。
太子長大後,在一次出遊中,一位婆羅門教修行者如閒雲野鶴般崇高的生活態度,深深吸引了他,也啟發了他修行的念頭。又在另一次出遊中,看到生、老、病、死的苦,而深深體會人生的苦、空、無常,更加強他想修行以透徹箇中真理的決心。
除此之外,當時印度社會四姓階級分得很清楚,他也想打破這種不平等的階級觀念,以解脫眾生的苦。於是,就在十九歲那年的某一夜,離開皇宮踏上修行之路。以一位年輕太子,在當時那種優渥的環境中,居然能捨得下、看得破,實在是難能可貴!一般人總是在受了痛苦、壓迫之後,才想要爭取自由,而這位年輕的太子卻是在富貴、五欲中看開了世間一切,這是聖人和凡夫的不同處。
離開皇宮之後,太子以五年的時間參訪,遍訪全印度的修道者。但是,那些婆羅門的教理,並無法滿足他的求知慾。於是,五年之後,他進入苦行林修苦行。
六年的時間過去了,悉達多太子深深覺得:這種苦行並無法成就般若,只是徒然折磨了身體,而智慧應該是在身體有適度的調養時啟發出來的。因為身體虛弱,也會影響智慧的增長,可見苦行是偏道而非中道。
於是,他走出苦行林,來到伽耶山,選擇一棵大樹,在樹下石座上鋪草為座,在禪坐之前發願道:「在這金剛座上,若不能透徹宇宙真理成等正覺,即使粉身碎骨,也不離此座!」
到十二月八日天將亮時,修行者!悉達多在靜思中慢慢張開眼睛,目光忽然與一顆星星接觸,星星的光透入他的心,剎那間,一切的煩惱完全消失,心地一片靜寂清澄,淨光明亮、照見了宇宙大地一切真相。此時,他心光一閃,嘆道:「奇哉!奇哉!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於是,決定將佛法推廣於民間,實踐濟世的心愿。
「世尊成道已,作是思惟。離欲寂靜,是最為勝。」佛透徹宇宙的真理、成道後,他思惟著:該用什麼方法來度化眾生?如何觀機逗教,使大家都能悟入佛的境界?眾生本具佛性,只因被「慾念」污染,而失去清淨的本性;要使眾生恢復本來的面目、轉凡入聖,首先就要離欲知足,不動無明貪念,如此,則能「寂靜」清明,這是最殊勝的心靈境界。
「住大禪定,降諸魔道。於鹿野苑中,轉四諦*輪,度憍陳如等五人而證道果。」修行要使心清淨,必須先降伏魔道,也就是降伏內心的煩惱,覺性朗耀照徹寰宇萬物,理與心會——成等正覺。佛成道後,便前往波羅奈國的鹿野苑;為阿若憍陳如等五人轉四諦*輪。他們原是當初淨飯王派來勸太子回心轉意的五位大臣,後來反而跟隨太子在苦行林中修行;太子走出苦行林之後,他們才轉往鹿野苑修行。
「四諦法」就是苦、集、滅、道,它是佛教的基礎。不要以為「四諦法」是小乘法,其實它是大乘法的基礎。佛陀首先讓我們知道人世間之所以有「苦」,苦的原因是「集」種種的疑惑而衍生痴念,造業受苦,要「滅」苦的因,就必須修行於「道」。「輪」是輪送、轉化的意思,將佛法像輪子一樣,輸送到弟子的心中;也像車輪一樣,碾碎眾生的煩惱。
佛初轉*輪時,阿若憍陳如先悟道證果,其餘四人則是在三轉*輪時先後悟道,證小乘果位。佛教在此時才具足三寶!佛寶、法寶(四諦法)、僧寶(五比丘)。
「復有比丘所說諸疑,求佛進止。世尊教敕,一一開悟。」五比丘成就道果後,佛就開始步上說法的旅程。他帶著第一批度化的五位比丘,依次向外度化。第二批接受度化的是耶舍及他的朋友等五十人:然後是三迦葉僧團的一千人,迦葉三兄弟是婆羅門教的領導者。他們都在聽了佛的教法之後,皈依佛陀門下。
另外,舍利弗和目犍連也是婆羅門教的領導者,他們被馬勝比丘的莊嚴相所感動而皈依佛陀座下。因此,佛在四十九年的說法期間,到處都有弟子跟隨於身邊。有許多弟子心中常有疑問,都一一得到佛的釋疑:大家在佛的教導下,也都一一開悟了。
「合掌敬諾,而順尊敕。」這是表示僧團對佛的恭敬。尊師重道是修行成功之本;不論學什麼或在任何考驗、磨練的情況下,都要尊師重道,這是本段經文最重要的地方。因此,只要依四諦法門修行,就能打穩基礎,進而逐漸達到佛的境界。
經文
第一章出家證果
佛言:辭親出家,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名曰沙門。常行二百五十戒,進止清淨,為四真道行,成阿羅漢。阿羅漢者,能飛行變化,曠劫壽命,住動天地。次為阿那含。阿那含者,壽終靈神上十九天,證阿羅漢。次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還,即得阿羅漢。次為須陀洹。須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證阿羅漢。愛欲斷者,如四肢斷,不復用之。
「辭親出家,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名曰沙門。」為什麼要「辭親出家」?為了「識心達本」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又如何識心達本呢?必須「解無為法」。何謂「無為法」?就是涅槃寂靜的境界。凡夫常常心猿意馬、煩惱縛心,這是虛假的「污染心」:而修行人為了清淨自性心、識心達本,因此出家修行。
在「百法」(注)中,前九十四法都是有所作為的「有為法」,有形有相之法即無常,也都是「虛假的污染心」。唯有最終之涅槃,是本有的、真心不作為的境界,因此稱作「無為法」。出家就是為了探究本來的面目,進而證入涅槃寂靜的境界,如此,才能名副其實稱作「沙門」;否則,就是「假出家」——出了世俗家,又入煩惱家。
「沙門」就是「勤息」——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痴之意。佛陀說:真正的出家是要發大心、辭去世情難斷之愛,出離世俗家而入如來家;真正要能稱作出家人,必須達到「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如此,煩惱去除了,才能住於涅槃的境界,這也是修行最要緊的。
「常行二百五十戒,進止清淨,為四真道行,成阿羅漢。」如何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痴呢?佛制比丘二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戒,無非是要我們持戒,去惡近善、行四諦法,向上精「進」求法、惡業停「止」,使得修行者心地、戒體皆清淨,這就是「進止清淨」。
「為四真道行」,就是「四聖諦」——苦、集、滅、道;這是修行的基礎,無論大、小乘的教法都離不開它。在《涅槃經》中,佛陀入滅之前曾對弟子們開示:「我昔與汝等,不見四聖諦:是故久流轉生死大苦海。」意即「我和你們在過去久遠生中,就是因為沒有體悟四聖諦的道理,才會流轉於生死的大苦海中。」
我們若能真正理解、體會四聖諦,就能了脫生死。一般人因為不知「苦」,才會陷於食慾之中而集種種煩惱生死因緣;因此,在三界六道中輪迴不息。凡夫由於不知「集」為苦因,所以不知發心修「道」,也無法斷離生死,體解「滅」的道理。所以佛陀在四十九年的說法中,始終不離「苦、集、滅、道」四聖諦的教法;縱使在臨終前的一刻,也一再地講述,由此可知,四聖諦是多麼的重要!
