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奴波經
說法地點:跋耆國的阿奴波都邑
參加人員:阿難
經中大意:本經敘述佛陀告訴阿難:佛陀乃以他心智所見,看見提惒達哆(提波達多)之墮地獄受苦難之事;並說如來大人之根智,得授記前後,各有三種人。其中有得清淨之法,有得衰退之法,有得身壞命終而墮地獄者,以及得衰退法、得清淨法、得現世般涅槃者;並勸人應勤加精進。
這部《阿奴波經》,我本人對之是比較重視的。因為佛陀在此經中,提到了一個在原始佛教史上不得不提的一個人物,他就是作為佛教叛逆者形象出現的提婆達多。關於提婆達多,我在《漫說長阿含》相關文章中曾經對之進行過粗淺的分析;而在一般佛教信徒的心目中,提婆達多就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佛教叛徒,是破壞原始僧團和合的分裂分子。但是對於提婆達多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為什麼要從事分裂活動,一般人都不會去深究。當然,各種經論中對提婆達多的剖析基本上是一樣的,歸納起來,大約可以總結出以下幾點:
1、他是佛陀的堂兄弟,與佛陀有著直接的血緣關係(也有稱其為阿難的胞兄);
2、其生性容貌端正,聰明好學;
3、在出家時間上,大體上與阿難、阿那律、優婆離同時期出家;
4、其出家以後,頗為精進,「十二年中善心修行:讀經、誦經、問疑、受法、坐禪。爾時佛所說法,悉皆受持」(《十誦律》)、「十二年中,坐禪入定,心不移易,誦佛經六萬」(《出曜經》);
5、在摩揭陀國弘法時,其以種種神通,深受王子阿闍世的禮敬,在王舍城一帶受到僧俗二眾崇仰,自認與佛陀同「姓瞿曇生釋家」。因而提婆達多乃以佛陀「為諸四眾,教授勞倦」為由,向佛「索眾」。要求「令僧屬我,我當將導」,佛陀則以舍利弗智慧第一,目犍連神通第一,都未交託統攝教授眾僧之責,何況提婆如此的「啖唾痴人」。遂令提婆達多心生嫌恨,而提婆達多所理解教義,也與舍利弗、目犍連不同。提婆弟子瞿迦梨、迦留盧提舍等則時常謗毀佛陀兩大脅侍。
6、在教團內有一定威望,據說有六群比丘、比丘尼擁護之;
7、在種姓平等問題上,他有著強烈的種姓優越感,排斥低種姓比丘,最終衍生出釋迦族比丘與十方比丘不和,導致後來佛教分化之因;
8、為順應盛行苦行之風,他提出了所謂「五法」的修行標準,並在僧團中進行推介。
9、與阿闍世王關係密切,是慫恿阿闍世幽禁其父的始作俑者;
10、為了能做上教主的寶座,他曾經多次設計謀害佛陀,均未得手(傳說有刺客殺佛、推石壓佛、狂象害佛、爪毒傷佛、拋車擊佛等惡行);
11、死後墮入地獄,但佛陀出於慈悲,仍為之授記。
提婆達多據說在死前曾經發誓,說他的子孫在後世里會偽作沙門,專門從事破壞僧團和合、製造分裂矛盾等的惡事。我想,這或許僅是願望而已。縱觀當今佛教界,不守戒律、不行佛事、拔弄是非者大有人在,這些人是不是都是提婆達多的子孫?我們都是凡夫,當然無從分辨。不過提婆達多曾經以自創的「五法」而自我標榜,這點倒是值得我們重視的。
關於「五法」的內容,諸經記載不甚一致,總的來說是大同小異:
1、盡形壽應為住蘭若者,至村落者罪;
2、盡形壽應為乞食者,受請食者罪;
3、盡形壽應著糞掃衣者,受居士衣者罪;
4、盡形壽應為樹下住者,住屋者罪;
5、盡形壽應不食魚肉,食魚肉者罪。
