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意人生——生命是加法,佛法是減法,終歸生命是⊙法
——2009年11月8日上海九間堂明奘法師「禪意人生」講座之二
各位嘉賓覺得可以開始了嗎?(聽眾鼓掌)我看你們專注的看報紙,也不看我。坐在這裡的人比報紙的人要生動真實的多。然後再看一下今天的聽眾,這位是昨天的冬粉聽眾,來了,今天的竟然全換了。那我昨天的演講怎麼繼續下去?很頭大很頭大。
我記得大前天晚上離開北京來這裡參加富世慈善夜的活動,從北京的大街上往首都機場走,我就跟送我的弟子們,實際上我是發古人之憂思,閒愁悶恨,不是真的。我說一個城市永遠都不會老。為什麼?弟子就問。因為城市是由年輕人的血和淚給養,所以城市吞噬了年輕人的血和淚,卻讓城市永遠保持了年輕。來到上海、上海、新加坡、東京……我們能想到的大城市,代表了最先進的物質文明以及各種奢華、各種時尚,所有這些東西可以說都達到了頂峰。但是看看,當我們一點點地長到現在這個樣子,我們從娘胎里出來,從赤身裸體,從一無所有,從不知自己姓甚名誰,到一大堆的標籤:總經理、成功人士、企業家、愛心人士、慈善大使……左一個標籤、右一個標籤,左一個榮譽、右一個榮譽。我們背負的東西、擁有的東西會越來越多,然後呢?我們會發現生命很搞怪、非常怪異,又掉回來。我們一無所有的來,當我們走的時候呢?我們能帶走什麼?各位說?想想看?我們什麼也帶不走。我自己使用的車,我不能帶走;我使用的房子,不能帶走;我的衣服,穿兩身,燒了。沒有任何東西能帶走。所以下午我把這個講座的題目禪意人生叫作「生命是加法,佛法是減法」。跟大家來分享生命與佛法的關聯。
整個《水滸傳》裡面108好漢,36天罡星72地煞星,其中只有一個是真正菩薩人物,既不是懷有深仇大恨的,對社會有仇恨的,也不是因為個人的恩怨問題來上梁山的,純粹是因為行俠仗義、抱打不平、為朋友兩肋插刀的,這樣一個真正的英雄人物,是誰?「逢夏而擒,遇臘而執。聽潮而圓,見信而寂。」說的是花和尚魯智深。魯智深在京劇里唱他的時候有一句台詞叫「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我們來仔細的省思,看看這個「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赤條條」我們剛才說了,我們從娘胎生下來,赤條條的來,我們走的時候,我們中國人信伊斯蘭教的、信佛教的、信道教的、信基督教、天主教的,各有不同的喪葬的處理,但是無論哪一種處理,最後送到八寶山也好,送到萬安公墓也好,送到哪裡,還是怎麼樣?赤條條去。也就是「赤條條」是個本質,「來去」是個現象。那在來去的現象中,讓我們有了愛、恨、情、仇,有了憂、悲、苦、樂,一切的一起無非就是在「來」和「去」之間發生的。好好的去想一想。這一句戲詞,竟然把所有人的生命,高貴如秦始皇、漢武帝、毛主席,卑賤如我們,再卑賤如一隻小魚,竟然無不是如此,赤條條,來去。
那既然是赤條條的來,又要赤條條的去,我們應該擺正一種什麼心態?這就是佛法要解決的問題。因為是赤條條的來,所以整個的生命,就是一個永遠不能停下來的加法。你沒有名字,父母要給你起個名字;你沒有號,要給你起個號。上學了還有一個大名,在家裡還有一個小名、還有一個奶名,名字越來越多。然後隨著你年齡長大,三五朋友會聚,成立一個詩社、學社,什麼蘋果社、咖喱社,又開始有了個藝號、藝名。然後等到你真正就業了,你的公司行號、企業行號,你又有了你公司的一大堆名號。所以從名稱上,從一無所有,加,加,加……到了你七十歲,事業有成,被封為太平紳士、被封為三八總督,被封為這樣那樣的榮譽稱號,幾百個、上千個,加法。名號純粹是個虛的,是加法。誰要看到別人把我們的名片撕掉了,儘管那名片是你嗎?不是你。但是看著你印刷精美的名片,懷著一顆非常友善的心給了別人,竟然被別人擦鼻涕,丟棄在垃圾堆裡邊,你心裡是舒服呢還是不舒服呢?非常的不舒服。虛假的「名」,如此,然後再看「物」。
我們十個月在娘胎里,不存在什麼物不物的需求,媽媽好了,我們就好了。出來之後就不一樣了。從襁褓,從小幼兒床,從搖籃、學步車、玩具、書包、作業本,各式各樣的玩具,各式各樣的東西,開始添綴我們的生命。從一點點、一點點的累積,累積。我們的生命從一無所有一點點的逐漸累積的過程就非常像當年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有一個小小的寓言,叫作《蝜蝂傳》。什麼意思?蝜蝂,比蝸牛小,自己沒有殼。有一天出來散步,發現蝸牛的殼真好啊,我沒有房子,我就背上這個吧。背上一個,很開心,以後颳風不用怕被風吹到了,下雨不用怕被雨打濕了。走了那麼幾步,又看到一個大的蝸牛殼,這個更好,怎麼辦呢?放下這個鑽進去,這個捨不得,陪了我這麼久,那索性帶著這個小的鑽進大的。背著一個小蝸牛殼鑽進一個大的蝸牛殼,但是兩個又不能結合,所以用了很多的唾液、鼻涕、眼淚往裡塞。這樣又慢慢的走,又走了很遠,發現還有一個更大的蝸牛殼,那只好再一次用眼淚、用泥土、用生命的能量去粘合,最後累死在追求蝸牛殼、也就是追求「物」的路上。柳宗元當年就這麼說,沒有幾個人聽。但是我們來看看我們的生命,在追求「物」的層面上,無一人能例外。任何人,只要是人,竟然都不能例外。人人都走一條相同的路。