因此日常生活中,我們要好好地體證四真道行;若能和四真道行契合,就能成就阿羅漢果。
「阿羅漢者,能飛行變化,曠劫壽命,住動天地。」阿羅漢已達不生滅的境界,他已斷了六道中的「分段生死」,證得小乘最高的果位,能飛行變化,六神通具足,而且有曠劫的壽命(即壽命很長)。為什麼阿羅漢壽命長呢?因為他心靈清淨、寂靜,所以不必再受六道中的分段生死之苦。「住動天地」,是指時間非常長久。
「次為阿那含。阿那含者,壽終靈神上十九天,證阿羅漢。」阿羅漢下面的位階就是「阿那含」,譯為「不來」或雲「不還」,它是第三果,即不再到欲界受生。證阿那含的修行者壽終後,靈神超生十九天,就能證阿羅漢果。
「次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還,即得阿羅漢。」阿那含下面是「斯陀含」,譯為「一往來」,斷欲界六品思惑,是證第二果的修行人,在他生命周期的壽命里,必須分段生死、再一來一返,即得證阿羅漢果。
「次為須陀洹。須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證阿羅漢。」接下來「須陀洹」是初果,譯「入流」或「逆流」,謂去凡夫初入聖道之法流。逆流者為逆生死暴流,已斷見惑入初聖位。需再經過七次的生死往返,才能證得阿羅漢。
「愛欲斷者,如四肢斷,不復用之。」修行,首先就要斷愛欲。佛陀深知眾生的病源,最嚴重的就是「愛欲」,因此,他所說的種種教法,無非是要我們斷除愛欲。愛欲是三界六道輪迴的種子(因);斷了愛欲這個「因」,就不會有三界輪迴的「果」。
人的愛欲如同四肢,一旦斷除就無法四處奔走;同理,愛欲若能斷除,自然不會再來受生,心就能處於寂靜的狀態而不再起煩惱。所謂「一念無明生三細,境界為緣長六麤」,無明一起,便會產生三細(微細的心思煩惱),進而衍生貪瞋痴等三毒;接著「五欲」——財、色、名、食、睡的貪執也會現前。如此一來,我們生生世世都將無法見「真諦」而在三界六道中痛苦地輪轉不已。
如何才能見真諦、超脫苦海呢?佛陀說:「辭親出家,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出家的目的,是要「識心達本」,找出自己本來的面目。凡夫往往會迷失自我,忘了本來的面目;為了找回真心,我們一定要了解「無為法」——無所執著、無所作為,亦即真如佛性,以證入清淨安樂的涅槃境界。
用什麼方法才能證入涅槃的境界呢?要常行持守二百五十戒,以保持心性、戒體的清淨。戒體就如「白綢布」一樣,必須好好地守護;縱使僅僅沾染一點污垢,戒體也就毀了。所以,我們一定要時時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痴,才能常保戒體清淨。
若能常保心與戒體的清淨,戒定慧就無時無刻不生;戒定慧一產生,對四聖諦的真理便能了徹,要成就阿羅漢道也就不困難了。不過,我們修行是希望能超越阿羅漢、力行菩薩道,而菩薩行同樣必須以四聖諦為基礎,兼行六度萬行。所以,修行的第一要務仍在「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痴」;如此,我們才能認清本來的面目。
注:「百法」,唯識家將一切有為、無為諸法,分為心法、心所有法、色法、不相應行法與無為法等五大類,總括為一百種法。
第二章斷欲絕求
佛言:出家沙門者,斷欲去愛,識有心源。達佛深理,悟無為法。內無所得,外無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結業。無念無作,非修非證。不歷諸位而自崇最,名之為道。
佛陀說,出家「沙門」,要斷欲去愛才能「識自心源」認識自心的本體。「心源」指如來本性,也就是真如。一切眾生都具有如來自性,所以,人的本性和佛性一樣,只因被一念無明蒙蔽而愛欲、煩惱叢生。每個人都有家,家者「枷」也,出家即是為了脫離這個枷鎖,而找回自己本來的面目。
「達佛深理,悟無為法」,我們要了達佛陀的深理,解悟無為的本性與涅槃清淨的妙境。「悟」是覺的意思,證是身體力行。修行是要真正去體悟,例如:我們現在覺得盤坐後,腳會痛或修行辛苦,是因為「我」和「身」還系縛著(我的身軀綁住我的心),而這些都是功夫還不到家,所以才會感到痛苦;若是修到真正順心的境界時,也就是達到身心解脫、輕安自在的境界,這就能夠「行道」了;那時,我們的身心自然了無掛礙,也就一切無難事了。
「內無所得,外無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結業。」佛陀的心法、教理,是「無所得」也是「無所求」的,是原本就存在的無為法,不是造作的;眾生本來就具有清淨的本性,無須向外追求。《金剛經》雲:「說法者,無法可說。」我們的自性和佛陀是平等的;既然是心、眾生與佛平等,那還要修什麼呢?又有什麼好「得」的呢?其實,眾生的心地,就像被一層霧所遮蔽的鏡子,所要下的功夫是要拭除霧氣;只要霧氣一除、鏡面光潔,自然能照徹外面的景色,而不染著鏡里的物質,所以說「內無所得」。「外無所求」,只要內心有所覺悟、體會,聲色貨利等等外境,還有什麼值得追求的呢?
「心不系道,亦不結業」,到了「內無所得,外無所求」的境界,心就不會有所執著而造下惡業。《金剛經》有雲:「如筏喻者」,學習佛法就像乘坐竹筏一樣,是要將人由此岸載到彼岸。一旦渡過河流,就要捨棄竹筏上岸,不要執著在那竹筏上。又雲:「法尚應舍,何況非法?一對正法尚且不可執著,何況是邪法?我們要依教奉行,但是如果沒有真正體會佛陀所說的法,執著而不知變通,就像到岸之後,卻仍坐在竹筏上不願舍離,將永遠無法登上彼岸。
所以「心不系道」是指心不要被「道」所束縛,也就是不執著。我們修行要像走路一樣前腳走,後腳就要放:這樣才能繼續前進。而且,心不但不系道,也要不「結業」。我們要斷惑,因為有迷惑才會造業,如果能夠斷欲去愛,就不會結業了。
「無念無作,非修非證,不歷諸位,而自崇最,名之為道。」如果能修證到無分別的根本智,也就能「無念無作」。所以,我們要依循佛陀的教法,循序漸進、由淺入深地修行,並藉由事相來端正威儀。所以,要依靠「戒」來護持我們的戒體,若能守戒清淨,就像一張乾淨潔白、一塵不染的白紙。當我們的心達到本源的時候,也就是「無念無作」、學成功夫了。
學習事物,一定要全神貫注;一旦熟悉了,自然能夠運用自如。就如駕駛飛機、車子一樣,之前一定要專心學習、了解車子或飛機的複雜性能,才能得心應手地操作而不會惶恐。有些人連搭飛機都感到害怕;但是,飛行員熟悉駕駛原理,所以能得心應手。
我們修行也一樣,在還沒有成就之前,一定要專心一志地學習、體會真理。若能達到最高的程度,就是「無念無作,非修非證,不歷諸位,而自崇最」的境界。
而「不歷諸位」,是指不用再一果位、一果位地進階,也就是「頓覺」。只要我們心靜氣平,那就是本來面目,也是真體會。根機銳利的人,就能夠「聞一知十」。例如孔子的學生子貢曾經讚嘆顏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子貢)聞一以知二。」同樣是由孔子教授道理,弟子們也同時聽聞,不過,子貢卻說:夫子講一分道理,我可以理解兩分,而顏回卻可以了解十分,這就是對智識所體悟的強弱之別。
但是,就一般修行人而言,都必須一步步漸次地修行,才能斷除三界的「惑」。因為三界眾生最大的煩惱就是欲愛,所以佛陀要我們先斷欲去愛,才能斷一切煩惱。修行若要識心達本,就要去除愛欲,還要斷除對一切物質的貪慾,也就是斷除「四惑」及「五惑」的煩惱。
何謂「四住地煩惱」?第一是「見一切住地煩惱」,也就是三界的「見惑」。三界眾生容易因眼睛所見的色相而起迷惑。譬如:虛空有色嗎?虛空本來就沒有顏色,但陰雨的天空是灰色的,到了晴天萬里無雲時變成藍色,晚上又變成黑色。同樣的天空,究竟哪一種顏色才是本色?其實,這只是地球自轉與陽光照射的角度不同,所產生的變化罷了!哪裡有所謂天的顏色呢?
