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師箴言】莊子笑我們,所謂靜坐,說是「坐馳」,坐在那裡開運動會,又想觀音菩薩又想西方又想東方,又想轉河車又想上下顛倒,在那裡忙得很。所以莊子提到真正的靜坐叫做「坐忘」,坐到忘記我忘記身體了,那叫做修道。——《我說參同契》
我們大家都想修道求道,道不須去求,人本身就在道裡頭活著。所以在《中庸》裡頭也講到,道並沒有離開人,只是人自己離開了道。 《中庸》說,「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沒有一剎那離開我們,「可離非道也」,能離開我們的,因為修道才來的,那就不是道了。道是天然,自己本來就是具備的,所以人本來就在道中,而自己不知道。
「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
孔子提出兩個原則,一個人生活在道中,不知道有道,等於魚活在水裡,不知道有水。再引申來講,魚需要水,所以我們養魚的時候,「穿池而養給」,故意挖個池塘放進水,才養得住魚。人呢,本來有道,道本來在人這裡,可是人自己找不到,就像魚在水中看不到水一樣,怎麼辦呢?「無事而生定」,真正打坐修定,就是說你的心裡一天到晚覺得無事,心中無事嘛,就真正得定了。為了達到心中無事的境界,打坐是訓練自己的初步方法,不要認為打坐就是定,就是修道;如果打起坐來,心中還是很忙,又念咒子,又搞什麼氣脈啊,守什麼竅啊,這裡守那裡守,生怕身上跑掉一塊骨頭那樣!這不是在修道,是坐在那裡心中開運動會,坐馳!那就不是道了。所以孔子這一句話,把修道的方法也告訴你,「無事而生定」。
真正的定,所謂做到無事,是於事無心,於心無事;這才真得到定了。定啊!並不是說你萬事不管,盤腿坐在山上,心中無事那叫道;那個是半吊子道,半道;要於事無心,能夠入世做事情,心中沒有事,這就是工夫了。一天到晚地忙,可是心中沒有事,於事無心,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過了就沒有了;於事無心,於心無事,心中不留事,這樣才是真做到無事。無事嘛,就是定了。子貢不是敢問其方嗎?孔子就告訴他了,那麼就要有定,有靜定,而認得自己本有的道。因此孔子作一個結論。
「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
又進一步了,開始說養魚,必須要挖一個池放下水,給魚在裡頭悠遊自在。修道,必須要做到心中無事,才生定。進一步呢,等於魚在水裡頭,不知道有水,水也不覺得有魚了。就像我們在空氣里生活,活了一輩子,也不曉得空氣的形象,都沒有看到過;除了天冷鼻子裡出氣,冒一點白煙,那個還不是真的氣。所以真得了道的人,不覺得自己有道;如果說得了道的人,自己還有個道貌岸然,或者是儼然有道那個樣子,滿嘴的道話,一身的道氣,那就有問題了。
——《莊子諵譁》
天下人真可悲,因為天下人多數都把生命無盡的功能急速地消耗,莫名其妙地去做無謂的犧牲,無謂的消耗。所以,人要能夠真正「以身觀身」,接觸生活的實際,才可以找到生命的本源。
「以家觀家」,要了解家之道,如何可以齊家,要觀察自己家庭本身興衰之道,洞察先機;再觀察社會上每一個家庭,每家人的道德行為,就會發現都有必然的因果律。
同樣的道理,「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有大智慧的人,對天下國家的未來,究竟怎麼樣變,不需要迷信去問什麼鬼神,只要用智慧去觀察,「以天下觀天下」就很清楚了。
另外是道家老子之後的莊子,也講過一句話,「藏舟於壑」,船本來在河海中航行,以為把它藏在山谷,這條船便永遠保存住了。但藏在山谷還是靠不住,因為「有力者負之而走」,有一個巨大的力量,可以把船搬走。他說最好的是「藏天下於天下」,就等於說把虛空藏在虛空裡,就永遠不會被人偷走了。
——《老子他說(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