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李村有農家婦,每天早晚到田間送飯,就見有女子跟隨在身邊,問同行的人卻看不見,農婦很害怕,後來漸漸跟隨到家,但總是在院中,或在牆角,不進入寢室。農婦逼近看女子就後退,農婦返身就仍然近前,知道是冤家對頭,因此遠遠地問她為什麼跟著。女子回答說:「你前生與我都是富貴人家的妾,你嫉妒我受寵,因此誣衊我偷人通姦,致使我幽禁而死。現今來報仇,不料你今生孝順婆婆,總有善神守護,我不能靠近,所以天天相隨,想來想去,完全沒有報仇的機會,倘若你作道場超度我,我能轉生輪迴,也就化解冤讎了。」農婦表示家中貧窮,女子說:「你的貧窮不是假話,能念誦佛號萬聲,也可以超度我。」問:「這怎麼能超度鬼?」答:「常人一念佛號,就聲聲傳遍三界,所以念佛的力量與經懺相等。你是孝婦,必定有感應啊。」農婦如她所說,念誦佛號,每念一聲,就見女子一拜,念滿一萬聲,女子不見了。這事是已故老人們常說起的。(可惜不知念佛能往生極樂)
189、窪東有劉某,他母親疼愛他的小弟,劉疼愛小弟更勝過母親,小弟患重病,母親擔憂的廢寢忘食,劉設法治療,曾對妻子說:「小弟不能救治,那母親就有憂慮,不如我去死了。」妻子很感動,賣掉漂亮衣服,也沒有怨言。小弟病危,劉夫婦晝夜哭泣守候,有個乞丐,夜裡睡在土地廟,聽到鬼在說話:「劉某夫婦輪流守護他弟弟,有神光照耀,一時不能進去,要過期限了,怎麼辦?」土地神說:「兵家有聲東擊西的策略,你知道嗎?」第二天,劉母在廚房突然中風,劉夫婦跑去看,母親甦醒而小弟已斷氣了,這就是鬼用計取走性命啊。後來劉夫婦都活到八十多歲。我家奴僕劉琪的女兒,嫁到窪東,聽那裡老輩人說:「劉除了侍奉母親以外,別的事笨得如牛,有人告訴他某某人不孝母親,劉掉頭說:『世上哪有這樣的人?人間哪有這樣的事?你不要造謠!』劉的愚痴很多像這一類,傳為笑話。」卻不知他是天性純真,只是以為盡孝是自然而然,所以有這樣的疑惑罷了!元朝人的《王彥章墓》詩說:「誰信人間有馮道?」(馮道是五代時期的人,被後世認為最沒有氣節)就是這意思了。
190、佛家講奪舍,道家講換形,奪舍就是借孕婦轉生,換形就是血氣已衰,大丹沒有修成,就借一壯盛的軀體相互對換啊。狐狸也能換形,我的族兄次辰說,有叫張仲深的,與狐狸交友,偶然問它修道的法術,狐狸說:「最初修煉幻化的形體,道行漸深就煉蛻形,能蛻形後,就可以換形。那人凡是痴呆忽然變狡黠,狡黠忽然變顛狂,以及本來不學仙,而忽然喜歡修道,人們奇怪他性情變得異常,不知那都是魂氣已經離去,狐狸附在那身體上而活著啊。但是既然換為人形,就屬於人道,不再能幻化飛騰了,而從此精進,就像人修仙一樣,那修成功就比較容易;有的被聲色名利,各種欲望誘惑,就像人被世間欲望迷惑沉淪一樣,那麼墮落輪迴也容易。所以不是道力堅定的,大多不敢輕易涉入世緣,恐怕被腐蝕而不能自己覺察啊。」它的話似乎也有道理,那麼人慾的險惡,就太可怕了啊。
191、朱介如說,曾經因為中暑昏倒,覺得自己忽然來到曠野中,涼風颯颯,感覺很爽快,但環顧周圍沒有路,不知去哪裡,見遠處有數十人向前走,就隨意跟著。到一官署,也跟著進去,見殿閣寬敞,左右都是長廊,差役奔走好像大官要坐堂審案的樣子。其中有一吏突然握住他的手說:「先生怎麼到這裡?」朱細看,原來是亡友張恆照。明白是到了冥司,因此告訴他迷路的狀況,張說:「生人的魂不小心來這裡,往往有這種事,大王見了也不怪罪,但難免多問一問,不如先坐在我的廊屋,等到退堂,我送先生回去,我也要問問家裡的事呢。」朱坐下不久,大王已升堂,從窗縫偷看,見同來的數十人,依次上堂訊問,說話聽不清楚,只見有一人昂首爭辯,好像不服罪。