佛陀的眼光能夠透視宇宙的真諦,眾生的見解卻是顛倒的、無法透視清楚:眾生所見的往往都是不正確、有差別的,所以容易生疑惑,這就是「一切見住地惑」,又稱作「見惑」。
第二住地煩惱,是「欲愛住地煩惱」。我們所居住的地方是欲界,也是五趣雜居地。欲界眾生最大的煩惱是「思惑」,而思想最大的煩惱還是不離淫慾,這就是愛欲的煩惱。凡夫所造的業,大多是由愛欲的貪念產生。
第三是「色界住地煩惱」。色界雖然已經沒有淫慾,但是還有色身、宮殿存在,還有物質享受的愛樂;既然有愛樂便有煩惱,所以稱為「色住地煩惱」。
第四是「無色界住地煩惱」,是有愛著的煩惱。這時已經沒有色(物質)、也沒有方位之分,但還有精神、思想的存在。人的痛苦,大部分來自物質;到了無色界的境界,則已無身體的病痛。為什麼能達到沒病苦的境界呢?這完全依賴禪定之功。然而,是不是完全斷除煩惱了呢?還沒有,因為分段生死未斷,也就是還有少部分的煩惱,還有愛著。
然而,要斷除煩惱,光是斷除「四住地煩惱」還不夠,一定要連「五住地煩惱」(即無明煩惱)也一併斷除。若五住地煩惱也斷除了,才能真正到達清淨、涅槃、無為的境界。
所以,修行首先要「斷欲去愛,識自心源」,把欲愛斷除而回歸本來的面目,如此,便可證入「無為」的境界。
第三章割愛去貪
佛言:剃除鬚髮,而為沙門,受道法者,去世資財,乞求取足,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慎勿再矣,使人愚蔽者,愛與欲也。
因為前一章經文中提到:「內無所得,外無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結業……」有些學佛者因而取「理」舍「事」、不肯實修,認為:既然佛性人人皆有,只要心不執著、業就除了,還需要修行嗎?其實,這是錯誤的想法!
人之所以必須「修行」,是因為我們的心地已經受到污染,所以要用「法」來抹拭,心地才能發光;若不抹、不拭,將永遠透不出光明、永遠處在黑暗中。縱使我們有成佛的本質,不修行仍然得不到法益。就像礦山所蘊含的金玉,如果沒有經過探采、切磨,也無法顯露本質的光明。因此,為了防止修行人的偏見、曲解,所以本章特意破除前一章執理廢事的「自障礙」,教我們修學佛法要事理圓融。
「剃除鬚髮,而為沙門」,須是男眾的鬍鬚.一般人大都十分注重自己的外貌,古代印度男人多數蓄鬚發,其中被裝飾最多的就是頭髮,將大半時光耗在頭髮的梳理上,這無非是愛美的心與虛榮心,也是凡人「心結」的源頭。
而學佛的人,必須爭取時光,若是剃除鬚髮,不但節省時間,也能去除污染;因為頭髮幾天不洗就會氣味難聞。所以,學佛的人要去除身的污染,首先要將虛榮的染著心去除;而出家眾超越在家人之處,就是能將世間人最重視、最難去除的鬚髮剃除,這也是難捨能舍、大勇猛心的表現。剃除鬚髮後才可稱為「沙門」,這是佛教一般修行人的標誌。
「受道法者,去世資財」,既然起勇猛心現出家相,就應下決心修學正法和規則。人之所以會起無明惑、造業,不外乎由「欲」而起;而最大的貪慾就在財與色。所以修學佛法,首先必須去除心欲。
「乞求取足」修行人仍必須有資生的物質來維持生命;但是不必為它過於辛勞,適中即可。佛在世時,出家人每天要外出托缽,不可囤積糧食;托滿一缽的食物,吃飽維持身體健康應沒問題。因此,缽也叫「應量器」;修行人要知足,足夠就好了。只要能延續生命,就能精進修學佛法。
「日中一食,樹下一宿」,閒雲野鶴的生活,對出家人而言是很容易的事。佛在世時,為了去除人生的昏忙,制定比丘們日中一食,以解決維生的一餐——中飯,而且出家人生活很簡單,只要一缽飯就飽了。一般人就不同了!他們所以會忙忙碌碌、造業不斷,也是為了食、睡、住;不但吃飯、應酬應接不暇,席開一桌五、六千元,甚至上萬元也照樣吃,這就是「不應量」。過去的出家人住的也很簡單,只要找到一棵樹、在樹下打坐,養精神就可以了;而現在的人住高樓大廈,又非常講究內部裝潢,但有的人仍不滿足。
我們要警惕自己的心,洗除過去生的壞習慣,不要再有虛幻的追求;要少欲知足——食只求飽,住能安穩,安於無求無欲、淡泊清淨的境界。心能平靜就是道法;反之,便無法接受道法。心要能平靜,首先要去除世俗的愛欲情染。
「使人愚蔽者,愛與欲也」,愚蔽就是愚痴染著,遮蔽本性而不得見道。
人的本性與佛一樣,但是,為什麼釋尊已經「成佛」,而我們仍是「眾生」呢?因為佛有「清淨智」,而我們卻有「愚蔽」。為什麼會愚蔽呢?因為有了愛欲;愛欲若能去除,愚昧、染著也能去除,這就能達到修學佛道的境界。
修行要自我莊重、愛惜自己的佛性,否則永遠只是「眾生」。縱然有起惑或染愛之心,也要很謹慎斷除,不要再有錯誤行為的造作,如果任由愛欲心吞噬自己,愚蔽的業就會愈造愈重。
然而,要出家容易嗎?日本有一位學者寫了這麼一篇文章——有位好樂布施的善人,非常護持佛法,經常供養出家眾。有一天,他忽然因急病而昏迷不醒。在昏迷中,他感到自己的神識脫離了身體,輕飄飄地來到閻羅殿。閻王告訴他:「雖然你的陽壽已盡,不過,由於你在世間修了善業,所以還可以再回人間去做人。」他一聽要再做人,就一直搖手說:「我不要再做人了。」閻王就說:「做人並不容易!一定要在世間做過善事才能投胎做人。你為什麼不要呢?」善人就說:「做人固然很好,但卻容易造業而墮入三惡道,所以我不要再做人。」
閻王說:「那讓你生天好嗎?」善人回答:「我也不要生天。因為天福享盡後,同樣要墮落的。」閻王問:「那麼你究竟要去哪裡呢?」善人想一想說:「我想到人間做出家人。」閻王說:「出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在世間所做的善業,還不夠資格出家。」於是善人又說:「既然要行大清淨善業才能出家,我做不成大法師,那做個火頭僧我也甘願!」
閻王回答:「就算你只想在爐灶邊做個燒柴、煮飯的火頭僧,你所行的善業也不夠呀!這樣好了,讓你再到人間做個百家富(一個人享有一百戶人家的富足),你可以再繼續行善而成為千家富!」
可是,這位善人仍覺得百家富、幹家富不及一個火頭僧,因此再三地請求閻王讓他如願。
佛法難聞今已聞,菩薩道難行,而我們現在已行在菩薩道上,要時時刻刻莊重自己、守住本分,愛惜本具的佛性,好好接受佛陀的教法,才不辜負這麼好的修學因緣。
第四章善惡並明
佛言: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何等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殺、盜、淫。口四者:兩舌、惡口、妄言、綺語。意三者:嫉、恚、痴。如是十事,不順聖道,名十惡行。是惡若止,名十善行耳。
「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佛陀說,眾生大都離不開十種善、惡的行為,一般說的十善,反之便是十惡。
究竟有哪「十事」呢?即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指殺生、竊盜、邪淫,這是由「身」體所造作的不淨行,所以稱為「身三惡」。「口四」者,即兩舌、惡口、妄言、綺語,是開口動舌的四種業。「意三」者,包括貪慾、瞋恚、愚痴三類,都是由「心」起念、造作的煩惱。所謂的善惡,都是依身、口、意這三業而造作的。何謂善?順理行事就是善;亦即順道理、順仁義道德;反之,若違背人倫道德便是惡。
「如是十事,不順聖道,名十惡行。是惡若止,名十善行耳。」身、口、意三業「十事」,若是不順聖道、不合理,則稱為「十惡行」;反之,若能止惡,則稱作「十善行」。所以,善與惡雖是兩項名稱,卻同樣是心的作用。我們要行善、為惡都易如反掌,差別就在「止」和「行」,我們要止惡、行善。
止是制止,制止自己的惡念和惡行、不惱害他人;至於行,則是修行聖德,發心利益他人、安頓一切眾生。所以,身口意三業可以成就聖道;反之,也能使人們墮入惡道。