過去我們有一輛腳踏車,很開心;現在有了兩輛寶馬車,還不開心。過去我們有一塊兒手錶能計時了,很知足很知足;現在我有了十塊兒了,竟然出門的時候為了要帶哪塊兒表花20分鐘。我們擁有的物越來越多,我們能使用的卻越來越少。我們想要獲取的越來越豐富,但是我們能夠支配的反而是越來越少。尤其當我們擁有的更多的時候,我們能享受的就越來越少。你有十套房子、二十套別墅、三十個遊艇,但是哪一個房子不是你給它做奴隸?好好正反兩方向看一下,別說房產證上是你的,法律70年,保護私有財產,是你的。想想看,「是你的」,因為你是它的努力,當然是你的。所以在「物」上也是如此。
那我們再看,從無到有,權力、地位。一個小孩子哪怕是貴為王子、貴為太子,生下來就怎麼樣?也沒有生下當天就被老皇帝頒布說他就是王位繼承人了吧?沒有這樣的。那一定要考察、教育、比較、學習,然後選則一個王位繼承人。所以我們中華民族漢民族為主體的王位繼承叫嫡長繼承制,就是自然的天經地義。但是萬一這個嫡長子是個精神白痴,幼稚園的什麼後遺症,這個怎麼辦呢?把這麼一個大國的國土、這麼多的老百姓都交給他去管理,一定有問題。除了這個王子之外,我們看看普通的人,權力、地位哪一個不是從一開始上幼稚園,三張桌子,那好,我是小組長;到了國小,我是少先隊隊長,我是學習委員;到了高中,我是什麼課外小組的、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然後到了大學開始各個學社各種各樣的活動;進入社會,你管了一千人,你管了十萬人,你管了三十萬人,你管了六十億人……權力、地位,從赤條條一無所有,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我們看名譽、名字,很虛幻的,越來越多;物質財富,越來越多;地位、權力,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所以生命整個就是一個加法。加到什麼時候是個停歇呢?各位說,加到什麼時候是個停歇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來來往往的只為一個「利」,所以沒有停歇的時候。如果能夠主動停歇,這個人就不再是普通人,這個人是一個願意為自己的生命負責任的,對於他負責任到了哪種程度,我們姑且不論,但是起碼他開始來省視這樣一個不可逆轉的,只有進檔、沒有退檔,沒有空檔的生命進程,他不滿足、不甘於,他要想追問……到底我追求這些個,本來赤條條的、一無所有的生命,我為什麼要建立、安立這樣一個所謂的快樂、所謂的成就、所謂的我只有擁有這些才能夠躋身於名流、躋身於社會主流、躋身於社會的強強之音那個隊伍里去呢?開始反思,省思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們擁有了十萬希望有一百萬,我們已經有了一百萬我們希望有一千萬,有了一千萬我們希望擁有十個億,所以永遠是一個不足的狀態。那反過來,我們就到這兒,不管我已經擁有到哪裡,就到這兒,我來省思一下,我不再一個勁兒的往前看,我停下來,往回看。我只有十塊錢,我可以早晨越個朋友,兩杯豆漿、四根油條、一碟小菜,竟然可以吃三個早晨。很幸福很幸福,是吧?回過頭看看,原來從一無所有的竟然我已經擁有這麼多,老天爺對我不薄呀!上帝對我很好啊!菩薩很靈光啊!你看,人家很多還是在那兒一無所有呢,我已經這樣了。知足。首先得知足,對物的知足,對欲的知足,對權位要知足,對所以已經擁有的一切,要知足。
所以《大學》裡面說「知止而後有定」, 「知止」,你知道停下來的時候,你自然就不再去往前衝。你往前衝,永遠不可能止。你「知止」,知道停下來,那停下來幹什麼?等著別人從後面推你嗎?等著滾滾的商業的、經濟的、利益的洪流把你裹挾而去嗎?不是。是停下來往回看,往回看,往回看……所以佛法又叫「內明」,向內明白自己,又叫「內省」,向內來省悟自己。所以我們創造了物質、創造了所有的燦爛的這一切,但是回過頭來我們會發現,所創造的這些竟然是幹什麼的?是讓我們回頭的。我們所創造的一切竟然不是為了讓我們更多的創造,而是為了讓我們回頭,能夠省視自己、省視自己的內心,到底我要這些有什麼用?