大王舉起褲子一揮,大殿左邊忽然現出大圓鏡子,周長一丈多,鏡中顯現一女子反綁受鞭打的景像,轉眼似電光一閃,又顯現一女子含淚橫躺的景像。那人叩頭說:「認了。」隨即被拖走。良久退堂,張就問子孫的近況,朱略說一二,張揮手說:「別再說了,只是讓人心煩。」朱因而問:「剛才見到的是業鏡嗎?」答:「是的。」問:「鏡里的影子必定映照形像才顯現,現今沒有形像而鏡子現出影子,為什麼呢?」答:「人間的鏡子映照形像,神的鏡子是映照心,人作一件事,心裡都明白,既然明白,心中就有這事,心中有這事,心就有這事的形象,所以一照就清楚分明啊。若是無心的過失,本來不知道,那麼照也照不出來,心中沒有這事,就沒有這個形象了。冥司斷案,只根據有心無心辯別善惡,先生明白了嗎?」朱又問:「神鏡怎麼能照心?」回答:「心是不可見的,借物顯形,體與魂已分離,存留的是性靈,神識不滅,如燈火熒熒,外光沒有遮掩,內光空虛明亮,內外都亮堂,所以纖毫必定顯露啊。」說完,張突然拉起朱就走,朱覺得自身忽高忽低,如隨風的敗絮,倏然驚醒過來,卻已在床榻上了。這事是在甲子年七月,難怪他鄉試來晚了,跟我細說了他的事。
192、昌平有老婦,養雞特別多,只賣雞蛋,有人要買她的雞去吃,雖然十倍的價錢也不肯賣。老婦住在山腳下,日久繁衍,大概滿山谷都是雞了,天亮時雞叫聲此起彼伏,就如互相傳喚一樣。有一次收割的麥子堆放在門外,群雞忽然千百隻一齊來,圍繞麥子搶吃,老婦拿拐杖驅趕不開,叫來別人幫忙扑打,但是群雞東邊散了西邊又聚起,無可奈何。方在喧鬧時,老婦住的五間房屋,轟然倒塌,雞群這才驚飛到山裡去了。這與《宣室志》記載的李甲家老鼠報恩的事相類似。邵康節(宋朝預測家)說:「禽鳥能預先感應氣氛。至於萬物成敗的命數,肯定不是禽鳥可以預先知道的。」只是為什麼聚眾而來,救主人的危難呢?這必定有指使的東西了。
193、堂侄汝夔說,甲乙都是捕狐狸為業務的,他們的住址相距十多里,有一天發現一墳墓有狐狸的跡象,打算一起去,約好日落後在某地會面。乙到時甲已先在了,兩人一同到墳墓邊,看那洞穴可以容下人,甲讓乙躲在洞穴里,而自己藏在墳墓外的草叢中,構想等狐狸回洞後,甲堵住狐狸的出路,而乙在洞裡捉拿。乙在暗中坐到夜裡,寂靜無聲,想出去與甲商量,呼喚良久沒有回應,試著出去找,卻有兩塊墓碑橫壓在洞口,僅有縫隙漏一線光,寬一寸左右,墓碑沉重不可推開,才知道被甲騙了。第二天,聽到外面有叱責牛的聲音,乙就極力號叫,牧牛人聽到後,報告他家人去看,找人搬開石碑,已經幽閉一晝夜了。乙懷疑甲謀殺他,率領子弟找甲算帳,要報告官府。走到半路卻見甲裸體被反綁在柳樹上,眾人圍繞唾罵,有人還鞭打他。原來甲去會面時,半路遇到婦人跟他調笑,因此在莊稼地偷偷親密,當時是盛夏炎熱,各自脫衣扔在地上,甲剛放下衣服,婦人就跳起來,抓起他的衣服跑了,不知去向,幸好沒人看見,狼狽地悄悄回去。還沒到家遇到一群明火執杖的人,見他就大叫:「他在這兒呢!」原來鄰家少婦三四人睡在院中,忽然見甲脫衣來睡在一起,少婦們驚叫驚動了眾人,甲已光身翻牆逃走,鄉黨們正在追捕啊。甲沒辦法辯白,只有呼天喚地而已。乙敘述了昨晚的事,才知道都是被狐狸出賣了。但想偷掩襲狐狸的洞穴,這是殺生害命的仇啊。這樣的仇,用遊戲的方式回報,一個是封閉使人出不來又留縫隙使人不死,一個是奪人衣服使人被抓無法辯白,而人發覺就逃了。使人罪不至死,還可以說是善留餘地了。