再舉例說明,例如:身三業中的「殺業」是違背慈悲、殘忍的行為:人們要止殺,進而行放生(注)的善。所謂「蠢動含靈,皆有佛性」,一切眾生都懼死貪生;我們有佛性,眾生也有。所以,我們要止殺、培養大慈悲心,亦即培養惻隱心、憐憫心。
「盜」就是竊盜。心有貪念,就會生起竊盜的意念而強取或偷盜不義之財。我們不但不貪、不偷、不盜取他人的東西,還要進一步行布施,這就是止盜行施的善。
「淫」,是指男女媾合,是一切眾生生死的根源。出家人要戒淫,修清淨梵行;若能守身潔淨,就是善行。至於在家居士,則守「不邪淫戒」,對於夫妻之外的不清淨緣,千萬不可觸犯。這就是防止身的三惡業,成就身的三善業。
又如口業,我們要「止妄言」。開口動舌和一個人的人格與氣質息息相關,若是口無遮攔,不但害己也傷人。妄言就是不守信、講話不實在、不負責,經常指空言有、指有言空,會使他人對你產生不良的觀感。身為佛弟子,信念一定要很堅固,要止妄言而說誠實語。
「止兩舌」。人與人之間會發生衝突,大都由於誤會而產生。所謂「一人吐虛,萬人傳實」,在口舌中搬弄是非、挑撥離間,容易使人產生誤會。我們除了要戒除兩舌,也要對發生誤會的兩方,施以「和合利益語」;不但不能煽風點火,還要居中調解,使一切眾生起和合心、團結一致。一個再強大的團體,如果成員中有人犯了「兩舌」的毛病,就會產生很大的波折。此時,若是遇到具足善行、善念的人,他就可以發揮協調的功能,使團隊成為一個利益社會、強而有力的和合團體。
「止惡口」。開口若盡說些粗魯不雅的話或是罵人,都稱為惡口。我們平時不但要止惡口,更要修「柔和愛語」的善口業。修學佛法的人,要時時讓人感受到柔美、優雅的氣質,這必定要止惡口。
「止綺語」。所謂「巧言令色鮮矣仁!」盡說奉承討好的話,言是而心非,也會誤人害己。學佛者應該講真實話,坦誠不虛、溫言柔語,以美化自他人生。
注:所謂「放生」,並非只是買動物來放生,而是要「護生」愛惜生命及物命;若能更進一步「放人生」,放開心胸、發善願助人,即是尊重生命。例如蓋醫院救人,一人得救,往往使一個家庭得救,可減少家庭、社會問題。
第五章轉重令輕
佛言:人有眾過,而不自悔,頓息其心。罪來赴身,如水歸海,漸成深廣。若人有過,有解知非,改惡行善,罪自消滅;如病得汗,漸有痊損耳。
常聞人有十善、也有十惡,十善與十惡是一體兩面。若是放縱自己隨心所欲,就成為十惡;反之,精進向道就成為十善。本章勸人止惡行善,改過遷善。
「人有眾過,而不自悔,頓息其心。」古聖人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人都是凡夫,往往易犯過失;而大部分的過失,都是日常生活中的習氣所造作的。過去不好的習慣自己可能並不察覺,也不懂得反省悔過;如今得遇善知識的指引,就要趕緊改過。停止造惡的心行。《八大人覺經》中有雲:「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心的源頭若不斷除,那麼心的造作將會招感業力,罪惡也就源源不絕地發生。
「罪來赴身,如水歸海,漸成深廣。」我們的妄心若是不頓息、斷除,罪就會來赴身,到最後罪業就會像水流入大海般,愈造愈深,自己也將愈陷愈深。
「若人有過,自解其非,改惡行善,罪自消滅。」有些人到寺院時心地清淨,回家後卻又造作惡業。因此,這段經文,教我們「改要徹底改、知要徹底知、停要徹底停、行要徹底行」。總之,要提起真切的心,認真力行。人沒有不犯錯的,但是要能「知過必改」。
不要以為小惡無罪,須知點滴的造作都是罪業;如何才能消滅罪業呢?要從自心開始。我們若能空掉煩惱,業才會消。所謂「心空」是指內心很清淨,這必須經過徹底的懺悔,並將心欲完全掃除,如此,過去所造作的業自然就清除了。
譬如將小小的芥菜子撒在土裡,如果肥料充足,日後便能長成一棵大芥菜:同理,即使犯小罪,也是受報無盡,點點滴滴累積起來,仍是不可小覷。俗話說:「知過必改,方是大丈夫。」若能改惡行善,罪業才會消滅。
「如病得汗,漸有痊損耳。」就以人最常患的感冒而言,只要發汗、吃藥就能減少病痛;同樣的,我們若犯錯了,也要勇於面對現實、至心懺悔。若是覆藏過失,就像泥土覆蓋種子一樣,會很快地發芽;種子若和泥土隔絕,久而久之,自然就會敗壞了。因此,肯「認錯」改過就好比隔絕種子跟泥土,時間一久,不好的習慣自然會逐步導正,使惡習消除。
人心的造作就像種子一般,播下好的種子,即能結成好的果實;若播下壞的種子(不好的念頭),善門就難入了。而且,我們所行的若是善少惡多,善果也就很難發育,所以要實時消除惡種(不善念),把握機會勤播善種。修行也一樣,要培養善念;只要惡念一除,自然就不會造作惡業。
一般人行大惡的少,大都是小惡不斷(不好的習氣);若要說是善人,生活習慣又不是很好,這就像感冒患者,只要喝喝熱薑湯、發過汗就好了。所以,在日常的生活起居、語默動靜中,要好好的護持本心,不要等到罪業造成了,才後悔莫及!若能如此,不論遭遇什麼業力,都能重業輕受,勇於承擔。
第六章忍惡無瞋
佛言:惡人聞善,故來擾亂者,汝有禁息,當無瞋責,彼來惡者,而自惡之。
前兩章,旨在警惕修行人要能止惡行善、改過遷善。但是,目前的社會對人與人之間的猜疑、明爭暗鬥已見慣不怪,看到善人反而少見多怪。因此,行善之人多半會遭遇障礙,更何況發心深入佛門、修學佛法的人,往往會被視為「怪異不群」。
這一章所謂的「惡人」,並非專指十惡不赦約人,而是包括無法理解宗教教理,與人倫道德背道而馳的人。他們認為五欲之樂是人生理所當然的享受,摒除娛樂是不對的。
譬如,有一位在某機關上班的在家居士,平時很認真地聽聞佛法,而且拳拳服膺、力行佛道。可是他的同事都視他為怪人,經常有意無意地當著他的面講些粗俗不堪的話,還炫耀著吃喝嫖賭等不正當的事,並且嘲諷他。他曾向我說:「師父呀!學佛真的很難,周圍的人常常說我是怪人、逃避現實!」我告訴他:「不必理睬這些。我們是佛教徒,要運用智慧,以本身的修養來感化對方。」諸如此類,也是很多信徒遭遇到的阻礙之一。由此可知,周圍知見不正的人很多。
所謂「聞善」,是聽到善的道理;而知見不正的人聽到有人要修行善法或遵循道理依教奉行,就會常常以種種的綺言、淫語來擾亂,想挑起修行人的欲心——擾亂他的心思。
「汝自禁息,當無瞋責」,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關閉心門、止息心念,避免和「境」對應;對方若是態度不好,我們也不可起瞋心或是惡言相向,應以旁觀者自處。平時看到有人在罵人,我們不會生氣:但被罵的若是自己,又有心接受它,就會生氣了!所以面對逆境時,要實時關閉心門,心不要接納惡人擾亂的境界,而採取旁觀者的態度,自然就不會發脾氣或指責對方了,如此自能輕安。
「彼來惡者,而自惡之」,有人態度不好、背道而馳,縱然他是有意來找痲煩,只要我們不在意他的態度,就能輕安若無其事;而惡人本身並不快樂,因為他見人行善即心生厭煩、起抗拒心而與好人格格不入,甚至甘心與惡人為伴,因此會招來很多痛苦。
修行若能堅決志向、直心向道,就有勇氣突破萬難;縱使惡人想障礙或毀謗行善的人,最後反而會自招惡報,而行善者的道業也同樣會有成就。被毀謗的人如果不在意它,並且保持風度;旁觀者反而會讚嘆被罵而不瞋的人,對於惡人的擾亂則無好感,甚至會引起公憤。所以,罵人的人,其實是自己受到損失。
我們若有這種覺悟,境界自然會消滅;但若隨順世俗就會捲入社會的漩渦。所以,不論周遭的環境如何,都不可被溫言巧語或粗言惡語擾亂,迷失了我們的道心,一定要好好護持善念。
有些人發心修行向道時,朋友就用盡方法引誘,邀他遊玩、看電影、登山等等來阻礙他的道心;惡劣的態度容易防範,柔軟的感情則很難防。修行人不論遭遇強硬或柔和的形態,都應好好顧守道心,不要被誘引誤導!