所以生命徹底是一個加法,從無到有,從空到有,從少到多,從低到高,徹底這樣的。但是從你知止的時候、知足的時候開始,我擁有的已經足夠足夠的多,我不需要再多,然後我來省視,看看有哪些東西是我可以不要的。洪七公,丐幫的,金庸小說里當年華山論劍五大高手之一,拿根打狗棒,天不管地不拘。想吃皇帝老兒的東西了,先上御書房去吃一頓,吃完了走人。走在大街上,既沒有標籤,什麼南帝北丐,北丐嘛,武功的最高手了。誰也不知道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叫花子,沒有標籤。發現標籤是別人用的,不是他用的。北丐這個稱號是沒用的。最後發現,我們撕標籤,所有我自己給自己貼的標籤,我是一個「藝術家」、我是一個「宗教家」、我是一個「改革家」、我是一個「勤奮的人」、我是一個「80後」、「90後」、「沒有人能比得上的人」,都是我給自己貼的標籤。然後別人給我的標籤,父母給我的標籤,看,「這個孩子從小就乖乖的,是乖寶寶,長大了又孝順、又聽話、又本分。」全是標籤,父母給的。社會給你的標籤,看,「這是一個為老百姓著想、為企業謀生、為我們當地的稅收GDP環保各方面都作出了卓著貢獻的企業家,民營企業就、國營企業家、熱心人士、慈善人士。自己的、父母的、親朋的、社會的,給我們的標籤。然後還有一個信仰的標籤,我是和尚、佛教徒,我是伊斯蘭教徒,我是天主教徒,宗教信仰。我們撕掉這些所有的標籤,會發現我們只剩下一個標籤,是什麼?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不管你是有錢的、沒錢的,不管你是有勢還是沒勢的,都是什麼?一個「人」。撕掉所有的標籤,我們就僅僅是個「人」。所以佛法告訴我們,一旦知止之後,先撕掉所有烙在我們身上的,不該歸我們的都可以拋掉,只回歸到「人」的這一個層面。
那我們回到「人」的這一個層面再來看,人活著,都想快樂。在這個加法的過程中,都想快樂。在這個減法的過程中,都想迅速的讓自己解脫了壓力、解脫了煩惱。此心同、此理同,古時同、今時同、未來還是一樣。人,只要活著,這幾件事情在所有的生命面前絕對的、徹底的、究竟的平等。第一,衰老。不管你再怎麼樣。《康熙帝國》說「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是吧?再活五百年嚴重代溝!真正讓康熙皇帝處理今天我們的外交時政,一定是嚴重代溝,不可能再去溝通了,打!所以,衰老面前人人平等。死亡面前,不管你用什麼科技醫療手段,今天把你凍上十萬年,十萬年後再解凍,解凍了再活100年,很好,樹上都結玉米粒,河溝里都流的是可樂、咖啡、Milo,隨便你,三合一。物質是極度的豐富,沒有任何的犯罪,沒有任何的罪犯,也沒用任何的不美好的東西,但是,還得死。平等,平等,死亡面前人人平等。疾病面前,不管你是頭痛、感冒、H2,還是非典型,還是什麼流感、還是胃腸……無非八大系統,呼吸的、循環的、內分泌的、運動的、神經的、生殖的、消化的、泌尿的,就這八大系統嘛,不是這邊有病就是那邊有病,人人面前平等。只不過有人病得痛得深,有人病的感知淺;有的人病得到及時的救療、醫療條件好;有的人病得不到及時救療,所以就早日結束這一期生命。差異僅此,是個外在條件。那接下來,當我們面對這種人人平等的疾病、衰老、死亡面前的內心的恐懼、內心的不安,又是人人平等的。不管是任何人,找不到自我的生命價值、找不到生命的最終極的出路,我們忙來忙去、忙忙碌碌的、追來追去、求來求去、創造來創造去,最後的結果卻是「等死」。這個生命的價值,徹底的打亂了我們所有的原來的構想。
所以在這種生命的窘迫面前,又是人人平等。那另外一個,我們從生命的空白到填滿,整個實際上我們創造、追求無非是把生命的空虛填滿的過程。欲望得不到滿足的這種痛苦,求不得之苦。想想看,我早晨去張江批發了一三輪車的菜,晚上到現在還沒賣光,焦慮。我早晨上辦公室就開了機,看著股市的空倉滿倉、漲停跌停,焦慮。想想小布希即使退休了,歐巴馬今天答應先來中國不來日本了,日本又不幹了。這邊日本剛抹平了,這邊朝鮮又不行,你得給我大米白面、醫療,所有的,你不讓我發展核武器……焦慮面前人人平等。甚至在焦慮面前更是你承擔的責任越大、你影響的面越廣,你焦慮的機會就越多。你的接觸面只有這麼大,那麼你外接面就這麼多,你的接觸面這麼大,你的外接面就這麼大。就是這樣的。所以你越見多知廣,而又沒有融會貫通,那麼你的煩惱就會越多,感知這種焦慮就會越直接。
所以知止之後,放回來,往下看。拋開所有的標籤,撕掉所有的標識之後,我就是個人。而是人就無法免除這些痛苦。這個痛苦不是痛苦的苦,是逼迫的苦,就是讓你不自在。竟然人人都不能夠自在。那有沒有一條路,可以解決它?如果有,我就來做。如果只適合男的走,女的不行,這個不是。如果只適合女的走,男的不行,不是。如果只適合中國人而外國人不行,這都不可以。一定是這條路不管你是男的、是女的、是老的、是少的,不管你信仰什麼,不管你文化,不管你學識,不管你物質,什麼都超越,在任何人面前都一樣,那這條路就是的。那釋迦牟尼就找到了這樣一條路,這條路就叫做讓內心清涼的路。非常簡單。
