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才愛才 大人榜樣——緬懷真禪長老的福德慧德
香港佛教僧伽學院
覺真
真禪長老，一代高僧，瑤天玉露，不羈之才。教演華嚴，宗在禪門。禪淨雙修，悲深行苦，志大心慈，識才愛才。獎掖後學，提拔後學，重用後學，關心佛門燈傳，心包萬法，量容群品。度生無算，為法忘軀。時光荏苒，長老離我們而去，倏忽已經十年。長望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思念無盡。長老的一生行持，豐功偉績，已有親承上人門下的諸大德執事，真切道來，我毋庸重複。我們緬懷他、紀念他、學習他，我想就是要繼承他的遺願，把正法正信弘傳下去，讓弘法人才一代一代成長起來，使佛教事業燈燈相續，紹隆下去。長老生前和先師茗山上人，與趙朴初居土的法誼，都非常源深流長，他們都深知，三寶住世，佛法振興，端賴人才。他們都關心中國佛教的人才建設，一再強調佛門人才的培養，多次呼籲：「第一是人才，第二是人才，第三還是人才。」所以，紀念真禪長老，學習真禪長老，我長相追憶的，正是長老的大人榜樣。愛才惜才，善於用才，也保護了佛門人才。這是長老垂範後世的大將之風，仁者之風。
上世紀90年代初，因老學長中定法師的因緣，我回到了久別的上海靜安寺。中定法師是我讀上海靜安佛學院時的班長，年歲稍長，一直視我為兄弟。他後來現居士身，名賈勁松居士。靜安寺的恢復與重建，他功不可沒。我回到靜安寺後，一邊參與編寫靜安寺史志，一邊也承擔了寺務處的日常文牘工作。當時靜安寺方丈，就是真禪大和尚。賈勁松常對我開玩笑：「他是真會長，我是假(賈)會長。」實話實說，兩位會長都是靜安寺的中興法將。1995年，真禪長老80嵩壽，靜安寺舉行規模盛大的慶典活動，海內外嘉賓、四眾弟子、各界人士，海會雲來集，盛況空前。前廳、中廳、後廳，摩肩接踵，人山人海。那天從環境布置、壽堂設計、聲光電效果，以至儀軌程式，都是在賈勁松居士的部署下由我統一策劃的。慶儀主持人(司儀)是著名影星潘虹小姐。潘虹剛禮真禪長老為皈依師，成為佛門弟子，嫻靜端淑，溫婉芬馨，來為師父主持壽慶更是光鑒照人。一早，真禪長老就來了，他把我和潘虹，都招呼進了方丈室。
方丈室外間，是會客室，有沙發、茶几，壁懸白龍山人王震、朱復戡、申石伽、王個簃、唐雲、賴少其諸家的書畫尺幅，地面鋪了大紅地毯。裡間才是丈寮與書房。我們在裡間落座。我與潘虹分坐兩邊，長老中間坐定。茶房獻茶後，為不受外面的干擾，隨手帶上了門。長老舉起茶杯，親切地讓茶。說：「呵，呵，二位辛苦了。」我們立起身向他老人家祝賀壽辰，他說：「坐下，坐下。我們佛門是不過生日的。這一天，是母難日。要紀念，也是首先想到媽媽的生養之恩。」聽了長老這麼一說，我心頭一震，抬起頭，我忽然發現，他正用一個孩子般的目光在看著我。他又說了：「玉佛寺，靜安寺，都是上海的名剎。在上海市，在海內外，影響都很大，各界都要來祝壽，我也不便拒絕啊!我是方丈，又是會長，這就不是我個人的事了。壽儀、禮金，我收集起來，都給兒童福利院，上海市慈善基金會，還有我家鄉東台的真禪國小。我也有這個願心，給社會籌集一點善款，也給善信們種種福田……」他的話，有如響鼓重錘，一句句，都敲擊在我的心坎上。平平常常的話語，閃開一扇窗，讓我發現了他如此豐富的人性蘊藏。我忽然想到我小時候讀過的「外不殊俗，內不失正」兩句古語。外不殊俗，所以隨俗隨緣，十分質樸，不擺架子，不裝腔作勢，這叫實事求是。內不失正，他有內心的原則，來自十方，布施十方，利益他人，這實際上就是一種承擔。方丈、會長，重擔在肩，默然承擔，這就是有德。這也是長老所經常書寫的「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這是一位真正的行者，他是在他內心深處行走，在他的精神深處行走。我此時感覺，我和一個真誠的無私的偉大靈魂靠得這麼近啊!我把潘虹小姐手中拿的慶典程式表接過來，向長老報告今天的程式安排，他何時拈香、何時升座、何時開示、何時接受祝賀，一一詳告。他細心聽完說：「好啊，好啊。辦事靠大家，辦事也靠人才。人才很多，就在我們身邊。你們一個是明星，今天當導演；一個是教授，今天當引禮師，我就做個小學生。聽你們的啦!痲煩二位把我帶好。多謝二位。」長老的開示，有如春風拂面，清涼至心。他老人家慈悲攝受，虛懷若谷，平易近人，曲順機宜，令我十分感動。我想真聖人和假聖人的區別就在這裡了：沒有架子，謙卑，隨和。孔子也是謙卑的。他說：「若使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一個驕(佛家叫慢，貢高我慢)，一個吝(佛家叫慳貪)，這兩個，真禪大師都沒有，他是真禪、真聖、真慈悲。他沒有放大自己，也沒有自視高明，只有一顆赤子之心。他對頌揚、歌德、名利、桂冠、五欲紅塵保持了自己內心的距離，他廣博身如來，內心惜才，識才，能用才。何全剛先生說他「慧眼識才」很有道理。大師的心懷、兼容並包、愛才護才，非驕橫自大者所能望其項背也。
我親近真禪上人的機會不多，但這一次，也可算是無上因緣了。從靜安寺壽慶結束後，長老又回故鄉東台參加慶典法會和真禪國小的揭幕典禮，返滬後突於12月1日溘然示寂，有如星空巨焰，於燦爛處頓歸寂滅。法雷聲停，薪完火息，抽身告別，功成身退。福德慧德，具足殊勝，幾人能及?可堪告慰的是在大師的親自挑選和培養下，燈傳有人，覺醒法師已接續法脈，使他開創的傳統得到發揚光大，十年來已有更多新的發展，繼承玉佛宗風，賡續上人之志，遙想長老於常寂光中，必欣慰嘉許而呵護備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