由此可知,若不是具備大智慧、大丈夫心、有氣魄的人,無法固守心志斷惡行善。由於社會太過濁惡,只要意志稍微薄弱,就很容易被誘向迷途,所以修行人一定要有堅決的智力與意志。
古人說:「如明鏡中現於醜容,彼容自醜,鏡何醜哉?」譬如明鏡中,映照出一張很醜陋的面孔,這是不是鏡面醜呢?不是,而是鏡子照映的境醜;一旦醜陋的面孔或境界離開後,鏡子立刻恢復它原來的明淨。
所以我們的心要像鏡子一樣,心鏡所照映的只是一幕幕景象而已;一旦景象或鏡子離開,兩者就互不相干了。
因此,不論外境如何,我們要時時善自謹慎、反觀自省:自己的道心、善念夠不夠?必須遠離擾亂的境界,「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第七章惡還本身
佛言:有人聞吾守道,行人仁慈,故致罵佛。佛默不對。罵止。問曰:子以禮從人,其人不納,禮歸子乎?對曰:歸矣。佛言:令子罵我,我今不納,子自持禍歸子身矣。猶回響聲,影之隨形,終無免難。慎勿為惡。
佛在世時,為了行道也曾遭人毀謗,但是,佛陀默然不作回應。當我們被人責罵、毀謗時,該如何應對呢?要保持「默然」的態度,不要作回應:等對方罵完,要能夠依然心平氣和,修養的功夫才算到家。
世間事都是相對的——與惡相對立才會起紛爭,若是惡與善相對,鬥爭的機會就比較少。所以當我們面對惡人時,一定要用善的態度對待他,這樣惡終究會停止。
「子以禮從人,其人不納,禮歸子乎?」如果你要送東西給我,而我不接受,你是不是會將這個禮物再拿回去呢?是啊!禮物送人而對方不收,當然是自己再拿回來。同樣的道理,「今子罵我,我今不納,子自持禍歸子身矣。」你惡口毀謗我,我的心並不納受這種惡念,這分惡業將來還是由你自己承受,災禍仍是會歸還到你身上。
「猶回響聲,影之隨行,終無免難」,如深谷應聲迴響,聲則自物體發出來的。比如說講話,大家不過是聽到聲音而已,源頭仍在喉嚨、嘴巴;又像人的影子,人走到哪裡,影子就跟到哪裡。所以自己作惡,果報還是由自己來承受。
因此我們「慎勿為惡」,不要做壞事,凡事要謹慎啊!在學佛的路上,我們往往會受到背道而行的人所毀罵,雖然如此,仍然要「以善待惡、以德報怨」,是非自然會消除;如果我們「以怨報怨」,那冤冤相報何時了?
由此可知;我們不要把惡行加在別人的身上。面對惡人,我們要守持好自己的本分,守善待人;另一方面,我們也要小心謹慎,不可為惡,罵別人等於是在罵自己,沒有修養的人才會說是非。所以,我們凡事要放大心量,不要起惡念。
第八章塵唾自污
佛言:惡人害賢者,猶仰天而唾。唾不至天,還從己墮。逆風揚塵,塵不至彼,還坌己身。賢不可毀,禍必滅己。
假使對賢人起了惡念,就像「仰天吐痰」一樣,吐出來的痰不但不能到達天上,反而會向下墜落到自己的臉上;又如「逆風揚塵」般,抓一把沙土撒向他人,也一樣會讓逆風吹向自己。
有一次,佛陀在舍衛國的鹿子母精舍對弟子們說法之後,就整裝外出托缽。在途中,遇到了一位婆羅門教徒。婆羅門教在當時的印度十分盛行,而佛教則是新興的宗教,所以,有很多婆羅門教徒對佛教非常的排斥,甚至常常辱罵佛陀和僧眾。
那位婆羅門教徒一看到佛陀,就開始破口大罵,所有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不過,佛陀卻若無其事、從容安詳地繼續向前走。那位婆羅門教徒看到佛陀被罵還不理會,臉上還帶著笑容,心裡十分生氣!他就隨手抓起一把泥土,跑到佛陀的身後撒了過去。當他撒這把泥土時,剛好迎面有一陣風吹過來,因此這把泥沙反而撒到他自己身上。
佛陀轉過身來,還是臉上帶著微笑,以慈祥而嚴肅的聲音對他說:「惡人害賢者,猶仰天而唾;唾不至天,還從己墮。逆風揚塵,塵不至彼,還坌己身。賢不可毀,禍必滅己。」
我們學佛,就是要學這分平靜的心。不管是受到毀謗或讚譽,內心都能保持平和。但是凡夫不明道理,瞋怒的怨心一起,就起心動念、甚至造惡,這樣就會損害自己的道念。所以,聖人與凡夫的差別就在此。
在《阿含經》裡,也有一段類似的記載:有一天佛陀遇到一位外道教徒,他也惡口辱罵佛陀。等他罵完之後,佛陀問他:「如果有朋友前去探訪你,你準備了一桌酒菜;可是你的朋友並沒有吃,那桌菜餚要還給誰呢?」婆羅門教徒回答:「如果朋友不吃,還是自己吃啊!」
佛陀再問:「如果你有禮物要送人,但是人家不收呢?」他回答:「別人不收,我自己收。」佛陀就說:「是啊!你罵別人時,別人不收——像你現在罵我,我並沒有收下你的辱罵一樣。其實,你發這分怒氣對我並沒有損傷,對你的品行卻有損失呀!」
這時,那位婆羅門教徒終於覺悟:「對啊!我為什麼一直在發怒、罵人呢?對方那麼安詳,到底是誰損失了呢?」
賢人是行於天地、依循真理的人,他有高尚的人格,真正的賢人,外在的毀謗對他並無損傷。所以,我們要十分謹慎,不要做一個毀謗他人、造作是非的小人,要做一位行事光明坦蕩的正人君子。
第九章返本會道
佛言:博聞愛進,道必難會;守志奉道,其道甚大。
佛陀教示我們,學道之人一定要有目標,也就是要專心;若能心專志一,自然能與道相合。
現在很多學道的人,著重「博聞愛道」而心不專,初出家修行就迷於名利,讓心志向外賓士,自以為去哪個叢林讀過書,修學了很多佛法,人格就高人一等,這就是現今修學者的大毛病。
現在的人就是有這樣的心態,志不守、意不堅。很多東西都想去參學。但是只用耳朵在聽,根本沒有把道理深入心中去體會,這只是形態上的「博聞愛道」;像這樣當然就「道必難會」,真理絕對沒有辦法和他的心相合。
這裡所說的「道」,指的是本心;道即是心。有一句偈文:「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靈山塔,所以我們不必向外遠求;當下有機會就要好好把握,有好事做,我們就要趕快去做,做就對了,這就是「道」啊!但是有些人卻顛倒妄想、心向外求,不知「道」本來就在我們的內心,因此,難免會徒勞無功。
那麼要如何對治呢?要「守志奉道」。我們除了目標要正確,時刻保持原始的那分熱心與初發心的殷勤外,還要心心念念朝著菩提正道精進。只要心中存有一念正道、不被名利所雜染,並為人群爭取福利,這就是「上求佛道,下化眾生」,不但自救還能救人的菩提正道。若能如此,則「其道甚大」,這種道才能稱為大道。「大道」是什麼呢?就是真諦(真正的道理),也就是無為法、大菩提心。我們若能守志奉道,就是真正進入菩提道。
在修學方法上,我們必須認真聽「聞」;聽了之後,要用心深「思」觀察,並且腳踏實地去「修」行這條菩提大道。我們若能聞而思,思而修,這樣就能體會道理了。