讓內心清涼,你怎麼去找呢?上哪裡去找呢?你說你生下來,你所愛的是你的外婆、是你的奶奶,到大了是你的初戀,現在是你的長子、長女,是你的親愛的、darling。但是,告訴你,所有的這些所愛的都不是最愛的。跟你一分鐘都不能離開的,是你的呼吸。你離開一分鐘,你所有那些所愛的都不在了。只有這個呼吸,才是從生至死陪伴我們的唯一的伴侶。所以釋迦牟尼通過他的內在的實踐發現,只有透過對呼吸的了知,發現竟然人人都能走這條路。想不想嘗試?憋住它,自己捏住它,一分鐘看看,我在哪了?僅僅一分鐘,我們就知道真正跟我們密切相關的是它,呼吸。但呼吸只不過是一個作用器官,覺知呼吸的是我們的心靈。因此從生至死,陪伴我們的最好的朋友,是我們的內心。而外在的一切的依附物,依附在心上的物質、財富、名譽、地位,這一切一切都是心靈的依附物。沒有它我們的心靈也可以自由,有了它我們的心靈可能會暫時的變得更自由,也可能會更加的不自由。
說一個簡單的比方吧,如果你純粹的自由,隨便搭一件衣服出門打個的就走了,跑到一個街邊上,吃了,沒事。但是因為你有了名譽,那不行了,被狗仔隊抓拍到了,好,那個某某傢伙在那裡,與他的身份不相稱、與他的職位不相稱、與他的經濟收入不相稱。完了,你本來只是要吃一個夜攤,沒有想那麼多,被你自己的標籤,被周邊人的標籤,被社會的標籤給你弄得,你不得自由。所以你擁有這些,可能讓你更自由,為什麼可能讓你更自由?現在我想去富士山,你沒有物質你就去不成。你沒有那種便利,也不給你簽證。它又相對了給了你一個自由。
因此佛法在當我們從明白生命加法與修行的減法這個整個體系之後,它對物質財富名譽地位這些,跟宗教的極端苦行不一樣。宗教的極端苦行就認為,這些所有的物都是對生命、心靈的干擾,應該徹底的都丟掉。那如果依照這種苦行的說法,人類就不要進步了。是吧?不需要進步。有蚊子我們不要去弄蚊香,有蟲子我們不要去用化肥和農藥。佛法不是這樣的。佛法說,從生命一無所有、赤條條來,到去,整個這個過程中,所有的追求,凡是對人類有利益、對生命有利益、對自我有利益的,都沒有好壞。它跟好壞是不沾邊的。比如說核能的發現,沒有好壞。用在和平發電,它就是好的,投放在人類生活的區域,那就是災難,所以它沒有好壞,關鍵你怎麼運用它。
這一加一減,你慢慢去掌握這兩個的界限。所以很多人想,我要一來出家修行了,我一來信佛了,那我徹底的我什麼都不能幹了嗎?他是沒有把這個減法搞明白,減法是把心靈上的壓力減掉。心靈上的壓力減掉,你該做什麼你還得做呀!那加法呢?他說既然要放下了那我加法也不要幹了吧?所以加也不能加,減也不能減,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搞得很尷尬。這是很多人由於對佛法的無知,或者說錯解導致的一些誤會。實際上真正的佛法是告訴我們如何在赤條條來到去的過程中,滿足我們人類的所有的這些欲望的沒有好壞、沒有對錯、沒有是非。但是,佛法告訴我們,在你滿足這個追求從有到無的加法過程中,你要隨時記得知止、知足,停下來,學會運用減法。你要學會用減法,也就是你擁有的同時,你要學會放下。
這是一個很不容易的過程。放下有兩個,一個是主動放下,一個是被動放下。什麼是被動放下?死亡來了,放不放,也得放。這是被動放下。但是,你如果能學習好時時處處可生可死可進可退,能夠時時都把自己的心靈調整到這樣的一個狀態,那OK了。全世界的權力都交到你一個人身上最好,大家都省心。上帝把這個創造好了交給你打理,你把60億人都打理的衣食富足的,各方面都好,你一定比上帝還……
所以這樣一個生命的加法與佛法的減法,這兩者的關係是滿有意思的。我們經常是把兩個不同的體系硬要靠一個混沌、靠一個鐵絲或是什麼楞把它弄到一起。所以很多人學佛,「我不能學佛,我還有3000員工呢!」學佛不等於出家,學佛不等於不做事,修行不等於不負責任。恰恰是誤會。所以讓大家把這兩個融會貫通了,該做什麼還得要追求,生命就是個加法,修行就是個減法,但是減法是減心不減物,一定要搞明白這個。減心不減物,也就是整個堆積倉庫的過程的過程中,我們累積了所有這些物質、財富、名譽、地位,這個東西你說它是虛的它也是虛的,說它是實的也是實的,但是,減心不減物,把你的心撈出來,不要再跟它打上標籤。那你的心說,這個名譽是我的、這個地位是我的、這個財產是我的,這些都是我的……把這個拿掉,是個公用的,OK了。
我講的可能比較有點深,不知道能不能聽明白,接下來的時間還是風暴一下。任何問題。
聽眾A:什麼是佛?
奘師:一個從生命的困惑和迷惑中醒過來的人,叫做佛。跟神靈無關、跟信仰無關、跟救贖的理論無關,只是從生命的迷惑中醒過來的人,就是佛。所以釋迦牟尼佛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真真實實的一個人。因為他從生命的迷惑中醒悟過來了,所以他不是普通人。他叫「釋迦牟尼佛」,釋迦是他們的種姓,相當於中國的張王李趙,王家的意思,釋迦就是釋迦族,釋迦族的。牟尼是聖賢的意思,就是釋迦族的聖賢,叫釋迦牟尼佛。所以他不是一個神靈,也不是個鬼神,他就是個實實在在的真人。
聽眾A:剛才您介紹什麼是佛,這個道理,佛就是人,對嗎?是醒悟的人、是覺悟的人,這是第一。第二,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們為什麼要學佛?第三,我們怎麼去學佛?謝謝。
奘師:佛是一個從生命的迷惑中醒過來的人。所以千萬不要說佛就是一個人。你把這些定語要去了,徹底完了,那我們每個人都是人,怎麼我們就沒醒過來呢?我們該吃也吃、該睡也睡,該幹嘛幹嘛,怎麼我還迷惑呢?所以一定不要忘了這些綴語、定語在前邊呢。所以佛是一個人,但是這個人不是一般的人。他不是一般人,不是說具備三頭六臂、呼風喚雨、隔空取物、變來變去,不是這樣的。是他從生命的迷惑中徹底的覺悟過來的人,他是從生命的迷惑中「徹底的」覺悟。那也有些也在覺悟,但他覺悟的不徹底。