根據我個人的理解,第一點是倡導比丘畢生住止於蘭若,到遠離人群喧鬧的清淨之處去修行,這本來沒有什麼錯,佛陀其實也是這樣主張的啊!但是提婆達多錯就錯在他從一個極端,走入了另一個極端,即倡導極端苦行化。到村落里去留宿一夜,難道對於修行就會起到破毀的反作用?我不相信。我們要明白這樣一點,修道不僅是一種「修行」(行為),更是一種「修心」,現象的東西總是容易迷惑人的,而內在的素質卻是起著更為關鍵的作用。如果我們的身體在蘭若之處修行,而心去留住於喧鬧的街市,貪戀於五欲,如此這般,對於我們的修行,又有哪些實質性的助益呢?另外幾點,比如說乞食、身著糞掃衣、樹下坐以及不食魚肉等,這些本身都沒有錯。但是,將它們絕對化就不對了,比如說乞食是對的,但是要求人家「盡形壽」——一輩子都要求去托缽乞食,哪個比丘能夠做得到?不僅如此,如果偶爾做不到,或者不穿糞掃衣了,就將人家定罪,遊街示眾,這就更加有問題了。
在提婆達多的「五法」之中,我們可以作出進一步的思考:提婆達多提出的「五法」,是不是僅僅出於標榜自己,從而迷惑那些不明事理的比丘、比丘尼呢?而一部分比丘、比丘尼為什麼會接受他的迷惑呢?因此我們從這裡似乎可以看到當時僧團的另一面,即:一方面,苦行是古印度比較時髦的一種修行方式,比如說婆羅門教的僧侶,也講究苦行,《經律異相》之中記載著一個婆羅門,為了向眾人展示他的苦行功夫,專門在大街上跑到一大堆荊棘上去打滾,眾人越是驚嘆,他就越滾得歡,十分滑稽。提婆達多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他要想謀取教主之位,沒有一套迷惑人的修行方法,那是肯定行不通的。另一方面,提婆達多之所以提倡極端苦行,可能還說明了另外一個側面,那就是佛陀時代的比丘,似乎離苦行的道路漸行漸遠,像一些到村落去居住、受人家請食、受居士衣等等行為,似乎已成燎原之勢。也就是說,那時的僧團隊伍似乎開始傾向於貪圖於物質條件的享受了。
對於「食魚肉」這一條我感到有些迷惑。我們知道,在原始佛教時代,由於托缽乞食是一種基本的就食方式,比丘們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到人家去乞食。對於被乞食人家,比丘當然是不能隨意挑剔的,否則就會產生分別之心。那麼,有的人家或許不會專門為托缽比丘準備食物,有時將自家食用的飯菜施捨給比丘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如此一來,我們就無法保證乞來的食物全部都是素食——我的意思是說,在原始佛教時代,吃素並不是一種普遍現象,或者進一步講,佛教中所謂的「犖」,主要指的是大蒜、韮菜等具有強烈氣味的植物,並非指魚肉。那時的僧人是否戒食魚肉,依我看可能會很成問題。提婆達多在他的「五法」之中,提到了「不食魚肉」,從它的反面來看,那就是其時「食魚肉」似乎已是公開的秘密,教團也並非嚴加禁止。後來大乘佛教從慈悲角度出發,禁止食用魚肉,說明在佛教的早期,「食魚肉」同樣是司空見慣的。
從這部《阿奴波經》中我們可以得知,此時提婆達多似乎尚在人世,他與世尊已經處於對立之勢。這部經的說法地點,應該是在阿夷惒帝河(五河之一)的河邊。從時間上講,此時天氣算是印度的夏季。有一天的傍晚時分,佛陀帶上阿難,一起去河中沐浴。沐浴完畢後,師徒二人各自穿上衣服,然後坐在岸上,阿難拿著一把扇子,從背後替世尊驅暑。我覺得此經就是以他們師徒二人談天的方式進行著。世尊回過頭來,對阿難說:「阿難!提婆達多太放逸了,他死後一定會墮入苦難的地獄之中,在那裡呆上一劫也得不到救濟。」世尊接著對阿難說:「阿難,難道你不曾在別的比丘之處聽說過提婆達多死後墮入地獄的事情嗎?」