學佛最怕的是什麼呢?「不宜但為口耳之學」,不能只重視「我學會講經了,我已經聽很多佛法。」如果說歸說,行為卻背道而行,那麼光會聽、會講也沒有用。我們必定要學到把佛法深入心中,而且以身作則去力行;實行以後,才會有真正的體會。
再說經文裡的「奉道」,是指從心念上去體會、推究心源。在《四十二章經》的一開始,便已提到「識心達本」,就是希望我們能在念念之中尋找心源;心要時時刻刻反省自問:今天的所作所為是否合於正道?有沒有違背道理?若不時時警惕自心,心源就會迷失。
這短短几句話,包含了極深的道理。佛陀是大智慧者,能夠教化當時及未來一切眾生,我們要謹記佛陀的教誡,抱持「守志奉道」的心,不要只是「博聞愛道」;因為佛性原本就是要以心會道,若是向外追求容易落入迷途,使心更雜亂!如此,心意就無法堅定。
但並非要捨棄道理、不聽聞佛法,而是由博聞愛道返回到「守志奉道」。就像前文所說的,聽了以後要好好地深思,思考清楚後再去實行,實行後再說給別人聽;不要只是學講或聽法而已,必定要放下名利心與文字相,專心一意恆持力行,不要一暴十寒,這樣「道」才會弘大。
第十章喜施獲福
佛言:「睹人施道,助之歡喜,得福甚大。」沙門問曰:「此福盡乎?」佛言:「譬如一炬之火,數千百人各以炬來分取,熟食除冥,此炬如故,福亦如之。」
這段經文,教我們要隨喜功德。有的人做善事,喜歡自己做;以為自己做的才能得福,讓別人做,自己就沒有福,這是錯誤的觀念。我們學佛,要有「自做、使人做,自學、使人學」的精神。因為個人的力量有限,能夠集合眾人之力成就事業,才是無量功德。
所謂「施道」有三種方法,也就是平常佛教所說的「三施」:
(一)資生施——資生物是人生的必需品,一欠缺就無法生存。譬如現在的慈濟工作,對照顧戶(貧戶)布施食物,使他們得到飽足;或對貧病、寒凍的人施予醫藥、衣物等等,這些就是資生施,也叫做「財施」。
(二)無畏施——他人遭受災難時,協助他脫離苦境、使他們得到安定,就叫做「無畏施」。有些人雖然財物不缺,但在精神上卻遇到打擊而惶懼不安,這時若能給予安慰、鼓勵,這種心靈的支持,稱作「無畏施」。
比如:在突如其來的災變中予人安慰,並解除他們身心的苦難,使他們心寬、無畏,這些都是無畏施。
(三)法施——兩項是一般性的社會工作,而「法施」則是超越世俗的精神資糧。人生苦空無常,三界有如火宅。有些人儘管一切都很富足,但卻無法得到永恆自在的快樂。這時唯有引導他們修學佛法中的「三無漏學」——戒、定、慧,讓他們開啟心門,止惡行善,才能脫離三界火宅,得到身心徹底的快樂。
而且,對於功德不要有獨占心,如果我們沒有獨占心,自然就能得到別人的幫助。有些人知道行善有功德,就很認真去做;但是看到別人也要幫忙時,心裡就很擔憂,他認為:「自己做,功德都歸我;你來幫我做,功德不就被你瓜分了嗎?」這就是不明道理、智慧未開的人。
其實,個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少呢?慈濟能夠發展至今天的規模,光靠一個人的力量可能嗎?不可能。一定要集合很多人的力量,才能共同完成理想。
我們做好事,別人歡喜贊助:別人做好事,我們也歡喜贊助,彼此鼓勵、歡喜讚嘆,這就是功德。有時我們做不到的事情,別人做到了,只要是善事,我們同樣歡喜讚嘆,這樣的隨喜,也是功德。
「譬如一炬之火,數千百人各以炬來分取,熟食除冥,此炬如故,福亦如之。」佛陀在此舉了一則「火炬」的譬喻——人就像一支蠟燭,在黑暗中一支蠟燭的光亮足夠照明嗎?當然不夠。適時如果有成千上萬支蠟燭從它那兒引火,結果,對原來的蠟燭並不會有影響,反而增加了室內的光明。
總之,學佛的人,心量要寬廣,量有多大,福就有多大。這些經文都很簡短,每一段都可以作為日常生活、語默動靜修行的借鏡。大家若能熟背即可入心,並能靈活運用。
第十一章施飯轉勝
佛言: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飯善人千,不如飯一持五戒者。飯五戒者萬,不如飯一須陀洹。飯百萬須陀洹,不如飯一斯陀含。飯千萬斯陀含,不如飯一阿那含。飯一億阿那含,不如飯一阿羅漢。飯十億阿羅漢,不如飯一辟支佛。飯百億辟支佛,不如飯一三世諸佛。飯千億三世諸佛,不如飯一無念、無住、無修、無證之者。
第十一章說明「供養福田的勝劣」;種福田的方法,從理上而言皆平等,從事相上來說則有差別。在「無念、無住、無修、無證」的境界之前有:惡人、善人、持五戒者、須陀洹、斯陀含、阿那舍、阿羅漢、辟支佛這八種境界。福田是一種比喻,如世間稻田,一粒谷種可長成一株苗,結一串稻穗、約有幾百粒的穀子;這裡的福田是指心田,種一福因,可收百福,供養布施可得大福報,但因對象不同,所得之福也有不同。
「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不如飯一無念、無住、無修、無證之者。」飯,是「布施」的意思:布施一百位惡人的功德,不如布施一位善人的功德。以此類推,一直到供養一位三世諸佛,勝過供養百億辟支佛,等於是供養一「三世諸佛」的功德,勝過布施千千萬萬億惡人的福。
前八種是從「事相」來說,也配合修行的次第,到了第九種「無念無住、無修無證」,則是從「心」和「理」來說。但因凡夫的心還沒有通達一切諸法,所以必須從事相中入「理」,才能了解「念本無念」的真義。
「無念」,念而無念,就是沒有住著心;佛陀依次第教導我們,最高的境界是修而無修,沒有「我修行已得道成功」,也沒有「我能教人或輔導他人」的執著念頭,因此可以利益很多人。而凡夫則處處執著、時時「有念」,因此無法了解「無念」的境界,仍需不斷地精進思惟、體會佛心,才能更上層樓。
「無住」的意思是:聖者因為不忍眾生苦,所以,不住「常樂我淨」的寂光土而倒駕慈航、隨緣度眾。所以,他對眾生的恩情、他的境界勝過三世諸佛(指藏教佛果),聖者在過去世曾一次次漸漸地修行,直到佛的果位而至寂光土。然而,佛陀為了度化眾生,不住果位而倒駕慈航,這叫做「無住」。
「無修」也是指佛的境界。有人說:「我們本來就有佛性,還修什麼呢?」其實,如果我們能體解佛的境界,就可以從凡夫地頓超佛境,而不必再一地一地的漸修。問題是:就「性」來說是佛,但以「行」來說,往往不是佛言佛行。就如現在叮嚀大家要斷「結」:愛結、恚結、慢結、無明結、見結……。可是離開講堂後,那些「結」很快又會打在一起,像這樣,怎能說是「佛」呢?