人為什麼要學佛,是吧?既然佛是一個人構成的,或者說是佛是由人變成的,那我們普通人為什麼要學佛?非常簡單——心安。因為我們心不安。你就想想看,人活著,無論你建造什麼、擁有什麼,你是不是要心安?你心不安,你擁有什麼也不安,對吧?那如何讓自己安心呢?多種多樣的渠道,我們能夠見到的渠道,我心不安了,轉移,怎麼轉移?或轉移環境,我在這裡不舒服,我跑那個屋。這個屋是熱,那個院就是16度,我就心安了。轉移。轉移實際上就是逃避,是吧?是逃避。痲醉,怎麼痲醉呢?我在這兒很不安,看到你我就心煩,然後我就假裝給他說話,嘩嘩嘩嘩說的眉飛色舞的。實際上,我對你的討厭還是在,可是我通過跟他的眉飛色舞,痲醉了自己,這是個痲醉。但是佛法呢告訴我們,我轉移了,這個不舒服還在,我痲醉了,你還在,我的討厭也還在。要直接的觀察它,找到它的根源,所以叫「內明」,向內明白自己。所以為什麼要學佛,因為我們心不安。或者說學了佛之後,達到什麼目的?心徹底的安了。徹底的安了幹什麼?《金剛經》裡邊說的特別透徹,爾時世尊,於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吃飯的時候,就穿好袈裟,託了缽,去托缽乞食。乞食回來,坐下來吃飯,吃完飯了,把缽洗好,收好。碼放一個座位打坐,閉目打坐。坐的時候,弟子須菩提不開心了,有問題,說: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怎麼付啊?怎麼囑啊?剛發心的菩薩怎麼去修行啊?所以所有的佛經你去看,沒有釋迦牟尼主動說:「過來過來,今天我給你傳銷佛法了!」「過來過來,今天我給你講大乘無量壽了!」從來沒有。釋迦牟尼無事,他是真正的無事之人,徹底的無是無非,什麼都沒有。你們願意請教就來,那我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所有我知道的我教給你。所以佛陀說:我所說的法,你一定要去做。你把你的生命捆綁在我的身上,把你的修行建立在對我個人的信仰上和盲目的崇拜上,沒有用。我跳到水裡,我淹死,你也得淹死,所以你必須要自己去依說修行。所以佛陀不代替任何人走路,不代替任何人去了斷生死,去除煩惱。
因此怎麼樣學佛?所以學佛,因為佛是人,一定從做人開始。那做人從哪裡呢?佛教的幾個最基本的,第一個,尊重一切生命的尊嚴和權力,不故意無傷害它。這是第一個,作為佛教徒第一個尊重一切生命的尊嚴和權力。第二個,每一個生命都有父母、都有夫妻、都有兄弟姐妹、都有親朋鄰里,但是最關鍵的他還得有財產,沒有物質保障全餓死,沒有錢來買藥,病死。所以接下來,不能偷盜任何人的東西,不能傷害任何別人的婚姻、感情、性的穩定,叫不盜,不淫,不說假話,這三個。所以尊重生命的尊嚴與權力,包括了這三個:尊重別人的婚姻、感情、性的穩定,尊重別人的財產的神聖,尊重別人的不享受欺瞞,誠實,然後拒絕一切痲醉品,不飲酒。當然那個時候還沒有毒品,所以釋迦牟尼如果在今天這個五戒一定是拒絕吸毒比拒絕酒還厲害。這個在佛法里叫五戒,五戒不是給你制定了一個說這邊有五戒,那邊對應的一個大投影就有多少功德,這個是市面上佛教書籍這樣說,但這不是佛法的本意。這五條戒律,是任何一個人,你作為人的資本。你要是人就得奉行這些。這跟你信不信佛沒有關係,所以它是這樣的。那麼我們現在的好多的勸善書說,受了一戒,有多少護法神跟著你,然後又多少功德,那邊極樂世界的蓮花就大那麼大,你一破戒,花就小了,給你說的天花亂墜的,不是的,這五條戒是做人的基礎,不管你信不信,你都得這樣做。所以我們為什麼要學佛,因為我們的心不安。學佛之後目的是什麼?安了心。那如何學佛?從做人開始。但是你說把這五個做好就是全學佛嗎?那麼儒家「仁義禮智信」也講這些呀,是吧?所以還不夠。我看整個一個三國,仁義禮智信在關公一人身上,無不體現出來。仁,對吧?義放曹操。曹操敗走華容道,那義放曹操,這算什麼,義吧?然後禮智信全都做到了。可是全都做到了又怎麼樣呢?還是咔嚓被人幹掉了,送哪裡去了?送到別處去了唄。他不能讓自己從煩惱中拔出來啊!光有仁義禮智信,這只是做人的基礎,也就是做人的道德水準。那關鍵還有佛法的智慧洞見,生命它的來去,整個變化的法則是什麼。我們一旦找到了這種生命變化的法則,我就能夠運用這個法則,讓自己安心,而心安。
所以佛陀跟神靈又不一樣,佛成為佛之後是36歲,然後再世間活了45年,他不是死後成佛,他是36歲成佛,45年,只有三個月實在是被弟子們惹煩了,逃出去跟猴子、跟大象在一起,生活了三個月,實在是被弟子們惹煩了,剩下的時間,45年扣除三個月,完全都在人間,跟弟子們生活在一起。經歷了九次大的難事,九大難,這九大難說白了也無非是因為他的教法,符合什麼?符合人人都能看,人人都能懂,人人一學就能會。所以那些老婆羅門、那些外道們,一下子他的徒弟們,本來都是反對釋迦牟尼的,一下子全跑來了,一聽就明白,一坐就靈。所以那些婆羅門、那些外道的領袖們,就開始用妓女、用醉象,用飢餓各種各樣的辦法來收拾釋迦牟尼,九大難,九次。包括釋迦牟尼的族,釋迦族,完全被他們釋迦族的外甥琉璃王徹底的帶著軍隊殺光,所以男子殺光,都是這樣。所以釋迦牟尼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因為他能做成,所以「彼丈夫,我亦而」。
奘師:沒有問題了啦? 昨天問題那麼多,今天沒有問題,可能今天我說的太理性了。
聽眾B:我覺得對我而言,我覺最難戰勝的是孤獨,我覺得很多恐懼和欲望都是來自於對孤獨的恐懼,所以我想請教怎樣可以練就面對孤獨的內心的力量?