阿難回答說:「我聽說過的,世尊。」
在這裡,就涉及到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授記」。通俗地說,授記就是一種預言。但是這種預言只能由佛陀作出,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位祖師為他的弟子作「授記」。就是說,從授記的資格來講,它只限於佛,菩薩、羅漢以及辟支佛都沒有資格替人授記。其次,從內容上講,授記一般是預言某人多少年多少年以後能夠成就什麼果位或者事業,當然,也有預言某人死後所受的果報,比如說像提婆達多死後下地獄,在一劫之內都無法獲救。對於提婆達多,佛陀一向都是說他死後墮入地獄,從來沒有預言他死後會升入天界。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提婆達多把壞事做絕,如果他有一點點的善處的話,佛陀都不會作如此授記。「我以不見提惒達哆有白淨法如一毛許」,——這是佛陀授記提婆達多墮入惡處的現實根據。
為了讓阿難進一步了解授記的來歷,佛陀宣講了所謂的「大人根智分別」——就是說,佛陀會運用他不可思議的神通之力,會清楚地看到久遠劫後一切萬事萬物的發展狀況。無論我們的後世如何,都是與現實所造之業密切相關,這就是善法與不善法的此消彼長的相互關係,亦即「清淨法」與「衰退法」二者的關係。
1、某人成就善法,亦成就不善法。後知此人滅善法而生不善法。但是余有善根而不斷絕,從此善根當復更生善,如是此人得清淨法。
譬喻1:猶如平旦日初,出時暗滅明生。
譬喻2:猶如谷種,不壞不破,不腐不剖,不為風熱所傷,秋時密藏。居士善治良田,以種灑中,隨時雨溉,此種定會得轉增長。
2、某人成就善法,亦成就不善法,善法已滅,不善法已生,然余有善根而未斷絕,但必當斷絕,此人得衰退法。
譬喻1:晡日垂沒時,明滅暗生。
譬喻2:猶如谷種,不壞不破,不腐不剖,不為風熱所傷,秋時密藏。居士善治良田,以種灑中,雨不隨時,此種不會轉而增長。
3、某人不見此人有白淨法如一毛許,此人惡不善法一向充滿穢污,身壞命終,必至惡處,生地獄中。
譬喻:猶如谷種,腐壞破剖,為風熱所傷,秋時不密藏。居士非是良田,又不善治,便下種子,雨不隨時,此種不可能轉而增長。
4、某人成就不善法,亦成就善法。此人滅善法而生善法,然余有不善根而不斷絕,從是不善根當復更生不善,如是此人得衰退法。
譬喻:猶如燃火,始燃之時,如果別人再在燃火之上加上燥草槁森林,此火定會轉增熾盛。
5、某人滅不善法而生善法,然此人余有不善根而未斷絕,必當斷絕,此人得清淨法。
譬喻:猶如大火燃燒了一會,如果有人把火移到空曠無物之地,此火不久後自當熄滅。
6、某人不見有黑業如一毛許,此人善法一向充滿與樂樂報,必生樂處而得長壽,如是此人即於現世必得般涅槃。
譬喻:猶如火炭,久滅已冷,彼或有人雖益以燥草槁木,也無法復得熾燃。
全經結論:
第一種人,得清淨法;
第二種人,得衰退法;
第三種人,身壞命終,必至惡處,生地獄中;
第四種人,得衰退法;
第五種人,得清淨法;
第六種人,即於現世得般涅槃。(界定,2009年6月8日,南海普陀山)