因此,自性無著的佛,為了教導愚迷的眾生而倒駕慈航回入娑婆,用修行的經驗、方法來引度眾生,他為了教導眾生如何修行,才現「八相成道」(注),讓我們知道:佛陀也同樣生於人間,看到世間的無常而生起厭離心,進而發心修行,示現成佛的過程。
「無證」指已經證悟佛性,不需要再修證的境界。但是,這些境界並不是「有念有住、有修有證」的我們可以了解的,所以才要下功夫好好的修學、印證。
正如〈第十章〉中說的,只要點燃一支火炬,就可以引燃百千支火炬而不失其原有的光明。同理,佛陀的法身雖然遍滿虛空,但為了引導迷茫中的眾生,所以再來世間,引度群倫。
眾生因為無法理解平等法,也就無法了解眾生與佛平等的境界,因此才在平等法中分別勝劣。有些人認為:供養佛陀就會得到庇佑,福報會很大;這是有求、有計量的心,也是眾生的差別心。
其實,人和佛是平等的,只不過佛和人的修養不同;人的惡習,佛已完全斷除;佛的福慧,人卻還沒有具足,差別就在這裡。不過,縱使是乞丐、貧民也有成佛的可能,佛在過去三大阿僧祇劫修行期間,歷經了六道中無數種不同的身形,甚至示現為乞丐、貧民或畜生道的鹿王、猴子也曾經歷過,可見眾生的佛性本自具足。
所以,不論什麼身形、階級,都有佛的本性;只要我們心存尊重恭敬,勤於布施修慧,自然就有功德;而且,尊重到什麼程度,功德就大到什麼程度。
注:八相成道:指佛陀降生、度世的過程——一、降兜率相;二、托胎相;三、降生相;四、出家相;五、降魔相;六、成道相;七、說法相;八、涅槃相。
第十二章舉難勸修
佛言:人有二十難: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棄命必死難、得睹佛經難、生值佛世難、忍色忍欲難、見好不求難、被辱不瞋難、有勢不臨難、觸事無心難、廣學博究難、除滅我慢難、不輕未學難、心行平等難、不說是非難、會善知識難、見性學道難、隨化度人難、睹境不動難、善解方便難。
這段經文,說盡了世人好逸惡勞,順物慾迷情容易、逆之則難的習性。「順物慾迷情」是指隨順世俗名聞利慾人情,也就是「迷情」。一般凡夫勞勞碌碌追求五欲、情愛名利,這是沉迷的私情,將會引人墮入生死輪迴,後果不堪構想。但是很少人會考慮到後果,大都是短視地沉迷在世俗的情慾上,這樣就隨波逐流了。因為這是錯誤的迷途,所以佛陀勸化眾生要及時醒悟,不要隨順私己迷情。
在這裡,佛陀列舉了二十種「難」:想行善的人,環境卻有重重困難;有的人財力足夠,卻有自心重重的障礙;也有人縱情附勢等等毛病。要除去這二十種毛病很困難,就如逆流而上,要花費很大的氣力,可見要逆生死之流,遠離五欲迷情,也是十分困難的。
然而,是否真的「難」行呢?世間人往往在出發之前,就預設路遠難行而放棄,這樣永遠無法到達目的地。想要逆迷情確實有重重困難,但是一切成功的事業,都是在不畏艱難中創造出來的;如果畏難,便無法成就事業。只要我們能真正發深廣心(即守志奉道的心),則天下無難事。
如果一味隨流附和世俗之情,即使是容易的事,也會變得複雜。所以我們學道,要學真道,不要學迷情俗道,只要能發心對治,難行的反面,便是大道無礙。我們現今勞心勞力,雖然會覺得很苦,但也蘊藏著寂靜的快樂,所以不要貪迷一時的世間情慾,而種下無窮的煩惱根。
下面舉出二十種難事:
(一)貧窮布施難。貧窮的人,物質上都非常睏乏;但是他若能在刻苦中盡力布施,縱然只是少許的奉獻,福報仍是很大。
譬如佛門中出家眾穿的衣服,背後都有一塊「印」,這是為了飲水思源,感念佛世時一位貧婆虔敬的供養心。
佛陀在世時,一些國王、大臣、長者等富裕人家,經常來供養佛陀。有一次佛陀外出托缽,一位貧困的老太婆看到佛陀時,激動地跪在佛陀面前,哭得很傷心。佛陀問她有什麼困難?老婦人抬頭說:「佛啊!我沒有遇到困難。我雖然貧窮,卻活得很安心!因為我能生值佛世,與佛踩在同一塊土地上,所以我很高興。但是卻也感到十分慚愧,因為我無力供養您!」
佛陀說:「妳也可以布施呀!」貧婆說道:「我身無長物,要用什麼來布施呢?」佛陀說:「只要妳肯發心布施,任何東西我都歡喜接受!」貧婆回頭看看自己,拉拉身上的破衣服問道:「佛呀!我身上只有這件破衣服,可以嗎?」佛陀回答:「可以。只要衣服上的一角,我就很歡喜了!」貧婆聽後,很高興地撕下衣角上的一塊布供養佛陀,佛陀立即將那塊破布搭在身上。
佛陀回去之後,告訴阿難:「阿難!布施這塊布,比布施千萬匹布的功德還大,因為她已盡其所能!從今以後,每個弟子都要紀念貧婆這塊布!」從此,凡是佛門弟子,衣服的背襯都右、一塊「印」,以感念當年佛陀領受貧婆供養的那分「心」。如此貧窮困苦,想布施的確是困難,可是只要真誠有心,也非絕對的困難,這便是「貧中之富」的人生。
在慈濟世界裡,常可看到有些清貧的人,他們深知貧窮的困苦,所以稍有能力時,也願意幫助比他們更窮苦的人,因此十元、二十元也很樂意盡力布施,這也是為自己種福田。反觀有些富有的人,要拿出財物來布施,卻比較困難,因為他沒有嘗過貧窮的滋味;再則,布施的錢捐少了,覺得太小氣,不好意思;錢捐多了,又捨不得。所以富人反而較難發心布施。這正是一種慳貪的心理,亦即所謂「富中之貧」的人。
(二)豪貴學道難。富貴人家要學道,如同布施一樣困難。因為富貴人家生活享受,無法體會貧困的苦境。有的常與達官顯要為伍,紙醉金迷地應酬;如此,怎會有機會學道呢?因為他們不覺得苦、不知學道的可貴,所以財富名利未必是福,他們常常在迷情的境界中打轉,因此學道較困難。
(三)棄命必死難。一般人最重視的是生命,任他再貪愛世間的一切物質,一旦生命受到威脅,他同樣會捨棄物質以求保命。所以,有些人為了身體上的享受,往往畏懼身心的勞苦而不肯學道。但是自古以來,沒有聽過惜命畏死的人真能長生不死,傳說彭祖活到八百二十歲,但是如今何在?就算真有八百二十歲的壽命,照樣有結束的一天。所以,任憑你怎麼重視生命,都無法長生不死!
學佛人要有「殉道」的精神,將生命奉獻給宗教。例如:我們現在有中文佛經可研讀,要感恩過去的高僧大德,他們不畏艱難險阻,千辛萬苦到印度取經,由於古時代的中、印交通非常不便,但是他們克服了「棄命必死難」的關卡,才能帶回珍貴的三藏十二部經。
有心學道的人如果太執著於身體,道業就難以成就。人生無常,我們應好好利用身體而力行、成就道業,才能趨入涅槃,慧命長生。
(四)得睹佛經難。現代的印刷業十分發達,發心印經的人也很多,很容易可以取得經書,為什麼還會「得睹佛經難」?因為佛經道理深奧、文句艱澀,不易理解,一般人往往看不懂。而且,佛經中有很多警惕世人的語句,不看則已,越看越煩惱:因為許多令人趨之若騖的事,在佛經里都明文禁止,所以有些人就乾脆不看。
還有一些人佛經看歸看、聽歸聽,卻沒有用心徹底地研究思考;這和沒看、沒聽又有什麼差別?所以聽聞佛法之後,能好好地體解護持,甚至「得一妙法而拳拳服膺」,這是很難能可貴的。
(五)生值佛世難。成就一尊佛,必須經過好長好長的時間。經中說自釋迦牟尼佛到未來的彌勒佛,中間就要經過五十六億七千萬年;而我們現在距釋迦牟尼佛離世,才二千五百多年而已!離彌勒佛下生人間還有好長好長的時間,那時我們能否與佛同世?所以說:「生值佛世難」。
但是佛陀曾說:「若能奉持我的教法,雖離我千里亦與我同室無異,雖離我千年亦與我同世無異,若不深入研究聽聞佛法,縱使與我同室,也與千里距離無異。」所以,我們若能依照佛陀遺留的教法,腳踏實地的實行,那就與佛陀在世沒什麼差別。
(六)色忍欲難。物慾當前,不沉迷也難。財、色、名、食、睡,這些嗜欲是人之常情,人們不能自主地一再追求,在五欲漩渦中團團轉,起惑造業,順迷情而流轉生死,說來實在很可怕。有智慧的人應該平心靜氣去觀察,其實,世間一切欲樂在事過境遷之後,究竟能殘留多少意義?歌台舞榭、一陣喧囂娛樂之後,究竟快樂的感覺能保持多久?又如私情小愛,當時或許覺得很快樂,但是情越濃、愛越深,往往痛苦也越深。一切的埋怨、仇恨,常常是由最親近的人所造成。所以,「小愛」能有幾許喜樂呢?一切欲樂,只是過眼煙雲啊!
