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的體驗應該從何處得入呢?這是每個學佛者都關心的問題。
世間的人,總是帶著有所得的心生活著。他們不停地追求,希望得到地位和財富,得到愛情和家庭,得到學識和榮譽,得到健康和長壽等等。接觸佛教之後,也往往帶著同樣的心態。我們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信眾,他們在佛菩薩面前點一爐香,擺幾個水果,就開始向佛菩薩提出無窮無盡的要求,仿佛是在與佛菩薩做交易似的。我經常在想:世人不停地追求,無止境地占有,可是世間到底有哪些東西能夠永遠屬於我們所有呢?財富會消散,地位會失去,家庭會分離,情感會變化,朋友會反目,知識會落伍,乃至我們朝夕相處的身體,也不會因為我們一生忠實地服務於它,就永遠跟隨著我們。即使我們百般地愛護調理,幾十年之後,它也必然要離我們而去。
《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凡所有相是說世間的任何現象,包括莊嚴的、醜陋的,染污的、清淨的,平常的、神聖的,善良的、罪惡的等等。它們雖然呈現出種種差別,但究其實質卻都是一樣的,那就是虛妄不實。因而我們在修學佛法的過程中,不能以有所得的心去取著任何相。如果我們起心著相,那麼心必然是妄心,而相也必然是妄相,似有得,實乃無得。
菩提涅槃是從無得中證得的。讀過《心經》的人,一定都會熟悉這麼一句話:「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智亦無得,是心空境寂,以無所得故,妄心妄境皆不顯現,能所雙亡,此時般若智始得現前。故《大般若經》曰:「一切法不生則般若生,一切法不現則般若現。」由般若現前通達諸法實相,消除二障,引導萬行,自然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金剛經》與《心經》在思想上為同一體系。經曰:「世尊!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無所得耶?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無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又曰:「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於燃燈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薩提不?不也,世尊!如我解佛所說義,佛於燃燈佛所,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燃燈佛則不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燈佛與我授記。」
在常人的觀念里,以為成佛一定也是成就什麼,或是得到什麼,其實這也是錯誤的。在經中,佛陀以自己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例,說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成就,並不是得到什麼。佛陀告訴我們,如果有某種真實有自性法,為如來能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那就有我及我所執了,燃燈佛也就不會為我授記,說我在未來世中作佛,號釋迦牟尼。因為當時現覺我法性空,離一切相,不見有能得與所得,燃燈佛才為我授記。
本經又舉聲聞四果為例。經曰:「須菩提!於意云何!須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須陀洹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須陀洹名為入流,而實無所入,不入色聲香味觸法,是名須陀洹。須菩提,於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來,而實無往來,是故名斯陀含。須菩提!於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為不來而實無不來,是故名阿那含。須菩提!於意云何?阿羅漢能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實無有法名阿羅漢。世尊!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
從世間常情來看,有果位高低之分,有斷惑多少之分,有來去生滅之分。然而在平等的法性上,卻沒有這諸多差別。須陀洹,漢譯入流;斯陀含,漢譯一來;阿那含,漢譯不還;阿羅漢,漢譯無生。但這些入流、一來、不還、無生,都是從世俗諦的角度來說的。在法性中,豈有入與不入、來與不來、還與不還、生與不生的分別呢?誠如經中所言:「我得阿羅漢者,即有我為能證,無生法為所證。」倘若我法、能所的二見不除,就是執著我等四相的生死人,哪裡還是真阿羅漢?
最後,我想用兩個公案作為這段的結束。曾有學者參訪禪者,問:道在何處?師曰:道在目前。問:我為何不見?禪師曰:有我故不見。問:禪師見否?禪師曰:有你有我輾轉不見。問:那無我無你呢?禪師曰:無我無你又當誰見?
從這段公案中可以得到兩條啟示:一、我相不除,不能見道。二、道不可以用世間的見與所見而論。
達摩面見梁武帝之時,帝問:云何是勝義第一義?達摩答曰:廓然無聖。帝問:對朕者誰?達摩曰:不識。禪者總是以本分事相見,在法性上既不存在聖凡的區別,更沒有識與所識的區別,這也正體現了般若無所得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