奘師:我在出門前剛好給北京的一個弟子,正在讀博士,正在發短息就是你問的問題,一摸一樣幾乎是,不過他是用簡訊,我是用簡訊回:生命本身的孤寂與孤獨時人人平等,生命自身的空虛需要用生命來填滿。所以生命過程中的苦與樂、歡與笑、眼淚、流血,都是為了讓生命填滿它而已。但是生命自身的孤寂與孤獨,這個是沒有辦法的。
真的沒有辦法,我們看釋迦牟尼他悟道的時候,他很孤獨,他找不到任何一個知音,沒有人能聽得懂他說的什麼。我們看老子,很孤獨,他為什麼騎個牛,跑呢?聽不懂他的話。所以我們看李白:「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隱者留其名。」是吧?再看陳子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全都是生命自身的,這個跟人、跟人生的際遇沒有關係。因此如何對治它?還真的得要那佛法的實踐來。
怎麼拿佛法的實踐來?因為你靠道理說「自他同體」,自他,我跟你們是同一體的,怎麼可能呢?我穿的和尚的衣服,我吃素、光頭,你們穿的花里胡哨的,怎麼能自他同體呢?道理上你明白,但是你做不到。只有你禪修、打坐,真的發現「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實際上搞奧運也好、搞亞運也好,這些詞兒都是給佛法做註解的。真的是!你看「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只有你禪修的時候,你會發現,你會經過一個階段,「身無我」,無身了。無身了但是有個知識、有個認識,你還知道自己認識,但這個認識發現,竟然你的認識跟所有的認識是一個認識。是唯有禪修才能感受到的。靠冥想、瑜伽的冥想做不到,靠看佛經、看講義做不到,靠聽別人演講還是做不到,唯有自己去,親自去坐。你體驗到了,竟然大家原來都這樣子。所以生命也可以說,就是一個互相取暖的過程。都覺得寒冷,都覺得孤寂,所以互相取暖。但是我們互相取暖的時候怎麼樣?我很冷,我披個毛皮大衣,你也很冷,披個毛皮大衣,結果毛皮大衣都是帶刺的,所以我們互相依偎的時候,又互相去扎傷、刺傷了對方。因此存在主義哲學才說:他人就是你的地獄。是吧?
他人就是你的地獄,這個蠻痲煩的。因此,打坐吧!真的沒有辦法。我很感激佛法,這個問題思索的太久了,後來發現所有的宗教都不能給我幫助。我的生日曾經在教堂過過,天主教的、基督教的,在道觀過過,在清真寺過過,因為哪裡都去,結果我還是做了個和尚。就因為所有的宗教都不能讓我安心。光是道德說教,不解決問題,光是理性的勸說,不解決問題,只有去實實在在的,發現:喔!做到了,原來很容易。
聽眾A:對於我來講,如果人生下來,我是希望能儘可能多的了解這個世界,感知不同的事物,跟您剛才講的「知足」好像又有一些矛盾。包括我覺得如果說你追求好奇心、感知任何的事物,那我想你的興趣會比較廣,那你也不會太覺得寂寞,但是和您剛才講的「知足」我覺得是有一定的矛盾。然後你想去感受這個世界,感受事物的這個過程本身你肯定是需要一定的財力或者物力來支持你的,所以這又反過來讓你去不斷的進取,這跟「知足」又有一點矛盾。所以我就不知道怎樣來讓這兩方面的關係達到一個您所講的加法與減法?所以這個我有一些困惑。
奘師:管子說:「倉廩實而知禮節。」什麼意思?物質,經濟基礎,倉廩實嘛,倉庫里都滿了所以而知禮節,再學禮儀、文化、文明,這是一個精神和物質的雙層關係。但是,如果截然的分開它,就拿79年到2009年我們這三十年的整箇中國的經濟物質發展的軌道來看,我們確實倉廩不夠達到美國那種已開發國家的實,但是起碼跟六十年前,跟一百年前的中國的物質文明來比,那簡直是不得了的不得了了,是吧?倉廩實,我們知禮節了嗎,那個時候的口號:一心一意抓生產,一心一意鬧革命,一心一意保經濟保發展,但是忘了一點,離開了生命自身的快樂,再多的物也不能讓你快樂,是吧?所以這個「倉廩實而知禮節」它在時間上給做了一個錯位,有了一個先後。但是依照佛法的緣起、動態,這兩個必須同步,必須同步,任何時候它倆不同步,都是要災難的。比如塔利班,塔利班的精神層面上他徹底的搞宗教的原教旨主義,復古主義,搞了一些極端。本來已經女性可以上街,女性可以上學了,他全都搞復古,女性不能上街,女性不準上學,女性不能出門,搞的徹底的復古。精神層面,他是不是凝聚了人?你敢去殺人,我馬上就是燒你的房子,完全是用一種精神恐怖主義。但他的物發展不了,也出問題。所以在佛法的緣起,所謂緣起就是隨時在互動,這兩個關係,不能夠偏廢。任何偏廢,似乎你覺得沒什麼,如果我們有一個檢測儀器,放在這個水上看,它一定是偏離的,所以必須要同時。
聽眾A:您的意思就是說如果我要去感知更多的事情,那我相應的物質要更多,能這麼理解嗎?