《金剛經》中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我們所感受的、看得到的一切,就像夢境或水上的泡影般稍縱即逝:因為縱慾過後,留下的只是如幻的印象,摸不到、也觸不著。哪怕再高的地位、再大的名利,一切的快樂只不過像一場夢,也像草上的露珠一樣,陽光一照射後,很快就會消失了;也像閃電般,剎那一閃就過去了,這都是「無常」。所以修學佛道者,要能忍色忍貪慾,常以「一切有為法……」等四句偈來警惕、鞭策自己。
(七)見好不求難。人都喜歡追求好的事物,凡是他人所享受的一切美好的境界,而自己也跟著盲目地追求,這就是虛榮心的表現,而凡夫卻無法自制!
我們若能好好地靜心思惟、觀察,貪求物慾的心自然就能降伏。世間愚昧凡夫情不自禁,易被誘惑而隨順「愛欲」,就佛法而言卻是痴迷煩惱的苦源;常比較別人住高樓大廈,隨心所欲享受福樂,而自己是不是也有這些福分呢?的確是「見好不求難」,貪求即痛苦,如能知理知足、守本分,則愚昧的貪心、虛榮心自然就會消除。
(八)被辱不瞋難。受到屈辱而不瞋,的確是很難,一般人都有好勝心,希望自己勝過別人,這也是凡夫心。第八章提過「惡人害賢者」,賢者應該坦然不作回響,在遭人侮辱時,我們若能提起憐憫心寬恕對方,自然不會生氣,不會怨憎:對方屈辱不了心寬的人。所以與人相處,若對方起瞋心無明時,不要和他針鋒相對;要用寬恕的態度來處理,如此瞋心自然會平息。若和對方一般見識,瞋火延燒入心,即苦不堪言。
(九)有勢不臨難。權勢當前而不執取,著實也難。一般人都不甘卑微,總是要追求顯赫的地位;可是在如願之後,能夠不驕傲不炫耀的人,實在不多;若是有很好的地位等著他,而他完全無意爭取,這對凡夫而言,也是非常的難,這就是「有勢不臨難」。世間的一切五欲,就像清晨草上的露珠一般,很快就會消失了。所以,我們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心,在得意時不要忘形,要更加謹慎,才不會得罪人;進而超越財勢、功名的誘引。
(十)觸事無心難。遇事能保持平常心,無掛礙、不執著,確實困難。一般凡夫,常將人我是非、得失擱在心上,導致內心無法開朗。須知事境如夢,若是過於計較是很痛苦的事。因此,我們不要將過去的事一直放在心裡盤繞。內心有煩惱就無法吸收清新的妙法;因為心不專、意雜亂,真正的佛法就無法攝受銘心,所以要體悟因緣生滅,切莫觸事而「心隨境轉」。
(十一)廣學博究難。要研讀經論、徹悟義理,實非易事,佛法如大海,又深又廣,有些人雖然發心修學,卻不認真推究深奧的佛理,只是聽經、讀經,道理並未心會意解,也無法運用於人、事、物中,這和沒有讀過差不了多少。如何能與法理合一?必須身體力行,才能與理會合。所以說「廣學博究難」,光學而不實行,只是徒勞無功。學了要實行也頗為困難,但是只要學道者「守志奉道」,自然「難亦非難」了。
(十二)除滅我慢難。凡夫愚昧自大,當小有成就時,容易生起「我慢心」,表現出驕傲的態度,這並不是修學者應有的心態,真正的修學者要能舍離我慢心。俗話說:「稻子越飽滿,稻穗垂得越低。」只有半生不熟的稻穗才會挺直不垂;同理,人學得不徹底才有我慢心。正如一畦肥沃的稻田中,若摻入稗草,就會妨害稻禾的成長。因此,「學」是要修養自己,不是要賣弄口舌,更不是為了名利。若是為「名」而學,就會生起我慢心;若為修養而學,自然能破除我慢。
(十三)不輕未學難。佛陀曾經說過,世間有四種力量不可以輕視。一是火苗雖小,不可忽視。因為小小的火種,可以燒盡千萬甲的山林,也會讓都市中的高樓大廈付之一炬。所以儘管火苗很小,力量卻很可怕,因此不可忽視。
二是龍雖小,不可忽視。以前的人說龍有覆雲降雨的力量,對大地萬物影響至鉅,所以不可忽視。
三是王子雖小,不可忽視。在帝國時代,王位代代世襲。王子雖然幼小,長大後卻能掌理一國之政,所以不可忽視小王子。
四是沙門雖小,不可忽視。小沙彌從小就在寺院中修學佛道,長大後成為法師,可宣揚佛法、度化眾生,對佛教的影響很大,因此不可輕視。
有些人自以為學得夠多了,就輕視那些初學的人,這是因為他們不知「不可忽視」的道理。現在既然知道了,便不可「倚老賣老」而加以輕視。
(十四)心行平等難。眾生皆有佛性,學佛者應等視一切眾生。一般人卻很難有平等心,對親近的人即生「執著心」,特別關愛照顧,但無法以同等的愛心來對待疏遠的人。
修行就是要擴大愛心,從世情的分別中,推廣到無色之愛,將所有的蠢動含靈,都視同「未來佛」般地愛惜與尊重,也就是佛教所說的「無緣大慈,同體大悲」;若能達到這種境界,才是「心行平等」。
(十五)不說是非難。眾生由於有人我的見解、好惡之心,而有是非的分別。例如:一般人都喜歡聽好話,明知「巧言令色,鮮矣仁」,明知「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卻偏偏不愛聽忠言而喜歡被獻殷勤,這就是「是非」心。
雖然人要脫離是非很困難,但是學佛人就是要將「難」轉為「不難」,若能撥開成見,化小我為大我而等視一切眾生,則一切均是佛法。
(十六)會善知識難。有人說:「名師出高徒」,真正要能成就道業,就要親近嚴師,也就是善知識。但是一般人由於個人的情見在是非中,讓人教不得也罵不得;對於真正能引導我們體會真道的善知識,反而「敬而遠之」不願親近,所以說「會善知識難」。
然而善知識果真難遇嗎?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人與人間,如果能時時敞開心胸、謙沖好學,縮小自己而愛護他人,那麼即使是小孩的一句善言,也有很大的啟示。如此,世間一切萬物形態,哪一個不是我們的善知識呢?因此真正的叢林必須有道氣和清規,而且要嚴守規律,懂得分辨是非,才能會見真正的善知識。
(十七)見性學道難。「見性」就是會道。我們學佛,一定要學真實的實相,也就是徹底了解自己的本性。
有很多學佛的人,大多是學在「名字相」上,只求會講、會看,能成名就好,這樣絕對無法會道。要如何才能會道呢?學佛人必定要守住一念真心;不可以有應付的心態,因為在入道之時,往往會有種種的魔障現前,所以必須抱持非成道不可的決心,才能衝過考驗而真正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