194、胡牧亭說,他家鄉有一富戶,自己享受,閉門不與外面接觸,人們很少見到他的面。富人不善治理生計而錢財總是用不完,不善調養而始終沒有疾病,或者有禍患也能意外化解。他曾經有一丫環自己上吊死了,鄉官很歡喜,張揚他的事報到官府,官府也高興當天就來,等到檢驗屍體,忽然手腳蠕蠕動起來,大家正在驚怪,屍體就哈欠伸腰,接著就翻身,接著就坐起來,已經醒了。官府還要用逼奸上吊羅織罪名,略用語言暗示誘導,丫環叩頭說:「主人的妻妾如神仙,哪裡會看上我,如果看上我,我歡喜還來不及呢,怎麼肯上吊?實際是聽到父親不知為什麼,被官府杖殺,悲痛難忍,憤恨想死罷了,沒有別的緣故啊。」官府非常沮喪,其他的事往往大多是這樣的化解了,鄉人都說他是一蠢物,卻有這樣的福,實在沒道理。偶然有扶乩召仙,就請問這事,乩仙的判詞是:「各位錯了,他的福正是因為他的蠢啊,這老翁在過去生中,是一鄉村老漢,那人單單純純沒有計較心,悠悠忽忽沒有得失心,灑灑落落沒有愛憎心,坦坦蕩蕩沒有偏私心,有人欺侮他也沒有爭強好勝心,有人欺騙他也沒有防備心,有人誹謗他也沒有嗔怒心,有人傷害他也沒有報復心,所以雖然糊塗死在窗下,沒有大功德,卻因這樣的心被神靈福祐,使他今生受福報。他蠢笨沒有知識,正是他身體變了本性還在,沒有失掉前世的善根啊。各位感到懷疑,不是也太謬誤嗎?」當時在場的人信不信各有一半,我覺得這話耐人尋味啊。(雖然好人有福,可惜不知佛法,也是享痴福)
195、王青士說,有弟弟謀奪兄長的家產,招訟師到密室,點燈策劃,訟師為弟弟設定機關布置陷阱,全面周詳,並且反間內應的法術,沒有不考慮到的。計謀已定,訟師捋著鬍鬚說:「您兄長雖然猛如虎豹,也難逃出鐵網了,那麼用什麼酬謝我呢?」弟弟感謝說:「我與先生是至交,情同骨肉,怎麼敢忘記大德?」這時兩人相對隔著一張方桌,忽然桌下有一人冒出來,繞著屋子翹一腳跳舞,目光如火炬,長毛散亂如蓑衣,指著訟師說:「先生想想看,這位把先生看成骨肉,先生不危險嗎?」鬼又笑又舞,跳上屋檐離去。二人與侍童都驚倒,家人覺得聲音有異常,都呼叫著進來看,屋裡的人已昏迷不醒人事了。搶救到夜半,童子先醒來,就詳細述說了他見到的,另二人到天亮才能動。事情已經洩露,人們議論紛紛,弟弟最終放棄了陰謀,閉門不出好幾個月。相傳有嫖妓的,很相愛,嫖客想為妓女贖身,妓女卻不願意,嫖客許諾另找住宅單住,禮儀如正妻一樣,妓女更拒絕了。嫖客奇怪追問緣故,妓女長嘆說:「郎君拋棄結髮妻子而隱藏我,這哪裡是可以託付終身的人呢?」她與鬼的話,可以說是所見略同了。
196、張夫人,是我先祖母的妹妹,先叔的岳母,病重時對侍者說:「病不能好了,聽說臨死的人會見到先去世的人來,如今見到了。」然後環顧病床周圍,好像在找什麼,長嘆說:「錯矣!」一會兒又拍頭說:「完全錯了!」接著又閉眼咬牙,掐手掌有痕跡了,說::「真是大錯了!」別人懷疑他是說胡話,不敢問。良久,把所有女兒媳婦叫到床前,告訴說:「我一向以為夫家疏遠而母娘家親近,現在來的引領我的都是夫家人,沒有娘家人。我一向以為兒媳疏遠而女兒親近,現今亡媳在旁邊,而亡女不見來啊。不是同血緣的相關,不同血緣不相關嗎?回想平時的存心,不是應該優待沒優待,不該優待卻優待了嗎?我已經錯了,你們不要再錯了啊。」這是三叔母張太宜人(五品官妻封號)親耳聽到的,婦女偏心,到死不悟的多了,這還是大智慧人,能回頭猛醒啊。(不知佛法,哪有真的猛醒呢,佛經上說,臨終見到亡故的親友來迎接,是冤親債主假冒,騙將死的人去惡道,這個張夫人是悟不到的,她還以為來迎接她的人是對她好,恰恰相反,這些人就算真是親友,也正是她平時沒有好好對待的人,現在來報怨了,這也說明佛法真是不虛啊)
197、聽巴彥弼說,征討烏什時,有一天攻城緊急,一人正在奮力酣戰,忽然有飛箭從旁邊射來,沒看見,另一人在旁邊看見,急忙舉刀代他抵擋,反而自己被貫穿頭顱死了。被救的人感動並哀悼祭奠,夜裡夢見死者說:「你我前世一同做官,凡是任勞任怨的事,我都推卸給你,凡是見功見賞的事,就阻止你不能向前,因為這個因緣,冥司判我今生代你死。從今以後,我們兩無恩仇。我自有撫恤,不用你祭奠了。」那麼所謂的巧,不正是他的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