奘師:恰恰相反,釋迦牟尼他跟其他的教主不同,你看默罕默德是個窮人,後來取了第一個太太之後家裡才有錢了,然後他娶了九個太太。那耶穌基督呢?你看生在這個,他爸爸是什麼人啊,是個鐵匠。然後老子呢?你看,也不是什麼太富有的人,是吧。但釋迦牟尼呢,取過三個太太,那妃嬪更不用說多少了,然後有冬宮、有夏宮、有雨季的宮殿,有三個宮殿,在當時那個時代,2500年前那個時代,一個人擁有不同季節的三個宮殿,有三個太太,有那麼多的,你說他物質是貧還是富?不能說是最富,但是在他們那個國家他是首富。但他發現,他擁有這些物讓他一點都不開心。
那麼,「物」他全都達到極致了,也就是說,發現心不能安。然後,那就「非物」,純粹唯心,就搞苦行,日食一痲一麥,一天就吃一個麥粒,餓的皮包骨頭,前胸貼後背了。他打坐那個溶洞我今年5月31號又去了,我這今年去了幾次,到印度,他生活的地方迦毘羅衛國,我都去了幾次。六年呀!比當時所有的苦行的都厲害。但是最後發現,身體已經如此了,但是這個心靈仍然不安、更加不安。所以,物質的極富沒有帶給他安,物質的極貧也沒有讓他安。所以,佛法才提這個「中道」。極端的縱慾,不是道,遠離道。極端的苦行,不是道,遠離道。唯有中道才是正道。因此佛的教法叫「中道」,也叫正道。
「中道」跟「中庸」不一樣。「中庸」是從道德層面上約束人,「中道」是從智慧層面上提拔人。提拔、引領,是在精神層面上完成他的心智的成熟,而中庸是在道德層面上讓你的行為操守更具備操作性。一個是治身,一個是治心。
因為佛法在善的層面上,跟所有的宗教都一樣,跟國家的王法都一樣。但是在超越善的層面上,哲學、科學、物理、政治、宗教都還跟不上佛法。超越善,不是否定善,是說你做善還不夠,有道德還不夠,有文明還不夠,還得要提升。是心智的徹底的、圓滿的成熟。心靈的智慧。而心智的徹底的、圓滿的成熟不是佛一人是,是任何人自己的事。所以他把這個告訴我們了,人人可行。撕掉你所有的標籤,也就是在佛法看來,不管你是小布希,不管你是希拉蕊,也不管你是要飯的、還是蹬三輪的,在佛法看來,平等。所以叫做「眾生平等」。平等不是從它的相上說,是從它的理上說。但是從相上說,那很多人就是在這個上分不清。從事上、從相上說,來指責佛法的一些做法,所以有點秀才遇見兵有理講不清了。很多人是執事廢理,有些人又執理廢事,更有些是蠻不講理,不但蠻不講理還混蛋邏輯的,那就是理事全廢。所以,又不廢理又不廢事,理事圓融,那就是很厲害的。所以我們看哲學家能夠理事圓融的還不多,哲學家偏理少事,科學家重事少理。
後期的禪宗到五代十國唐末宋初的時候,又開創了法眼宗,創始人是清涼文益禪師,南唐中主李壕謚為「大法眼禪師」,因此後人稱他為「法眼文益」,又稱他所開創的禪法為「法眼宗」。有一次他與一位王公談佛論道,還一邊觀賞牡丹花。王公讓他當場作偈,他立刻做了一首:「擁毳對芳從,由來趣不同。發從今日白,花是去年紅。艷冶隨朝露,馨香逐晚風。何必待零落,然後始知空。」關鍵後兩句。花謝了,有沒有開了50個春天的花?花就是春天看了、謝了。所以,笨笨的人看到了零落才知道空,上上的人看到花就已經知道它必落。所以我眼見它起高樓,我眼見它高樓起,我眼見它高樓塌,我眼見它高樓倒,亂鬨鬨你方唱罷我登場,都說的這一個事。
有的人看到花就想到衰敗,他不需要再去做別的努力了。有的人說我一定要捍衛它,不讓它衰敗。我就搞一個大房子,讓它恆溫,花開。但是又能怎麼樣呢?四時以季,人不能去改造自然,人要順應自然。那有人一定要享受這個過程,叫「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不回頭」,這個沒有辦法。
聽眾A:他只是想去感受這個的過程,並不是說他知道這個結果會是這樣子,就是說他只是想去感受這種美好的這個過程。您講的花的這個過程,但是可能遇到的其他事情,他只是想去享受這樣一個過程,而並不一定是太在乎這個結果。就是說有的事情可能他是在乎這個過程而並非在乎這個結果,可能這個結果並不好,但是他覺得他有能力來承擔,這個結果也不會對別人造成損害或是怎麼樣,他只是想享受這個過程,這個,怎麼說的……
奘師:沒有,你回去上我的部落格,我有篇文章「西西福斯的神話」,就是講這個問題的。他因為幫普羅米修斯偷火給人間,所以被大神宙斯罰了推一個大圓石頭上山,上去了那個大圓石頭骨碌就滾下來了,那什麼時候這個詛咒才消失的呢?有一天他推的時候沒到山頂上,身子一背,看看你走,詛咒消失了。這就是禪宗講的「當下」,活在當下的本意。當下,過去已過不可得,未來未至不可追,當下才是能做主的。但是說一個當下的時候它已經又成為過去了。從時間的剎那性描述上,它就又成為過去,所以我們只好來改變當下,安享當下。
那還是剛才說的佛是由人而修成,所以你不能夠傷天害理,不能有悖人倫,不能以滿足我的快樂傷害別人的幸福為代價,所以它有一個操守。因此佛教給大家制定了一個約定,叫八正道,從身口意三個方面來約定。我是要享受這個過程,但是我不是獨立的,儘管這個地球上60億人,但是每個人都覺得是獨一無二的。但是每個人就因為都覺得自己獨一無二所以他是孤獨的寂寞的。但是儘管如此的孤獨寂寞,彼此都要尋找依靠和依賴,所以才要有制約,還要有各種各樣的法律、契約,框范大家如何保證自己的自由而尊重別人的自由。那你就不能說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對不對?我想大手一揮,從此浦東都是我的了!那行嗎?精神病。憑什麼是你的?再大手一揮,這張江是我的了!那誰也不乾,對吧?我們的市長也不會幹的。所以八正道,就是從身體、語言和心念這三個層面上給我們約定你的操守。第一個,說話不能去欺騙人,不能夠說粗惡的話傷害人,不能夠挑撥離間去搬弄是非,不能夠說這些低級下流的和一些完全滿足我的自我的利益而欺騙世人的話,五個層面。語言上,包括文章、寫書都算語言的一個化身。然後身體的作為上,要對於別人有利、對於國家有利、對於民族有利、對於地球有利的事業,都可以去做。但是只對我有利、對別人有害的,不能做。所以你追求這個過程怎麼追求?你如果說只要滿足我這個當下,只要體驗這個,而忘了這些操守……
聽眾A:操守是一個……
奘師:你都不注意聽我,你就只想問而問!所以你如果是跟我學禪修的學生,我一腳把你踹到這裡(水池)去,就這麼簡單。我說什麼?我在盯著你說,你還在跟他交頭接耳,我說的什麼你給我重複一下!
聽眾A:是這樣的,因為我……
奘師:給我重複一下,我說的!
聽眾A:可能剛才……
奘師:說,我剛說過的!
聽眾A:那我覺得你也挺執著的……我可以說我剛才沒有聽到你剛才說的,為什麼我剛才沒有聽到你說什麼呢?因為我覺得您剛才的回答和我想要問的原意是不一樣的。我剛才想問的只是說,我在追求這個過程可不可以當成是一種幸福的認同,而您剛才講的是一個道德的,就是我在追求這個東西首先至少前提條件是要在道德方面不要對他人對社會造成什麼影響。因為我覺得這個是不必要提這個地方,因為這個是大家都默認的情況。我也說過,我要追求的過程,我要實現這個結果,至少這個結果是對他人對其他人都是不構成有什麼影響的……
奘師:好,說完了?
聽眾A:OK!您說。
奘師:廢話!
聽眾A:可能需要您……
奘師:佛法要解決的就是你這種廢話!繞來繞去,把自己繞進去了,也把別人滾進來了。你發現了嗎?你像一個小貓玩媽媽織的那個毛線團一樣的,是吧?自己繞繞繞,不但把自己繞進去了,你把我們也繞糊塗了。非常簡單,你坐下來,跟我打坐,上這兒(主講台)來坐三分鐘看看。你不想就「當下」嗎?我現在當下我在給你講佛法呀?你不去體驗我當下的佛法,結果你卻繞進你的不著邊際的過去的未來的以及想像出的問題。當下在哪啊?是不是?呵呵……
聽眾A:我覺得當下……
奘師:還是「你」覺得,「你」覺得就錯!
聽眾A:對,我承認,但是每個人都是……
奘師:你別說每個人,只說你自己。
聽眾A:OK!OK!說我自己,說我自己……
奘師:當下,你要表達什麼?告訴我。
聽眾A:離開這個地方的時候,到我工作環境的時候,我不得不去想其他的……
奘師:你在這兒的時候,你就在想別處,你根本就沒在當下。
聽眾A:如果我真的能思維停在當下,我就不會在這裡聽你……
奘師:所以馬上來坐這兒啊,我教你你不學呀!我讓你上來坐,大膽的過來就是啦!(聽眾們笑,鼓掌)來給拿一個墊子……
我這樣收拾這樣的徒弟,一大堆。越是人多吧……我記得有一次在五台山,北京豐臺一個學校的副校長,300多人,也是。他說:痛即不痛,不痛即痛。你猜我怎麼辦?我把他拽上來,坐在身邊,找另外一個大男子漢上來,拽他的耳朵,拽這麼長,痛還是不痛?最後……坐一下,體驗一下,盤腿……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就是關於思維的故事。我們禪宗啊,叫「德山棒,臨濟喝」,特別有名。把鞋子脫掉。德山禪師呢,他姓周,註解《金剛經》,作了一部論叫《青龍疏鈔》,很有名。然後聽說南方的這些和尚們不講經、不講論,然後還燒佛像、喝佛罵祖,說他們是魔子魔孫,擔著這個《金剛經》的《青龍疏鈔》就到了這個,江湖江湖嘛,江西和湖南,當時禪宗的這些大師都在江西湖南。然後到了龍潭這個地方,碰到一個老婆子在那兒賣點心,擔著挑子走路累了,買這個點心。這個老婆子也很厲害,唐代禪宗這些老婆子每個都不是(一般人)都比雙槍老太婆要厲害的多。說:「你這擔子裡挑的是什麼呀?」他說是註解《金剛經》的。「啊?你也懂《金剛經》?」老婆子問這個周金剛「你也懂《金剛經》?」嗨呀,你想一個和尚,註解了《金剛經》,被當為大師的。「當然懂了!我講了十八年!」講了十八年《金剛經》,把這個精華擱在這裡邊,走到哪裡都講《金剛經》,不講別的經,只講這一個經,十八年的心血,不可謂不多啊!「好,那我問你一句,金剛經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請問你在我這兒買的哪個心?」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問你點的哪個心?參吧!
坐下來,我們該說什麼就說什麼,你就閉著眼睛參就行了,哈哈……
聽眾A:按照您講的這個,我就想問一下,心住,怎麼樣能住這個心呢?
奘師:嗯……好了,我的時間超過很多了,他們還安排了其他人的講座,謝謝各位,哈哈……
(聽眾們鼓掌)
心靈的荒漠,
生命的空虛,
只好用生命來填滿。
生命自身的孤寂和孤獨,不在別處,就在生命中。
生命,赤條條來,從無到有,所以不得不是加法。
生命,赤條條去,萬有皆空,所以不得不是減法。
生命,赤條條來去,空而不真空,有而不實有。
所以:
終歸生命是⊙法。
——奘師在部落格中關於本場講座的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